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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迷信,認為躺棺材會驅邪,能續(xù)命。他就這么矛盾地躺著,躺了有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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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產(chǎn)中介董輝離奇失聯(lián)了,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一個公園的垃圾桶。
片警田鵬飛在失蹤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血跡,認定這不是一起簡單的失蹤案,刑警大楊、謝江宇隨之加入偵查。
當他們順著線索查下去,失蹤案成了詐騙案,詐騙案又成了兇殺案,還牽涉到一起20年前的襲警殺人舊案。
受害者?加害者?這人世間,人的身份重重疊疊,難以辨清啊。
讓我們跟隨戲局的老朋友阿虎,進入一場大戲,沉入警方、騙子、殺人者共同卷入的這個荒誕漩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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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普通的夜晚,大約是晚上十點多鐘。天上有云,無月,夜色比往日稍濃,渾然將文景山公園附近的巷道染得漆黑一片。墻根處,苔痕斑駁,潮濕的磚縫里滲出腐葉與霉斑的氣息。
在狹長巷道的深處,老石弓著后背,兩臂吃力,推著翻蓋垃圾桶踽踽前行。滾輪碾過碎石發(fā)出的聲響驚起幾只棲息在電線上的灰雀,“呼啦啦”消失在了黑色天幕之中。
穿過巷子,一座高聳的垃圾山赫然入目。這是處風口,腐臭的氣息隨夜風翻涌著,風中夾雜著野狗的低吠和易拉罐滾動的“錚錚”聲。
“沙——”遠處的穿山高架橋上,一列高鐵正在駛過,車燈如刀光一般,劈開半山的霧氣。望著遠去的高鐵,老石稍稍止步。
此時,垃圾山頂,一只野狗的眼睛正灼灼發(fā)亮,看到山下的身影時,它呆望一下,似有警覺,轉而夾著尾巴倉皇逃離。列車過后,老石才重新挪步,將垃圾桶推至一輛人力三輪車旁。就在這時,垃圾桶蓋忽然被一股強勁的賊風掀開,一個圓滾滾的東西赫然暴露,在天光的映照下,上面似還有烏血流淌。
那是個人,圓滾滾的是他的頭。
老石不慌不忙,伸出戴膠皮手套的手,將蓋子蓋上。然后又將三輪車里的垃圾全部挪走,把裝有人的垃圾桶推上車。他的動作嫻熟極,像是在碼放一件普通的貨物。之后,他又用廢舊紙片與塑料布蓋住了垃圾桶。
半空中,月影忽顯,忽又被云絮吞沒。
幾分鐘后,老石終于收拾停當,他跨上三輪車,行駛起來。風聲漸消。高聳的垃圾山下,只剩三輪車鏈條的吱呀聲,與遠去的高鐵呼嘯聲遙遙呼應。
行至一處垃圾山下的凹坑時,只聽“嘩啦——”一聲,一個類似相機包的東西被老石拋棄。那包在凹坑里滾落,滾動時,尼龍布料與玻璃碎屑碰撞發(fā)出脆響,驚得一只覓食的地鼠夾著尾巴逃竄。包終于停止了滾動。包上未閉合的拉鏈口隱約露出照相機的鏡頭蓋,上有“Nikon”字樣。
三輪車緩緩繞過凹坑,駛入鄉(xiāng)村主干道。道路不平,垃圾桶因被顛簸,那人的腦袋再次自桶蓋縫隙里暴露,兩只眼睛一動不動睜著。車輪碾過積水的坑洼,飛濺的泥點子噴射到褪色的路牌上——前方兩公里,文景山公墓。
十幾分鐘后,三輪車行至高架橋下,幾只流浪狗突然竄出,先是狂吠幾聲,似是認出了騎車者,馬上收聲,尖著下巴,綴在三輪車后,邊跑邊搖著尾巴,直到跟隨三輪車拐入粗壯的橋墩下。
老石下車,如同幽靈般在橋洞下起伏忙碌著,他整理起白天撿來的廢品。廢品堆積如山,旁邊有一輛沒有輪子的廢棄轎車,轎車被改造成了窩棚。在微弱的節(jié)能燈照耀下,依稀能看出窩棚里的陳設,臟污的被褥,撿拾來的零碎物件,布娃娃、鬧鐘、碎花瓶、貼畫等。廢品中又找出“寶”了,是個被遺棄的全家福相框,里面是一對年輕夫婦和他們年幼的兒女,兒子靠在爸爸膝蓋前,女兒則由媽媽抱在懷里。握著這相框,老石看了好半天,看這一家人幸福的樣子,怎么也不該把這“幸福”丟棄,但這世上的很多事情就是無法說清,或許這照片上顯示出來的“幸福”早已經(jīng)破碎。
老石遲疑著,他沒把相框丟棄,而是放進窩棚,擺在了“床頭”。窩棚里流淌出一點兒虛假的“幸福”。
老石挑了頂毛線帽和幾件破舊衣物,走出窩棚。他回到三輪車邊。節(jié)能燈打開,掛在了車把上,燈光照亮死者的身體,一張僵硬的面孔,灰中泛紫。老石用毛線帽子將死者的頭和臉整個罩住。他伸出手,輕拍一下死者的臉頰,像是在對其進行必要的安慰。之后,他拿出一把寸把長的小刀,開始切割剝離死者身上的衣物,最終將尸身剝得一絲不掛。年輕的裸露的身體顯得滾圓,有力,可惜已死,不爭的事實。老石捏過破舊的衣物,一件件套在光裸的尸身上。尸體經(jīng)過如此一番裝扮,已是個流浪漢的模樣。他老石的想法是,這么裝扮后的尸體如果拋掉,不至于一下子就被認出來。最后,他把尸體塞進超大編織袋中。封鎖好拉鏈,又取了漁具,也放到了車上,最后把一個折疊起來的遮陽傘壓上去。
午夜,老石踏上了拋尸之路。人非小貓小狗,拋尸絕非易事。白天,他折騰了一整天,才找到一個理想之地,就在距離高架橋十多公里外的丹江水庫。他默默祈禱著一切順利。車鏈條在寂靜中發(fā)出“吱吱呀呀”細碎的聲響,如同鬼魅的嘆息。一路上,他專挑偏僻的小道,沒有絲毫的放松。繞行兩三個鐘頭,終于到達丹江水庫。
夜晚的水庫波平如鏡,行道樹倒映其中,黑黢黢的,偶有魚在嬉戲跳躍,黑暗中發(fā)出細細的水泡破裂的聲響。老石沒有遲疑,準確找到白天踅摸好的水邊,停車之后,快速把編織袋從車上拖下來,然后扛起來,踏著岸邊的草叢,走到更低的岸邊。他把袋子放下,拉開拉鏈,將提前準備好的兩塊大石頭塞入其中。封好之后,隨即把袋子滾著推入了水中。他脫掉鞋子,自己也入了水。借著水的浮力,他把編織袋運到距離河岸十幾米遠的蘆葦蕩。
他心想,世界上的事兒就是這么難以捉摸,此前原本是去文景山為朋友祈福,卻陰差陽錯為自己招到了災。老天要滅他這樣一個活鬼,是不容商量的。他盡量想著把這一劫度過去。他把手松掉,袋子很快沉沒在了眼前,水面上泛起一串串氣泡,直到氣泡消失,水面恢復平靜,他才撥動著水,慢慢游回岸邊。
他騎著三輪車離開岸邊,只覺渾身輕飄飄的,好像只剩下了骨頭。遠遠回看那片蘆葦蕩的時候,有風恰好吹過,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像是死者低沉的詛咒。
“哈,撈到大家伙了!”
