四川
1
天還沒亮透。
我就繞著縣城的小廣場慢跑。
這是二十年來養成的習慣，在西藏部隊時，每天早晨都是吹哨集合，帶隊出操。
現在自主擇業了，沒人催我，但生物鐘比鬧鐘還準。
跑第三圈時，看見廣場角落有位老阿媽擺了個小攤，賣酥油茶。
2
老阿媽的臉皺得像核桃皮，但笑容特別暖。
她舀茶的動作慢悠悠的，和這邊城里人趕早班的匆忙形成對比。
我停下腳步，要了一碗。
她用藏語問我是不是在西藏待過，說我跑步的姿勢像邊防團的老兵。
我笑了，用生疏的藏語回她：“金珠瑪米（解放軍）。”
3
捧著那碗酥油茶，我突然想起在海拔4500米的山南營區。
那時我當指導員，每天查哨都要灌一壺酥油茶。
戰士們說，喝這個抗高原反應，比吸氧管用。
其實最初我也喝不慣，但帶我的老營長說：“在西藏，你得先讓胃適應這里。”
現在回到四川盆地，反而懷念這個味道。
4
茶錢五塊。
我掃碼付錢時，老阿媽從攤子底下掏出個布包，慢慢展開。
里面是張褪色的照片：一個穿軍裝的年輕人站在布達拉宮前。
她說那是她兒子，零八年當的兵，退伍后去拉薩開了家川菜館。
“你們當兵的人，走到哪兒都帶著一股勁兒。”老阿媽說著，又給我添了半碗茶。
5
回家路上經過菜市場。
賣菜的老劉跟我打招呼：“蘇團長，今天有新鮮牦牛肉！”
退役四年了，他還是改不了口。
其實我糾正過幾次，說現在就是普通老百姓。
但老劉總說：“你走路腰板筆直，一看就是帶過兵的人。”
6
下午去接女兒放學。
她老師是新來的年輕人，好奇問我：“蘇爸爸以前在西藏當兵？是不是特別苦？”
我想了想，沒講雪山哨所的事，只說：“現在每天能接送孩子，就很知足。”
女兒蹦蹦跳跳過來，小手牽住我粗糙的掌心。
這種踏實感，比什么榮譽勛章都珍貴。
今天退役金到賬了。
下午幫鄰居修了院門，沒收錢，人家硬塞給我一筐土雞蛋。
女兒用彩紙折了朵格桑花，說送給“最可愛的阿爸”。
平凡的一天，收入是零，但收獲滿滿。
（本文作者曾在西藏部隊服役，2017年，副團職務選擇自主擇業方式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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