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P30前瞻：氣候治理為何一再受挫？

文/王海濱

中化能源股份有限公司正高級經濟師

第30屆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COP30）于2025年11月10日在巴西北部城市貝倫（Belém）開幕，五萬多名代表參會。按計劃會議將持續至11月21日。氣候融資和各國國家自主貢獻是此次會議的兩個核心議題。自巴黎氣候變化大會召開和《巴黎氣候協定》問世至今，已有10年。貝倫大會能否像巴黎大會一樣取得重要突破，受到廣泛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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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世界氣候治理連遭挫折

近年來世界氣候治理進入了深水區，遇到的阻力不減反增，遭受的挫折連續不斷。

首先，近年來的氣候變化大會均未取得重要突破。比如，2023年11月30日至12月13日，在阿聯酋迪拜舉行了COP28氣候變化大會。會上，逐步淘汰（phase out）化石能源的呼聲很高。然而，主要由于一些化石能源出口國家的反對，最終通過的《阿聯酋共識》僅表示將“以公正、有序和公平的方式，推進能源系統向脫離所有化石能源的方向轉型。”顯而易見，“轉型脫離（transition away）”一詞比“淘汰”更加溫和。

2024年11月11日至24日，COP29氣候變化大會在阿塞拜疆首都巴庫舉行。巴庫大會上的核心議題是氣候融資。在大會召開前，發展中國家呼吁發達國家每年向它們提供1.3萬億美元的資金，以幫助它們實現經濟轉型和應對氣候變化所造成的影響。對此呼吁，發達國家反應冷淡。在經過激烈博弈后，會議最終達成的《巴庫氣候團結契約》表示，到2035年以前發達國家應每年提供3,000億美元給發展中國家。許多發展中國家對此頗為失望。不過，考慮到根據某些統計口徑，發達國家在2009年承諾的“每年1,000億美元”的資金目標至今尚未兌現，這“每年3,000億美元”的實現難度已經不小。

其次，塑料污染治理會議一再“跳票”。全球塑料年產量超過四億噸。目前90%以上的塑料源自于化石能源，生物塑料產量尚低。因此，塑料污染治理與氣候治理和能源轉型相關。近年來在聯合國框架下，世界各國圍繞塑料污染治理進行了多輪談判，圍繞塑料生產、設計、回收和再利用等方面展開討論。最近的兩次重要會議——即2024年11月25日至12月2日在韓國釜山舉行的塑料污染政府間談判委員會第五次會議（INC-5）和2026年8月在瑞士日內瓦召開的塑料污染政府間談判委員會第五次會議續會（INC-5.2）——在經過激烈博弈后，均無果而終。

再次，航運減排“宕機”。國際海事組織于2025年4月推出《凈零排放框架》草案，目標是在2050年前實現全球航運業的凈零排放，其手段包括推行碳定價機制并對排放超標的船舶收取費用等。然而，在10 月 14 日至 17 日舉行的國際海事組織海洋環境保護委員會第二屆特別會議 （MEPC/ES.2）上，該草案未能如期通過，投票推遲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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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種因素拖累氣候治理

近年來世界氣候治理一再受挫，有多方面原因。

首先，經濟原因。近年來世界經濟疲軟，包括歐盟各國在內的許多國家被迫將有限的財力主要用于保障民生、發展經濟，其氣候雄心總體減弱。此外，一些國家的經濟嚴重依賴化石能源的生產和出口，其政府仍然公開或暗中抵制氣候治理和能源轉型。

其次，安全原因。歐洲國家長期缺乏能源安全方面的擔憂。然而，2022年2月俄烏沖突爆發后，流入歐洲的俄羅斯油氣數量快速下降，歐洲國家的能源安全風險凸顯。在戰爭和沖突陰云籠罩的時代背景下，對它們以及其他一些國家來說，應對能源安全挑戰比推進氣候治理和能源轉型更具急迫性。

再次，特朗普保守能源和氣候政策的影響。美國是世界唯一超級大國，在全球能源和氣候領域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與歐洲以及其他一些國家不同，美國近年來并未陷入能源經濟和能源安全困境。盡管如此，在唐納德?特朗普重返白宮后，美國政府在能源和氣候問題上的立場明顯右轉，全球氣候治理機制因之遭受沖擊。