這一聲可是嚇了老石一大跳,只見一個圓圓的頭頂正從河堤下升起來。老石鎮(zhèn)定一下,仔細觀察,才發(fā)現(xiàn)是個戴著漁夫帽、夜釣的家伙。
“有日子沒見了啊,老石!”
天太黑,老石沒聽出對方是誰,但應該是個熟人。此前,他在丹江水庫當過看庫人,不少釣魚客認識他。
那人見老石沒回應,找補一句:“哦,難不成認錯了?”
老石沒吭聲,壓了壓帽檐,消失在悠長的河堤道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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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耳發(fā)悶,像塞了團濕漉漉的棉花,“通通通”,還帶著動脈的搏動。
謝江宇這會兒快魔怔了,反復拍著手掌,比對著兩只耳朵的聽感。醫(yī)生說他有失聰?shù)目赡埽虉?zhí),怎么也不肯信,只有當耳鳴嚴重的時候,才往嘴巴里塞幾顆藥頂一頂。
弱雞才吃藥呢!只要狀況好點兒,他就把藥斷了。一斷,毛病就又結結實實找回來了。昨晚熬了夜,狀況更差了,腦袋也連帶著脹痛起來。謝江宇轉了轉僵硬的脖子,一不小心和窗外的一只羊駝對上了眼。羊駝呆望著他,嘴巴里涎水滴落,謝江宇的眼睛也莫名呆在了羊駝的臉上,拍手的動作同時靜止在了空中。
表哥田鵬飛忽然提著早點沖進來。謝江宇忙把兩只手收回到電腦桌上。
“干嘛呢?瞧把你無聊的,老遠就聽見呱呱嘰嘰拍手,逗外邊那頭畜生呢?”
謝江宇懶得解釋,他才不愿叫表哥知道他右耳弱聽的狀況,回頭傳得家人朋友都會知道。迄今為止,他還沒告訴過誰,就這么堅挺著自己承受。
自上次發(fā)生暈厥,謝江宇病休快兩個月了,這個月,他偶爾也去局里點個卯,算是半休。即便上班,也多半不會被安排多么重要的事兒,無非是幫師傅譚爐風整理整理卷宗。沒事兒干,就只好給自己找事兒,他時不時跑文景山派出所表哥田鵬飛這里來混,一塊打打籃球,偶爾幫忙找找貓和狗,或是走失的老人。
昨天傍晚打完籃球,背心還黏在身上,他就讓田鵬飛“抓丁”,幫忙刷監(jiān)控錄像,找一名失聯(lián)的男子。
男子名叫董輝,是個剛離職的房產(chǎn)中介,四十來歲,才剛辭職,準備回湖北老家,不知怎么的就和家屬、同事斷了聯(lián)系。失聯(lián)前,男子就住派出所附近的方正快捷酒店,本來昨天該坐上回湖北的火車,結果經(jīng)查詢,人壓根沒進站上火車。
遠在湖北的家屬首先發(fā)現(xiàn)了董輝的失聯(lián),報案之后,案子轉到酒店轄屬的文景山派出所。
昨晚,田鵬飛已去酒店查訪過,男子的兩個行李箱還留在房間內(nèi)。前臺服務員稱,人是在前天下午兩點入住,晚上八點離開,離開時,說是要去文景山看日出。
男子的朋友圈里最后的動態(tài)顯示,他的確曾去文景山游玩過,九宮格的照片加文藝風的勵志文案,宣告著回老家謀前途的新篇章。
文景山景區(qū)管理制度還算比較嚴格,圍繞著山下水系擴建出的文景山公園,是龍海市民常來休閑娛樂的地方。景區(qū)為吸引游客,入園實行免票。
公園的監(jiān)控里,可以查看到男子的入園記錄,卻始終沒查到他的出園記錄。男子在山上發(fā)生意外墜落的可能性也不大,因為危險區(qū)域亦有監(jiān)控無死角覆蓋,如有意外,公園管理部門必然會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
因男子失聯(lián)還不足四十八小時,加之調(diào)查任務昨晚才下發(fā)到文景山派出所,所里還沒抽出更多警力來關照這件事。田鵬飛負責文景山公園片區(qū),找人的事兒自然就落了他的頭上。
“老弟,辛苦。大早上的,對付一口。等把人找到,請你吃海鮮鍋。”田鵬飛殷勤把早餐推到謝江宇面前,順便幫忙剝起雞蛋。
“打住,我可不想再當免費勞力。”謝江宇起來身,抓過雞蛋,一口塞進嘴巴,“我還得回去上班呢。”
“就你還上班?你不是在病休,老譚能給你安排工作?”田鵬飛把謝江宇摁回椅子上,拿拳頭捶起了肩膀,“幫人幫到底嘛,好老弟。這房產(chǎn)中介看樣子是失了業(yè),在龍海混不下去才回老家,估計是心情不好,才折騰一出。百分之八九十是這樣。有你大刑警出馬,找個人,還不是小菜一碟?刑警隊不重視你,哥重視,回頭我跟我們所長說說,讓你來我們這兒好好發(fā)揮才華。”
“得了吧。我才不想跟你一樣當片警。”
“你這屬于偏見。片警咋了?都是為人民服務,分什么高低貴賤。”田鵬飛大力給謝江宇揉著肩膀,“一會兒陪哥去公園走訪走訪,你給指點一下,沒準兒馬上就有突破。”
謝江宇盯了眼電腦桌面上家屬發(fā)來的參考照片,男子西裝革履,戴金絲邊眼鏡,嘴角噙著斯文的笑。看這人的面相,不至于因為失業(yè)鬧小孩子脾氣。別的狀況,謝江宇也懶得推斷,他實在不愿跟片警在一塊浪費時間,身上染上一股子“居委會大媽”的味道。表哥田鵬飛身上就有這種味道。
田鵬飛抓緊吃東西,馬上就去公園。謝江宇半推半就,跟著離開了辦公室。門外那只羊駝又盯了過來,田鵬飛伸手一指,“媽的,誰家的畜生?要再沒人認領,殺了吃肉!”羊駝作勢要吐他一口。田鵬飛慌忙拉著謝江宇逃開了。
田鵬飛騎了松松垮垮的小電驢,載著謝江宇向文景山公園駛去。
大清早的公園公交站點,正是首班公交車錯車的時段,混亂,擁擠,上車的多半是看完日出要回市區(qū)的年輕人,下車的多是晨練爬山的中老年人。
小電驢剛到公園東門口,保安老段忽然就從保安室里竄了出來,一下子把田鵬飛截住了,車輪差點兒壓上老段的身。
“瞅著點道兒啊,大爺!”田鵬飛扭了車把,繞開老段。
“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你就來了!”
“啥事,說!”
“公園丟了個垃圾桶,怎么也尋不到。媽媽的,氣人!”老段緊緊跟隨著小電驢,滿臉掛汗,拿大蓋帽不停扇著黑亮的脖子,愁眉苦臉比畫著,“編號八,就假山那邊的那個。保潔點數(shù)對不上,上頭要扣錢……我一個月才兩千塊……”
“就一破垃圾桶,誰要啊?”田鵬飛把小電驢停靠在了停車棚空檔,“沒準讓哪個熊孩子拖去當玩具了吧。”
“說不準啊。監(jiān)控都看了八百遍,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保潔說,假山那塊的垃圾桶兩三天才收一次,這季節(jié),那邊兒樹多,蚊子也多,陰氣還重,一般也沒誰去那邊玩,誰會去拖那玩意?”
“不會是桶上的編號掉漆了吧?”
“那哪能呢?垃圾桶是有數(shù)的,總數(shù)都不對。”老段的臉上忽然佯出諂媚的笑,“要不您給上上心,小田警官?”
