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量較差的底層資產,被層層打包成高大上的、看不懂的金融產品出售,最終釀成了2008年的次貸危機和金融海嘯。如今,這熟悉的一幕正在美國AI領域重新醞釀。
《大西洋月刊》最新發表的深度報道《人工智能的崩盤將如何發生》(Here’s How the AI Crash Happens)指出,當前人工智能熱潮可能正醞釀一場系統性經濟風險,其核心問題在于巨額投入與微薄回報之間的嚴重脫節,以及金融操作將風險隱蔽地轉移給更廣泛的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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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周出售后,黃仁勛完成了他今年3月份制定的、到年底前拋售至多600萬股股票的計劃。自6月開始售股以來,黃仁勛已累計套現超10億美元。
1. AI投資狂熱與現實脫節
智庫 METR 的實驗顯示,經驗豐富的開發者在使用 AI 工具時,實際工作效率比不使用時降低了 20%。盡管 AI 在單次任務中成功率可達 50%,但輸出的代碼需要人類花費大量時間修正錯誤,甚至比手動編寫更耗時。這種 “能力 - 可靠性差距” 暴露出 AI 在復雜場景中的脆弱性 —— 即使是最擅長的編程領域,其輸出仍需依賴人類二次校驗,無法真正替代專業工作。
AI 模型研發成本飆升,但性能提升僅為小幅改進。這種 “算力堆砌式” 發展模式導致投入產出比惡化。
全球AI支出預計2025年達3750億美元,2026年將突破5000億美元,但大多數企業尚未從中獲得實際盈利。
麥肯錫報告顯示,近80%使用AI的公司表示其對凈利潤沒有顯著影響。
OpenAI年收入約40億美元,卻虧損50億美元,仍計劃以1萬億美元估值上市,被質疑為“泡沫信號”。
2. 數據中心:泡沫的核心載體
美國印第安納州一個數據中心園區耗電量相當于兩個亞特蘭大,全球對AI基礎設施的能源需求激增。
數據中心建設成本高、周期長,若AI應用無法迅速商業化,將成為“閑置資產”,引發連鎖反應。
3. 金融工程掩蓋風險
例如,Meta將其數據中心租金打包成債券出售,創造出一種“AI地產債券”市場。
第一步(規避債務): 科技公司(比如Meta)不直接貸款。它們找到一家私募股權公司(比如Blue Owl Capital),讓PE去“出資或籌資建造數據中心”。
第二步(創造現金流): 數據中心建成后,PE擁有它。Meta 向 PE“租賃”這個數據中心,支付高額且穩定的“租金”。
第三步(金融煉金術): PE 拿到了這份來自 Meta 的、長期穩定的“租約”(現金流)。PE 會怎么做?他們會把這份租約(未來幾十年的租金收益權)“重新包裝成一種金融工具——實質上就是一種債券”,賣給市場上的其他投資者(養老基金、保險公司、對沖基金等)。
第四步(重返2008): 更進一步,PE可以將“多個數據中心租約……組合成一種證券,并根據其違約風險被分到不同的‘層級’(tranches)”。
科技公司通過與私募股權公司合作,將數據中心租賃協議打包成可交易的金融產品(類似2008年次貸危機中的MBS)。
這種 “算力軍備競賽” 催生了類似次貸危機的金融風險:科技公司通過私募股權融資建設數據中心,將租賃協議打包成證券層級,形成隱蔽的債務鏈。僅到 2028 年,數據中心融資市場規模可能達 8000 億美元,而許多芯片在 3-5 年內就會過時。
這類操作將AI泡沫風險從企業資產負債表轉移至金融市場,系統性風險被隱藏和放大。
即使 AI 泡沫破裂,數據中心等硬件投入仍將形成 “數字鐵公基”,但其建設過程中消耗的能源(全球 AI 算力耗電已占 12%)和環境破壞(如電子垃圾)可能成為長期負擔。此外,泡沫破裂可能導致數萬億美元資本蒸發,養老金、共同基金等機構投資者首當其沖,重演 2008 年金融危機的傳導路徑。