特朗普政府對全球氣候治理的挑戰，突出表現在塑料污染治理和國際航運減排問題上。

民主黨總統拜登在限塑問題上持開放態度。但在特朗普重返白宮后，美國政府在塑料污染治理上的態度右轉。2025年2月10日，特朗普簽發了一項名為“結束購買和強制使用紙質吸管”的行政令，鼓勵消費者購買和使用塑料吸管。推而廣之，特朗普政府持“回到塑料”的立場。特朗普政府對塑料制品的支持在2025年8月的日內瓦會議上表露無遺。在會上，與釜山會議（當時的美國總統還是拜登）不同，美國代表團與世界主要化石能源出口國站在了一起，反對限塑。

反對航運減排，特朗普政府更加不遺余力。

如前所述， 2025年4月國際海事組織經會議表決，推出了《凈零排放框架》草案。而美方代表團在會前被政府召回，未參加投票。

8月，特朗普政府針對《凈零排放框架》發出威脅。國務卿、商務部長、能源部長和交通部長發表聯合聲明,聲稱：“今年10月，國際海事組織成員國將審議一項旨在減少國際航運業溫室氣體排放的所謂‘凈零框架’……特朗普政府堅決反對國際海事組織的這項提案，并且不會容忍任何會增加我國公民、能源供應商、航運公司及其客戶或游客成本的行為。我們將竭力保護美國人民和他們的經濟利益。我們想提醒國際海事組織的其他成員，我們將尋求他們對我們反對該行動的支持，而且如果這一努力失敗，我們將毫不猶豫地采取反制措施，或為我們的公民尋求補救措施”。

之后美國又在計票規則上發難。《凈零排放框架》需要國際海事組織《防污公約》（MARPOL）締約國三分之二贊成才能通過。此前投票原則上均不計棄權票，只計算“贊成”或“反對”票，但美國政府游說將棄權票計入“分母”。一些與該草案利益相關不大的國家，可能在美國的壓力下投棄權票，從而給《凈零排放框架》的通過增添變數。

10月10日，特朗普政府發出具有更強霸凌性質的信號。國務卿馬爾科?盧比奧、能源部長克里斯?賴特、交通部長肖恩?達菲發表聯合聲明，聲稱正在考慮對支持向美國消費者征收全球碳稅的國家采取行動，包括：進行調查并考慮制定潛在法規，以打擊某些船旗國家的反競爭行為，并可能阻止在這些國家注冊的船舶進入美國港口；實施簽證限制，包括增加費用和處理程序、強制重新面試要求和/或修改過境/船員簽證（C1/D簽證）配額；對來自支持該框架國家的船舶、液化天然氣項目或基礎設施合同實施商業懲罰；對支持該框架的國家擁有、運營或懸掛其旗幟的船舶征收額外的港口費；考慮對支持激進氣候政策的官員實施制裁。美國將采取行動，對那些支持歐洲主導的這種新殖民主義全球氣候法規輸出的國家采取制裁措施。

試圖通過威脅外國外交官和其他個人等手段，改變別國在國際會議中的投票意向，這在全球外交活動中很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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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邁過氣候治理絆腳石？

當今世界氣候治理遭遇逆流。在艱難時刻，國際社會更需要充分挖掘潛力，努力推進氣候治理和能源轉型。

各國需要循序漸進地推進現實能源轉型。現階段，包括歐洲國家在內的世界各國面臨的能源等問題客觀存在，這決定了不可能“一口吃成個大胖子”，氣候治理只能久久為功。但是，務實不等于迷失，也不等于故意拖延。在困境中掙扎的同時，國際社會應始終保持低碳發展的堅定意志，要堅持做實事（比如加強森林保護、在能源開采領域大幅減少甲烷排放、擴大清潔能源發電規模、發展儲能技術、在交通運輸等領域繼續推進電氣化，等等），杜絕政策搖擺，在階段性的成功中不斷積累信心和經驗教訓。

在應對氣候變化的艱難征程中，國際社會還應該聚集盡可能多的共識。比如，年初以來，在特朗普等氣候懷疑論者的影響下，美國聯邦政府的氣候和能源政策右轉。但是，美國較多地方政府依然支持氣候治理，美國企業、非政府組織、媒體和公眾對氣候緩解和適應的總體態度仍然積極。鑒于此，立志減排的國家應該加強與美國等國家內部進步勢力的團結，結成最廣泛的氣候治理聯盟，在困境中奮發，在逆流中挺進，為實現全球碳中和目標不懈奮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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