“老弟,要不幫我……”田鵬飛扭頭,卻發(fā)現(xiàn)后座上沒了人,再一踅摸,謝江宇已上了一輛剛停靠的公交車,一張怪笑的臉正從車窗里透出來。田鵬飛的手指在空氣中狠狠點了一下,“臭小子!”
謝江宇回了長興街的家。洗澡,補覺,九點鐘去局里點卯。師傅譚爐風不在,同事大楊和一名女同事大概接到了什么緊急任務,正要出門。謝江宇還沒來得及問是什么案子,大楊的目光輕飄飄就從他臉上滑了過去,壓根沒看到他一樣。
謝江宇絕不會給自己找別扭,非得上趕著去問,他也絕不想無所事事,抓緊跟著出了門,在車門關閉之前上了車。后視鏡里,大楊挑挑嘴角,嘲諷一句:“喲,是小謝啊,我當是誰呢。你這工傷假期夠長的。這陣兒老出差,有日子沒見,都快認出不了。”
“大楊哥好,跟著您多學習。”
隊里就屬謝江宇年紀最輕,像他這種來刑警隊不到兩年的“嫩瓜”,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打去拼,才不至于叫大楊這種“老絲瓜”壓上一頭。右耳弱聽的毛病,就是在一次五天五夜的蹲守后突發(fā)暈厥落下的。大楊點打他呢,他就耐心聽著,否則后邊必有更多難聽話等著他。
悶聲坐在車上,直到到達目的地,謝江宇忽然發(fā)現(xiàn),來的竟是文景山公園。表哥田鵬飛正在大門口等待,謝江宇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車一停下,田鵬飛便匆匆迎了上來,大楊隨即問:“拉警戒了嗎,老田?”
“還沒,有人看著。公園人多,動靜太大會亂。”田鵬飛目光暗沉,快速掃一眼謝江宇,眼里只有職業(yè)的嚴謹。謝江宇馬上就有了不妙的推測。
一行人下車,向公園大門走去。田鵬飛邊走邊向大楊介紹狀況。謝江宇落后幾步,看到門房邊徘徊的老段,他折返回去,問是怎么回事,老段神色惶恐,說是此前去找垃圾桶,找到假山位置的時候,在隱蔽位置發(fā)現(xiàn)了血跡。
“媽媽的,多半是有人在那里打架。”老段神經(jīng)兮兮,緊接著又說,“沒準比打架要嚴重,可能死了個人呢。”
“死人?”謝江宇的嘴角一下子收緊。
“對。可能就是那個逛公園把人給逛沒了的那個房產(chǎn)中介。”老段信誓旦旦,說是血跡周圍有垃圾桶滾輪拖動過的痕跡。隨后,在查詢假山附近的監(jiān)控時,發(fā)現(xiàn)了董輝前天夜十點鐘去往假山方向的身影。
老段拿出手機,給謝江宇看了一下拍下了監(jiān)控畫面。謝江宇隨意掃一眼,職業(yè)的敏感神經(jīng)忽然擴張,他急忙追隨著同事向假山方向走去。老段遲疑一下,也忍不住跟了去。
假山在公園最東側,靠近山路的位置,古木掩映的假山下,一條曲折的小路通往深處。小路的兩旁有下水的水槽,水槽里布滿了枯葉,發(fā)出腐臭的氣息。假山中間還夾著不知誰家的祖墳,突兀地矗立著幾座墓碑。謝江宇找尋一陣,終于看到大楊一行的身影,他們正蹲在一塊青灰色的石頭前進行著查看,石頭上纏滿了綠色的藤蔓,參天的古柏遮得那里光線昏暗。
謝江宇走上前去,大楊正用手電筒晃著一處苔蘚地面,苔蘚的表皮有多處擦落,帶有拖痕的血跡就在其中。田鵬飛彎腰,以手指引導著視線,幫大楊指了指拖痕不遠處兩道不甚清晰的平行壓痕,那是垃圾桶輪子的滾印。此前,他正是順著滾印找到這里,起始并沒有發(fā)現(xiàn)血跡,之后幫一位遛狗的游客找狗時,小狗在此嗅聞的古怪舉動,促使田鵬飛仔細查看了一下,這才發(fā)現(xiàn)不容小覷的狀況。
田鵬飛看到老段,把他介紹給了大楊。作為房產(chǎn)中介的董輝早先來公園搞過地推,老段對他還算有點兒印象。
大楊直截了當問:“他來的那幾次,有沒有見他和誰打過架?”
“那沒有。”老段十分肯定的樣子,“要有,我們保衛(wèi)科早記他的名了。他一個擺攤的,哪里會和自己找別扭。見人都是笑,一來公園,就派煙給我們,客氣得很呢。”
大楊和老段聊天的時候,謝江宇在假山群中走了走,走到一處由鐵絲網(wǎng)圍起來的豁口,那里也有民警看守。鐵絲網(wǎng)已是東倒西歪,撕裂的縫隙完全讓一個人輕松鉆出去。看守的民警說:“這塊挨著文景山公墓,總有人抄近路,堵了又扒,扒了又堵。”垃圾桶的滾印也延伸到了這里,目前的推測,垃圾桶很可能是自這里“逃逸”了。這種“逃逸”里顯然包含有古怪的狀況。
謝江宇看向圍墻外,那里亂石遍布,灰蒙蒙一片荒草。從豁口返回,血跡發(fā)現(xiàn)處除了看守的民警,一行人已離開。謝江宇走出假山,走到了上山的石階下,石階上零散掛著些下山的游客。觀山寺的飛檐上挑著幾盞朱紅的燈籠,正在風中輕輕搖晃。石階旁是歇腳的涼亭,涼亭旁一株老柳樹,枝椏間纏滿了祈福帶,被山風卷得獵獵作響。他徘徊到樹下,目光不經(jīng)意間定在了一條“前程似錦”的綢帶上,只見上面有潦草的“董輝”二字。
在監(jiān)控室查看視頻的大楊與田鵬飛,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他們依照董輝進入假山區(qū)域的時間點,反向追蹤其下山的軌跡,就在某一處半山位置的監(jiān)控畫面中,董輝突然匆忙往山下跑,神情緊張,像是遭遇了什么突發(fā)情況。隨后,另一個角度的攝像頭捕捉到,他在疾步下山途中忽然停住,攔下了一對老年夫妻,雙方短暫交談了幾句。
田鵬飛瞇起眼,仔細辨認,說:“那好像是經(jīng)常在門球場打球的梁老師老兩口。”
大楊問:“有聯(lián)系方式嗎?馬上把人問到。”
“去年辦門球比賽,公園留過人員名冊,上面應該有電話。”
“那就抓緊。”
田鵬飛立即差人去找人員名冊,順利找到電話,電話很快接通。梁老師稍加回憶,便清晰地說起當時情形:“那小伙子當時正急著追小偷呢,說就發(fā)條朋友圈的功夫,相機包轉眼就不見了。”
“相機被偷了?”
“是,連相機帶包,一下子全沒了。”
大楊看向田鵬飛:“公園之前發(fā)生過盜搶這類案件嗎?”