4. 類比歷史泡沫
文章將當前AI熱潮與19世紀的運河熱、鐵路泡沫、2000年互聯網泡沫和2008年房地產危機相提并論,指出其共同特征:過度投資、金融投機、風險轉移和預期落空。
若AI無法兌現其商業承諾,可能引發股市崩盤、流動性危機甚至經濟衰退。
5. “英偉達化”國家的隱憂
英偉達市值突破5萬億美元,AI相關股票已占據標普500漲幅的75%,美國經濟高度依賴AI產業。
若AI泡沫破裂,整個國家經濟將因單一產業崩潰而受重創,如同“石油國家”因油價暴跌而陷入危機。
6. 為何這次更危險
你可能會說,Meta 怎么會違約?它可比付不起房貸的窮人可靠多了。
這就是最危險的認知錯配。《大西洋月刊》指出了這場賭局的阿喀琉斯之踵:
“數據中心貶值(deteriorate)得非常快。……當英偉達及其競爭對手發布下一波尖端人工智能硬件時,這些建筑內的許多芯片在幾年內就會過時。”
2008年的房子,是耐用資產。而今天這些價值千億的數據中心,其核心價值(芯片)的生命周期可能只有2-3年。
與此同時,AI技術本身“擴大聊天機器人規模的回報目前正在遞減。每一個新的人工智能模型帶來的改進都變得越來越小”。
現在,讓我們來模擬崩盤的時刻:
當市場(和那些買了“數據中心債券”的養老基金)最終意識到,AI公司們根本無法從“巨額虧損”轉向“巨額盈利”時,那個“必然成功”的敘事就會破滅。
(1)科技股(如Meta、微軟)的股價將暴跌,因為它們無法證明AI投資的合理性。
(2)為了削減成本,它們可能會撕毀或重新談判那些天價的“數據中心租約”。
(3)那些被打包成“債券”和“證券”的租約,瞬間從“AAA級資產”變為“垃圾”。
(4)持有這些“債券”的,正是那些“高杠桿的對沖基金”,以及追求穩定收益的“養老基金、共同基金、保險公司”。
(5)對沖基金將被迫“賤賣”(fire sales)資產,引發連鎖反應,導致金融市場全面崩潰。
(6)而那些“大到不能倒”的、管理著數萬億美元資產的私募股權公司(影子銀行系統),將直面這場風暴。
讀到這里,你或許還抱有一絲希望:萬一AI成功了呢?
這就是《大西洋月刊》最深刻、也最令人絕望的洞察。它們共同揭示了一個“無論如何都會輸”的終局。
首先,這場賭局甚至在金融層面上就是虛無的。《大西洋月刊》提到了上面的“循環投資”的怪圈:
“OpenAI 已同意向甲骨文支付3000億美元……甲骨文正向英偉達支付數百億美元購買芯片……而英偉達已同意……向 OpenAI 投資高達1000億美元。”
錢只是在巨頭之間空轉,制造繁榮的假象。一位軟件工程師將其稱為“時間盡頭的技術資本超實體(technocapital hyperobject)”。
這場空轉的游戲,注定有兩個結局。
結局A:如果他們失敗了。
正如我們第二部分所推演的,當敘事破滅,盈利遙遙無期,這場由數據中心和金融衍生品構筑的“紙牌屋”將轟然倒塌,帶來“前所未有的金融動蕩”。
結局B:如果他們成功了。
《大西洋月刊》以一種冷峻的筆調寫道:
“繁榮與蕭條感覺就像是同一枚硬幣的兩面:試想一下,如果人工智能公司巨額投資的目標真的達成了,這可能意味著他們生產出了一種能力強大、具有革命性的技術,它將消滅無數工作崗位,并在人類還來不及適應之前,給全球經濟帶來前所未有的沖擊。(也許我們將根本無法適應。)”
這就是這場“終極泡沫”的獨特之處。
以往的泡沫(如鐵路、互聯網),在破滅后,好歹給我們留下了有用的基礎設施。
而這場AI泡沫,如果破滅,它留給我們的是一堆幾年內就過時的、耗盡了天文數字般電力的“電子垃圾”,以及一個被2008年幽靈重創的金融體系。
如果它“成功”了,它留給我們的,可能是一個不再需要人類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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