田鵬飛搖頭:“自打我負責這片兒起,從來沒接到過類似報案。”
大楊立即回放監(jiān)控視頻確認——果然,董輝下山時,肩上空空如也,之前背著的相機包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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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石從窩棚里醒來時,已是下午兩點來鐘。他中了風寒,有點兒感冒,爬起來,身體有些沉。他常年風餐露宿,倒也沒得過什么大病,只是年紀大了,會生點兒小毛病。泡了碗紅糖水,喝完,身體輕快多了。他騎了三輪車去街面上晃蕩,瞬間撿些廢品,又特意騎到文景山公園附近,聽了聽路邊的閑聊。
已有很多人在聊公園假山失蹤的事兒,傳得神神叨叨,說是假山里有馬猴子把人抓進地洞里去了。老石神情木然,像在聽一件和他無關的事兒。他沒有多逗留,只是覺得雜亂的頭發(fā)該理一理了,就近找了個路邊攤,把頭刮了,胡子也收拾了,順便把臟兮兮的紅帽子扔了,從兼賣衣帽的理發(fā)攤換了頂黑色的棒球帽。
照鏡子時,女攤主開玩笑似的給他灰黑的老臉上架了副墨鏡,“你瞅瞅,也是帥老頭一個人了。”他不要墨鏡,但女攤主非要送給他,說是早先一個顧客落下的,兩三個月了都沒來認領。他只好“就范”,頂著新裝束離開了。
他晃蕩著去了第三醫(yī)院心內(nèi)科病房,他要看望一下生病的朋友老徐。前天去文景山就是為老徐祈福。查看過后,發(fā)現(xiàn)病房的床上沒了人,說是人昨晚進了ICU。
人大概已經(jīng)沒了吧。老石的心上頓時蒙上一層灰。為了防止別人過分注意他,他沒有再去打聽老徐的現(xiàn)狀,匆匆離開了。
他騎著小三輪回到自己的窩棚,喂了收養(yǎng)的幾只狗。整理了一下頭腦,他覺得這地兒怕是待不長,得盡快轉移。他可不想讓警察盯上。他合計著去趟湯合縣,看一看快要死的另一位朋友,文三爺。
湯合縣距離這兒有二十公里,他準備去路口攔輛大巴車去,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現(xiàn)在這種情況,還是少在人多的環(huán)境里露面。于是,他又返回窩棚。去年撿破爛時,他撿到過一輛廢棄的電動自行車,他踅摸到電池,改裝了一下,還能湊合使。像他這種沒有固定住處在社會狹縫里游走的人,擁有一雙巧手是必要的。他騎了電動自行車上了路。
一個小時后,他來到湯合縣。他直接去了文星河木材廠,文三爺近來就住這兒。此時已是黃昏,但太陽仍很毒。院子里堆滿了腐朽的木料,角落里拴著一只大黑狗,在看護倉庫,他一進去,狗就開始吠叫。
倉庫是鐵皮板房,早先是放二手家具的。廠子的經(jīng)營者是文三爺,文三爺原是個木匠,后來倒賣二手家具,再后來身體垮了,廠子也就廢了。他走近吠叫的狗,狗認出了他,馬上收聲,搖起了尾巴。他繞到倉庫的偏門,偏門旁有窗戶,手從縫隙里探進去,他把反鎖的防盜門打開。門打開之后,他輕輕走了進去。倉庫內(nèi)光線昏暗,散發(fā)著霉?jié)竦奈兜溃[約能聽到老鼠的“嘶嘶”聲。
“三爺?”老石輕輕叫著。
沒人回應。
人應該在,因為倉庫深處的陽光房里,電扇在“嗚嗚”響動,收音機里“咿咿呀呀”還唱著老戲。
老石勾著脖子,探尋著,向那邊走去。掀開門簾之后,那里放著一口巨大的白皮棺木,陽光恰好打在半開的棺蓋上。收音機的聲音正是從棺材里發(fā)出來的,聲音悶在里面,聽起來很是古怪。
看著棺木,老石稍有些緊張,他慢慢走近,又輕輕喚了一聲,“三爺。”
棺木里發(fā)出一陣“咕嚕咕嚕”像泉水冒泡一樣的聲響。老石屏住呼吸,手放在棺蓋上,試圖把蓋子滑開一些。一只干枯忽然伸了出來,一下子扣在棺木的邊沿。老石下意識退后兩步,自己的兩只手隨即從胸口耷拉下去。與此同時,一個雜毛的頭從棺蓋縫隙里鉆出來,一雙深深凹陷的眼睛瞇縫著,看向老石。
“三爺!”
“誰呀?”
“老石。”
“啊,老石!”耳聾的文三爺嗓門奇大,“有日子沒來啦!”
“你老好?”
“好他媽逼!等死呢!”
自文三爺生病躺倒后,他就持續(xù)睡在這口自造的雕花棺材里,等死。另外,他迷信,認為躺棺材會驅邪,能續(xù)命。他就這么矛盾地躺著,躺了有半年了。白內(nèi)障的老眼看不清人,老頭子伸手在老石臉上摸一把,以確定真有人來了,不是幻聽。文三爺摸老石這么一下,老石的身體忽然變得僵硬,覺得自己離死神也挺近了。
“他們給你送飯嗎?”老石沒話找話。
“送!天天都送。不是珊珊來,就是海龍來。”
“吃得下嗎?”
“貓一天,狗一天。吃點兒,吐點兒,等于沒吃。我快走啦,老石!我等著珊珊和海龍給我辦事,兩個完蛋玩意兒,道理咋也說不通?”
“你等一等,辦法會有的。”
“去他媽的!”
兩人正說著話,一個年輕的身影忽然閃進來,手上拎著裝飯的保溫桶。老石的臉色不由緊了一下,嘴里輕輕吐出男子的名字,“海……海龍。”
海龍臉頰瘦削,光亮的大額頭襯得兩只眼睛像兩個黑燈泡,他似看非看,目光從老石臉上掠過去,隨之走到棺材旁,“爺爺,吃飯。”
“滾!”
“有紅燒肉。”
“不吃!”
“你不吃,珊珊又要哭鼻子。”
海龍安撫一陣,文三爺才總算吃了口肉,但很快就干嘔著吐了。海龍喂了他幾口湯,他勉強沒吐,帶著粗重的喘息聲又躺了回去。
老石示意一下海龍,兩人走了出去。
“你托我的事兒,我給你留意上了。”老石蔫頭耷腦,唯唯諾諾說,“你要愿意幫文三爺把事辦了,就抓點兒緊。”
海龍的黑眼睛里心事浮動,他遲疑一下,說:“底子干凈嗎?”
“沒名沒姓的,問題不大。我也不能給咱倆找麻煩不是?你看著辦吧,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
“我去問問珊珊……”
“問吧。”
海龍去打電話。過了會兒,踱步回來,沉著聲音說:“可以試試。”
老石說:“那就今晚來吧。”
海龍不動聲色,頭似點非點。兩人同時看向陽光房,巨大的雕花棺木像一頭會發(fā)光的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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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董輝的家屬從湖北老家趕來了,一來就印了尋人啟事,迫不及待在公園附近到處張貼起來。民警們建議家屬收手,以免干擾調(diào)查,但家屬們態(tài)度強硬拒絕了。此時,公園周邊到處在傳房產(chǎn)中介的神秘失蹤。作為首先介入案子尋人的警察,田鵬飛領了家屬的罵,仿佛是他把人搞沒了似的。自稱董輝堂弟的男子叫囂:“媽的,逛了個公園,人就沒了,這是個啥破地兒!告你們,活我們要見到人,死也得見個尸,別他媽給我瞞事兒!”
文景山公園屬于3A景區(qū),上面已下達指示,要求謝江宇所在的刑警支隊偵查二大隊盡快偵破此案。隊長譚爐風此時正在出差的火車上,聯(lián)席會議只能通過視頻電話展開。大楊快速匯報了案情,認為并非簡單的財物盜搶案件。
譚爐風聽完,也認為案子不容小覷,得知謝江宇昨晚就和田鵬飛一起找人,他忍不住調(diào)侃一句:“可以,挺會給自己找事兒,跑文景山派出所打野去了。”謝江宇聽不出態(tài)度來。師傅雖沒有三頭六臂,但隔著屏幕,面對師傅瓷實的大黑臉,心里還是忍不住打怵,生怕一不小心哪句話說錯,又會挨批。一緊張,右耳又開始“嗡嗡”響。譚爐風做了些指示和安排,要大楊全面負責偵破工作。
會議結束,大楊重新做了工作任務的安排,他不愿帶謝江宇這種“小孩”玩,拒絕安排重要的事情給他,“老田去董輝工作過的門店走訪,哥倆一塊去唄,有重要信息報給我。”那種輕佻的口吻很是讓謝江宇傷害,他賭氣,不再爭取什么,二話不說就跟著表哥田鵬飛離開了。
路上,田鵬飛笑嘻嘻說:“就你這處處讓人拿捏的軟柿子勁兒,以后還好在老譚身邊呆?再涼你個一年半載,看你還能在刑警隊待下去?”
謝江宇惡狠狠說:“師傅這是在鍛煉我呢。他沒理由讓我走。”
田鵬飛輕拍一下他的后背,“就你這拉垮的小身板,到時可不由你嘍。”
“我打你十個!”謝江宇舉著拳頭,作勢要打架。田鵬飛慌忙求饒,躲了。
哥倆驅車去往東湖路董輝工作過的愛家地產(chǎn)門店。到達時,天已擦黑,只有油頭锃亮的門店經(jīng)理馮波還在加班。馮波接受了詢問,哥倆大致了解了董輝的工作狀況,以及人際關系的狀況。
董輝建材銷售出身,轉行到房產(chǎn)銷售這塊還不到四年,雖然業(yè)務能力還算不錯,但架不住行業(yè)低迷,一蹶不振。如今已是四十歲,更是負擔著上有老下有小的壓力,所以才決定辭職回老家發(fā)展。提到董輝的人際矛盾問題時,馮波倒是提供了一個情況,說是董輝離職前幾天,有個戴眼鏡男的頻頻來找過他,有一次,兩人還在對面的星巴克門廊吵起來了。
馮波謹慎地說:“聽我們同事說,好像還動了手。”
謝江宇忙追問:“動手到哪種程度?”
“說是對方?jīng)_董輝揮了拳頭。”
“具體是哪天?”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8月23日,晚上七八點鐘左右吧。也許是和客戶的矛盾?”馮波猜測,“具體就不太清楚了。”
“沖突持續(xù)了有多久?”
“多久倒沒有多久,說是很快就散了。像我們這種工作,和客戶吵架,談判,撕合同,處理糾紛也多,也不奇怪。也許是之前的客戶糾紛沒收好尾?多半是這種情況。”
隨后,在星巴克,一位帶點兒嬰兒肥的女店員更詳細說明了當時的情形,她稱,兩人先是在桌上有些爭吵,因為影響到其他顧客,她只好請他們?nèi)ネ膺吔鉀Q爭端。
“那天在下雨,他們?nèi)チ碎T廊。誰知剛一出去,我就看見那個男的揪住那個叫董輝的領子,打了他一拳。董輝身體側了一下,差點兒跌到臺階下邊。唉……那個打人的男的好像還是個大學老師,居然會動拳頭打人,太讓人意外了。”女店員皺了下嘴唇,表現(xiàn)出鄙夷。
“他是大學老師,你是怎么知道的?”這陣兒,表哥在外邊接聽電話,全程換由謝江宇來問。
“他和學生來過,我聽見學生叫他徐老師。龍海理工大學不就在附近?有不少老師和學生會來我們這兒。我覺得錯不了。”
謝江宇馬上使用關鍵詞進行了網(wǎng)絡搜索,查找到幾位龍海理工大學徐姓老師的照片。謝江宇展示給女店員看,女店員很快就認出那名打人的男子,男子名叫徐銘智,就職于材料與化學學院,副教授。
“他和董輝在咖啡店接觸過幾次?”
“唔,有兩三次吧。”
“聽到過他們在聊什么嗎?”
“我不是很留意,只是有一次從旁邊經(jīng)過,聽見他們在說‘違約金’、‘法庭見’之類的話。”
謝江宇在筆記本上補充了這一信息。田鵬飛終于進來了,眼里涌動著焦灼。
“咋樣?問完沒有?”
“差不多了。”
謝江宇把大致狀況和田鵬飛說了,兩人一致認為,值得深入一下。
離開星巴克之后,田鵬飛告訴謝江宇,監(jiān)控里終于捕捉到了嫌疑人的身影。在董輝失蹤當夜的十點四十五分,有公園圍墻外的民用監(jiān)控拍到了此人推著八號垃圾桶在行走。田鵬飛展示了大楊發(fā)給他的截錄視頻,暗夜的身影推著垃圾桶行走,顯得格外怪異,從垃圾桶沉墜的狀態(tài)來看,里面一定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夜晚監(jiān)控條件挺拉垮的,看不清相貌,只能判斷此人戴一頂紅色帶檐的帽子,帽子扣兒耷拉著,就這個特征最明顯。”田鵬飛拍拍謝江宇的肩,意味深長地說,“老弟,這次萬一是命案,那你可算掏上了,還不得立個二等功?”
“那是你,我可沒這企圖。”
“瞧這覺悟,沒誰了。加油吧,別讓大楊那老小子占了上風。”
“少來,我可不想爭來爭去。”
“你就嘴硬吧。”
兩人略作商議,決定先去找大學老師徐銘智把打架的狀況核實清楚。
在龍海理工大學材料與化學學院的辦公室,辦公室值班的女主任接待了他們。女主任稱,徐銘智因父親剛剛過世,正忙于葬禮。至于他最近是不是和房產(chǎn)公司的人有矛盾,她也不是很清楚。
“他之前在英國做訪問學者,這學期才回學校。我們私人關系也不是很熟。他一般上完課就會離開,很少在辦公室待。加上他父親生病,他一回國就經(jīng)常往醫(yī)院跑。”
女主任提供了徐銘智的家庭住址,謝江宇和田鵬飛隨即前往,但家里并沒人,兩人又輾轉去了龍海市殯儀館。在殯儀館的松柏廳,他們總算看到了戴黑紗的徐銘智。一見面,眼睛紅腫的教師就直截了當問:“是換人來負責了嗎?”
謝江宇和田鵬飛同時愣了一下。田鵬飛自我介紹說:“您好,徐老師,我是文景山派出所的,我姓田。”
這次,換作徐銘智發(fā)愣,“難道你們不是來過問我父親的事?”
哥倆頓生好奇,田鵬飛忙問:“您是說咱家老爺子生前發(fā)生過什么事?”
“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既然不是一撥的,那就算了,我也不指望你們警察解決問題。我還有事兒要忙,失陪。”說著就轉身向廳里走去。
謝江宇抓緊問:“徐老師認識一個叫董輝的房產(chǎn)經(jīng)紀人對吧?”像這種對警察充滿偏見的人,如果不能夠抓住問話時機,激發(fā)他對警察的信任,首先迎來的就是調(diào)查“阻力”的成倍增加,再想破局,就更有難度了。
徐銘智轉頭,立刻顯出怒容,“快別提這個騙子了!提起來就他媽來氣!”斯文臉的嘴巴里居然爆出粗口,看來真的是和董輝有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
“我們正是來核實你和他的矛盾。”謝江宇快速錨定這一點,說明了事實狀況,“這人前天晚上在文景山公園失蹤,我們核實到你們曾經(jīng)吵過架,所以來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排除一些狀況。”
徐銘智鼻子里微微一哼,“失蹤?我怎么知道?我還委托警察找他呢,結果到現(xiàn)在也沒給我答復。”
“那就是說你們是因為您父親的事兒鬧矛盾?”
“廢話!”
“能說說具體是什么事嗎?如果涉及刑事問題,請放心,我們會馬上立案,組織調(diào)查。”
聽到這話,徐銘智這才稍稍平復,說:“那個騙子做私單,哄騙我父親把老房子低價賣掉,然后去郊區(qū)租了農(nóng)家院住。”
田鵬飛驚訝:“還有這種奇葩事?”
“還不止這個!還有別的破事。”
徐銘智的父親老徐是位退休中學歷史老師,癡迷收藏文玩字畫,賣完房子之后,竟把多一半的房款拿去買了不少古董贗品,而這些東西正是由董輝牽線介紹的貨源。那時,徐銘智還在英國做訪問學者,壓根不知道這事。被騙的父親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有一陣清醒過來,才終于把事情真相告訴兒子。
氣憤的徐銘智立即報警,警察數(shù)次和古董文化公司交涉,因“詐騙”證據(jù)不足,調(diào)解無果。徐銘智之后和“中介”董輝商量,想把老房子從新房主那里再買回來,因為小時候在那里出生,還留著好多的回憶。結果董輝推三阻四,不肯幫忙。說到此處,徐銘智止不住哽咽起來,“那些天,我父親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我一想起這事就恨得慌。你們就說,這人該不該打!”
謝江宇在筆記本上速記一些關鍵詞,試探著問:“前天晚上的八點半到早晨七點半之間,您在哪里?請說明一下。”
“你什么意思?”徐銘智忽又顯出怒容,兩只眉毛幾乎飛到額頂,“懷疑騙子失蹤和我有關系?”
“我們需要向您核實。”謝江宇冷眼看著他,始終保持著鎮(zhèn)定,是裝出來的鎮(zhèn)定。
“我父親病成這樣,我能在哪兒?一直都在醫(yī)院!”
“有人可以證明嗎?”
“去問護士!問我愛人!我父親導尿管、食管都插著,我又能去哪里?終于熬到今天凌晨,人沒了。你們要不是來問,我壓根沒心思再提這事兒。我敢打一百個保證,那個姓董的是個大騙子!”
徐銘智打開手機,找到一個小眾直播軟件,翻出一個名為“青山名品文化”的賬號。短視頻頁面上有個化妝靚麗的女子在賣手串、佛牌等。
“我父親買來的破爛東西就是這家公司供的貨。我非常懷疑這就是家騙子公司。這個賬號之前還進行過網(wǎng)絡拍賣活動,被封禁過。現(xiàn)在看起來挺正經(jīng),背后不知道藏著多少貓膩。”
徐銘智點開其中一條短視頻,是直播的精彩回放。視頻中,口齒伶俐的女主播介紹著產(chǎn)品。猛然間,謝江宇發(fā)現(xiàn)女子身后的助播中竟有個熟臉兒,戴假發(fā)和美瞳,打扮得十分妖艷。他指了指那張熟臉,問:“徐老師,這個女的,你認識嗎?”
“我怎么會認識?”
徐銘智被準備葬禮的工作人員呼喚,連招呼都沒打,就離去了,留下謝江宇和田鵬飛在原地發(fā)愣。
田鵬飛回過了神,“老弟,這個女孩誰呀?有問題?”
“沒看出來?”
“沒看出來。”
“小昭。”
“丁小昭?我的天,沒看出來啊。打扮成那樣,是換工作了?”
“作妖。”謝江宇撇撇嘴,露出憤恨。
丁小昭是他異父異母的妹妹,最近,他們拉了仇恨,正“勢不兩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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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們太好欺騙,在街頭小施免費策略,便都紛紛跟著來了。”身處冷氣十足的適老體驗館,丁小昭的內(nèi)心不停釋放著感慨。如果不是青山名品文化公司的安排,她怎么也不會陪一群老人來這種“虐”人的地方。
在講解員的指導下,老人們把肢體、視障、聽障設備都穿戴了一遍,最后加上負重和關節(jié)控制器,還在輪椅上體驗了一把“偏癱”,似讓他們對人生有了某種“頓悟”。
體驗館就在公司樓下。帶領“嘰嘰喳喳”老人們體驗完設備,丁小昭和“老大”李代真陪他們回到公司。晚上還有一場文化講座活動,老人們來充當觀眾,免費的茶歇管夠。丁小昭踩著高跟鞋,從下午一直站到現(xiàn)在,她累到夠嗆,把老人安排到位之后,她很想找個地方休息,但看李代真依然生氣勃勃,作為“跟班”,她也只好作罷。
公司的茶室外,仿古青銅香爐靜靜佇立,裊裊青煙散發(fā)著檀香氣息。走廊兩側的墻壁上,掛著風格各異的山水花鳥畫和名人書法,彰顯著公司的文化底蘊和實力。室內(nèi)則裝飾得如同故宮暖閣,幾個文人模樣的和一個梳著油亮背頭、穿中式開衫的男子正圍著龍吸水的茶臺談天說地。隔著門玻璃,李代真指了指開衫男子,向剛“入職”不久的丁小昭介紹:“那就是咱們的大老板四哥,剛從泰國出差回來。”
“那你帶我去認識一下。”
“本來就是專門帶你來的啊。”
李代真推開門,躡手躡腳,像只貓兒一樣,領著丁小昭走進去。丁小昭也有樣兒學樣兒,同樣躡手躡腳。裝淑女的累,她著實體會到了。待走到四哥身邊時,四只高跟鞋的鞋跟落地,發(fā)出錯落的“咯噔”聲。李代真很自然地轉移到四哥身后,幫他揉起了肥厚的肩膀,又把柔和的目光散向其他小文人,“張老師,王老師,李哥,萬叔叔……”
各位小文人點頭示意著。滿手臂掛串的半老頭子李哥色瞇瞇打量起李代真,“喲,幾天不見,真真姑娘又變漂亮啦,都快趕上電視上的大明星了。”
“是嗎?”李代真舒展一下雪白的天鵝頸,“那還不是讓李哥給念叨的?漂亮也全是您這張嘴給的。”
“你這嘴啊,跟抹了蜜似的。”李哥又把目光轉向丁小昭,“那位美眉誰呀?新來的?”
丁小昭的目光正垂落在四哥梳著摩絲的清晰發(fā)縫里,被半老頭子叫“美眉”,心里忽然犯惡心,淑女范兒差點兒“破功”。
“沒錯。”李代真轉而逮住丁小昭的手,拉她到四哥身后,嬌滴滴叫著“四哥”,“四哥,我介紹一下,這是佳佳,你出國這陣,我新招來當助播的。”
丁小昭看向四哥瓷實光滑的臉,拿出十二分演技,露出甜美的笑容。四哥的身體挺著不動,只斜著眼,上下打量,像掃碼槍掃描似的,他咬著茶杯抿一口水,很隨意地問:“會點兒才藝嗎?”
“必須會啊。佳佳就是學舞蹈的。”李代真替丁小昭作答,“我們直播,好多開場舞蹈都是佳佳教的呢。”又看向座上的小文人,“各位老師回頭去直播間多逛逛啊,丟幾個大啤酒、小煙花的,幫我們漲漲人氣。”
小文人們紛紛說好,隨后撇開對“新人”丁小昭的打量,繼續(xù)談古論今。李代真貼身站在四哥身后,丁小昭緊挨著李代真,露著黑絲長腿,別扭站著,不經(jīng)意間,她看到四哥的手在李代真腰上輕捏一把,李代真抽手就給了他肩頭一下,“討厭!”眾人見狀,錯亂地笑起來。四哥則皮笑肉不笑。丁小昭壓制著“惡心”,退后兩步,很想拿茶水潑在那一張張可惡的臉上。
四哥側目看到退后的丁小昭,兩人的目光撞到了一塊,丁小昭馬上釋放起溫柔的眼波。半老頭子李哥的眼神也忽然殺向她,“佳佳跳個舞給各位老師看看啊?”丁小昭眼波飛轉,故作羞澀。
萬叔叔說:“李子,你真膩味人,沒這么調(diào)弄人小姑娘的。”
半老頭子笑說:“才藝美女嘛,應該到哪里都不怯場。”
半老頭子繼續(xù)鼓動,丁小昭壓抑著暴脾氣,她看向李代真,希望她能幫她解圍,誰知李代真竟也跟著鼓動,“沒事兒,佳佳,你隨意發(fā)揮,都是自己人。”于是,丁小昭只好走到半老頭子面前,說:“可以跳啊。不過要李哥搭把手,跳交誼舞。”
萬叔叔帶頭鼓掌、起哄:“好哎,好哎。”
半老頭子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丁小昭“放肆”了性情,一把拉起了他。她和他較上勁了。
“踩腳可不許賴人家哦?”
“不賴,不賴。”半老頭子喋喋說著。
丁小昭貼面靠近他,帶他跳起慢三快四,并故意拿高跟鞋踩他的腳,跺得半老頭子直求饒。眾人歡笑聲不斷。
“好了,好了,妹妹……”半老頭子終于掙脫開來,“這一圈下來,腳得廢了。”
丁小昭又向萬叔叔釋放起眼波,“萬叔叔,來嗎?”
萬叔叔慌忙擺手。眾人又是一陣嘲笑。
晚上的講座開始了,丁小昭披著紅色的禮儀帶,迎接著入場的嘉賓們。丁小昭摸摸貼身的口袋,微型攝像機正在工作。穿著中式服裝的“專家”來到臺下候場,和四哥耳語攀談著。
丁小昭定睛一看,“專家”竟是半老頭子李哥。大屏上展示出他的大名:李念儒。個人簡介一長串,名頭大得很,看得人眼花繚亂。照片與本人竟判若兩人。丁小昭咂摸出文藝界的“惡臭”味道了。
身著旗袍的李代真上場了,造作著濃厚的甜美播音腔,“好的,現(xiàn)在活動正式開始。首先歡迎各位貴賓,還有各位捧場的叔叔阿姨,感謝你們的到位!……廢話不多說,下面有國畫院的研究員李念儒先生上臺,為我們帶來題為《奉揚仁之風骨,明清扇面書畫之流變》的講座,大家歡迎!”
丁小昭緊緊盯著李“專家”的一舉一動。李念儒微笑著上臺,鞠躬,自我介紹,然后就座。天花亂墜的演說之后,拍賣師上臺,一組扇片畫開始叫價。一名姓魏的老先生以五千元的價格拍下一組扇片畫。此時,丁小昭已站得筋疲力盡。相較之下,陪老人們聊天的李代真卻“站功”了得,蝶形身影來回穿梭,毫無倦怠。
丁小昭迎向正走過來的李代真,“真姐,腳脖子實在是酸,可以休息一下嗎?”。
“去呀,馬上結束了,快去快回。”
得到允許,丁小昭馬上向走廊走去。她并無休息之意,只是想去盡快觀察一下魏老先生的動向。魚龍混雜的文化圈,小蝦、王八和大魚層層分布,標簽會貼得明明白白。這個老魏正是今晚特邀來的精準客戶。
丁小昭來到敞開的VIP會客室。見會客室內(nèi)無人,便大膽坐到椅子上,脫掉鞋子,開始放松腳腕。她猜測老魏有可能會被邀請到這里進行“交易”。果然,不多久,四哥、李念儒等陪著買了扇面的老魏從玻璃窗外走過。丁小昭馬上穿好鞋,躲到了屏風后邊。一陣爽朗的笑聲之后,四哥帶著人走了進來。只聽四哥道:“老叔,您真有眼光,回頭多來坐坐,保證能給您添喜頭。”
“物的價值在于慧眼識珠。藝術本是無價。資材來來去去,那都是次要。”李念儒頭頭是道。
四哥朗聲笑道:“是,是,那是我俗了,還是李老師見解高。”
幾人坐下,繼續(xù)附庸風雅。不多久,四哥忽然朝屏風看過來,丁小昭嚇一跳,慌忙往墻角躲去,不想,一只高跟鞋卻被屏風底座絆掉。丁小昭趕緊返回,彎腰找鞋,卻發(fā)現(xiàn)鞋子已被一只手取走,一抬頭,四哥就立在眼前。
丁小昭的腳一高一低,尷尬地崴在地上,“四……四哥。”
“腳……崴了。”
四哥的眼角忽又吊起,“問你在這兒干嘛?”
“累了……想休息一下。”
“哦……休息嘛,好好休息。”四哥把鞋遞過來,丁小昭伸手去拿,對方竟又把手收回,詭邪一笑,“甭急,坐那兒休息。”他示意一下墻角的紅木矮凳。
丁小昭遲疑。
“坐啊。”
丁小昭克制著緊張,坐到了矮凳上。四哥隨之蹲下來,捏過丁小昭的腳,幫她把高跟鞋套上了。鞋子剛一套好,丁小昭就把腳抽了回去。
四哥仍是一副皮笑肉不笑,欠抽的樣子,“我有那么可怕?”
“沒……”丁小昭慌忙站起來,“四哥,我回去服務觀眾了。”
四哥的磨盤身體卻堵著她的去路,“先說怕不怕?”縱使丁小昭練過跆拳道,此刻絕不可能施展。
“不……不怕。”丁小昭繼續(xù)“矜持”表演。
“嘴還挺硬。”四哥拿手指勾一下丁小昭的下巴,“傻妞兒……四哥不吃人。”
“四老板!”是李念儒隔著屏風在喊。這一聲忽然將丁小昭“拯救”,四哥的手快速撤離,他捏一捏手指,“變態(tài)”似的放在鼻孔下聞了聞,然后帶著可惡的笑意,繞過了屏風。
丁小昭終于松散身體,亮出手刀,惡狠狠在空氣中殺幾下。隔著屏風,她試圖聽一聽他們在聊什么,忽聽走廊傳來李代真的呼喊:“佳佳!”丁小昭只好放棄。“釣魚”,總得花點兒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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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鳴愈發(fā)嚴重了,表哥田鵬飛說話時,謝江宇時不時得側身,用左耳才能聽清。兩人回到文景山派出所時已是夜十點鐘。為了安撫家屬,田鵬飛再次去往方正快捷酒店。謝江宇也忍著身體不適跟了去,想也許家屬能提供多點兒關于董輝的信息,以增加案子在偵查上的維度,以排除不必要的干擾項。同時心里還擱著丁小昭“臥底”的事兒。
快捷酒店里,家屬堅持住進了董輝此前住過的房間。他們貼了一整晚尋人啟事,此時正在休息,床上散滿了剩余的紙張。見謝江宇和田鵬飛走進門,董母忽然從床上爬起來,直撲過來,撲通一聲跪在了田鵬飛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求他告訴她實話。面對突如其來的一跪,連軸轉了一整天的田鵬飛頭腦發(fā)懵,一時竟也難以招架,他把董母扶到了床邊坐下。董母仍一遍遍質(zhì)問。
董父的臉上雖有焦灼,但仍保持著基本的禮貌,“辛苦兩位同志了。您就是領導吧?”他把目光聚焦到田鵬飛的臉上,“沒事兒,您就給我們交個底,人是不是真出了事?”
田鵬飛忙解釋說自己不是領導。“放心,大叔,領導們都非常關心這事兒。相信很快就能查明事實。”
“那他是領導了?”董父又看向謝江宇。男人似乎對于找“領導”有執(zhí)念。謝江宇如同被“領導”兩個字支配,肩膀瞬間僵硬起來,“哦,叔叔好,我也不是領導,我是龍海公安局刑警支隊的一名普通刑警……”
聽到“刑警”倆字,董父的臉忽然變得更加暗沉,他低著頭,像是沉吟一樣說著,“我這個兒子還是靠譜的,說好了坐火車回家,怎么也不可能無緣無故斷了聯(lián)系……來的一路上,我腦子里也過了一下,連刑警都出動了,那肯定不是小事兒。”
董母的哭聲再次爆發(fā)。衛(wèi)生間的門忽然開了,里面撲出一股濃烈的煙氣,董輝的堂弟董磊走了出來,兩只眼瞪得很大,疾惡如仇掃一眼警察,“別瞎猜了,我哥就是讓人害了!公園不都傳開了,他是讓人裝進垃圾桶運出的!”
“你總說這話干嘛?”董父嫌惡地瞥著侄子,“你要是煩了,不用你管我們,我們接著去貼尋人啟事去!”
“大爹,你講理嗎?龍海這么大,要不是為了幫你們找我哥,我放著生意不做,跑來這里干嘛?家里一堆兒事兒等著呢。”
“那你走!”董父厲聲相向,“你回你的家!我們不需要你!”說著就掀著侄子的后背,把他推向門口,推出門外,狠狠把門撞上了。
董磊在外邊叫囂:“把門打開,大爹,咱不能讓這幫警察糊弄事兒,欺負咱們是外地的!咱們要看全部的監(jiān)控錄像!”
男子吵嚷一陣,又喊,“喂,屋里那兩個鬼,我大娘身體可不好,有個好歹,你們怕是負責不起!”
田鵬飛走過去,一把把門打開了,“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他嚴厲地瞪著他。
“就說你們了,咋了?”董磊橫著脖子,一臉不服氣,“就你們龍海警察這辦事效率,苕頭日腦的,屁也不是!告你們,我們要看監(jiān)控!你們不能啥也不給我們看!”
田鵬飛沉著氣說:“有必要的話,會給你們看的。辦案都有程序,這不是我能決定。”
“啥他媽叫有必要?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別給我在這兒找理由!”
田鵬飛被激將,“那好,你這就跟我們走!”
董磊歪歪下巴,“就我一個,不帶上我大爹和大娘?”
“就你!老人奔波一路,累了,先休息吧。”
“那就走啊。不給看,是他媽孫子!”
田鵬飛把氣忍下了。謝江宇自始至終無所作為,耳朵嗡嗡響,他為表哥捏一把汗。董磊跟著他們出門,下了樓。一走出酒店大門,田鵬飛便緊盯住男子的臉,說:“去看監(jiān)控也沒用,哥們!能和你說的是,問題比較嚴重。”
“別給我在這兒彎彎繞,意思不就是說我哥死在了公園?”
“聽好……”田鵬飛的手在董磊肩頭搭了一下,“現(xiàn)在請你配合回答幾個問題,能冷靜下來做到嗎?”
“問啊,沒說不配合。”董磊仍然梗著脖子,手里不停打著打火機,“嘎噠嘎噠”響。
“你哥最近為什么辭職,你有了解嗎?”
“說是年紀大了,想回家發(fā)展。我還勸他來著,龍海就算賺得再少,也比在家強吧。”
“你認為這不對勁?”
“談不上。他想多賺錢,倒是事實。畢竟也是兩個孩子的爹,我大侄子都快上大學了。”
“除了賣房子,他干點兒副業(yè)嗎?”
“快別提了。今年也不知道誰帶他上的道兒,還玩上古董了,還拉我進群,去一個直播間里互動,當托兒,幫忙買下幾個玉石破玩意,說回頭給我提成。破石頭郵家了,還在那兒放著。媽的,還坑上我了,錢到現(xiàn)在也沒退我,更別說提成了。”
謝江宇趁機追問了此事,董磊只說直播間名叫“青山名品文化”,并沒有提供更多的信息。
田鵬飛接著問:“你哥平時會和人打架嗎?”
“他打架?就他那小身板,不讓人打就不錯了。這話你們警察不早就問過了,還問?煩不煩啊。”
“那他身上除了相機,還有別的貴重財物嗎,比如首飾、手表之類?”
“他喜歡拍個照,身上一萬來塊的相機就算最貴的了。身上也戴玉石串兒,他說都是假的,用來做客戶充門面用。他不抽煙,也少喝酒,偶爾會陪客戶喝點兒,量也不大,就因為這,還丟過不少資源。家里還還著房貸,他也不敢買貴的東西。”
一來一去的溝通中,男子的情緒化表現(xiàn)逐步緩和。大致問完之后,田鵬飛微帶諷刺說:“那現(xiàn)在是怎么著?繼續(xù)跟我走還是……”
“那要是事情有點兒嚴重,我還是先回去陪著我大爹和大娘。你們抓點兒緊,我主要是為老人考慮,別再讓他們瞎猜測了。”董磊叼著煙,徘徊著回了酒店。
田鵬飛看了看謝江宇,謝江宇正在發(fā)呆。
“累劈了吧,老弟?”
“也沒。”
“別嘴硬,累了就回家休息。”
“那你呢?”
“我回所里聽指令。案子沒破之前,別想睡個好覺。羨慕你啊,還有個病休的理由擋事兒。”
謝江宇回家了。回去的路上,他把丁小昭在玉石直播間的陪播畫面截圖小心翼翼發(fā)送給師傅譚爐風。事實上,他犯紀律性錯誤正是犯在被丁小昭“算計”上。
此女作為記者,多次從他口中套取還沒破獲的刑事案件的案情,私自進行“臥底”調(diào)查。而“青山名品文化”的相關信息也是謝江宇透露的,老總賈四平曾有前科,涉及文物犯罪,一直都是警方的重點關照對象。
回家不久,譚爐風打來電話,“承不承認,是你小子惹出的問題?她就是趁著你給他撐腰這勁兒才到處去折騰。”
謝江宇自知理虧,噤聲不敢言。
“打算怎么做?”譚爐風拿手指彈了彈屏幕。
“我聽師傅的,師傅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行了,你不用理會她,回頭我來收拾她。但她要出點兒什么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哦。”
-故事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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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節(jié)內(nèi)容:丁小昭可真是大膽,一個拙劣的小騙子,竟敢到“青山名品文化”臥底。如果,我是說如果,這家公司不只是“文物犯罪”,還“殺人”呢?不好意思,犯罪小說看多了,難免把事往壞處想,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殺人犯啊?再說了,是師傅譚爐風不讓謝江宇管丁小昭的,就算……就算是丁小昭栽了,也不能全怪謝江宇吧?
本節(jié)內(nèi)容:董輝害得徐銘智父親一病不起,害得唐德宏心搏驟停,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謝江宇想,這樣的渣滓,值得警察們?yōu)樗甲邌幔靠芍x江宇沒辦法,他是警察,再可惡的人也該由法律來懲治,他別無選擇,只有找到董輝,審判他;或者找到董輝的尸體,審判兇手。那么,董輝到底在哪兒呢?別急,我們就要找到他了!
本節(jié)內(nèi)容:終于,到了故事的終章。譚爐風自廣西調(diào)查歸來,揭秘了老石的真實身份,也徹底撕碎了海龍的防線。自此,文景山公園失蹤案、古董詐騙案,二十年前長興街襲警殺人舊案,三條線索交匯在了一起。誰是真兇?誰是假倀?我們一起來揭開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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