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看一眼之前的 App Store 和 Google Play 的榜單,趨勢簡直不能更明顯:OpenAI 的 ChatGPT 和視頻生成應用 Sora,輪番霸占著榜首;緊隨其后的是 TikTok、Instagram 這些旨在榨干你每一秒注意力的多巴胺黑洞。顯然,在這個時代,消費者似乎只獎勵那些能讓他們沉迷、或是能替代他們思考的應用。
然而,就在這一片頂級算法的包圍中,發生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Google Play 把年度最佳應用的桂冠,頒給了一個讓你斷開連接的倒計時工具。
這款名為 Focus Friend 的應用,在過去幾個月里悄然席卷了全球。它曾一度在 iOS 總榜上將 ChatGPT 擠在身后,數百萬用戶心甘情愿地放下手機,只為了這樣一個沒有任何高深的技術壁壘的軟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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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丨Focus Friend 在 App Store 免費應用榜登頂(來源:App Sto)
它既沒有用大模型預測你的需求,也沒有用算法來推薦你喜歡的視頻。它只有一顆名為 Focus Bean 的小豆子,坐在屏幕中央,你放下手機,它就織毛衣;你拿起手機,它就停工。
Vibe Coding 如火如荼的今天,如此簡單的功能似乎根本費不了多大功夫就能實現,但這正是 Hank Green 給硅谷開出的藥方。
要理解為什么一顆豆子能擊敗大模型,我們首先得了解它的創造者 Hank Green。這是一個很難用單一標簽定義的人物。他 1980 年出生于阿拉巴馬州,擁有生物化學學士學位和環境研究碩士學位,如果按照傳統的劇本,他或許會成為一名科學家。但真正讓他為人所知的,是他過去近二十年在互聯網上建立的龐大數字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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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丨Hank Green(來源:MIT News)
早在 2007 年,YouTube 還處于蠻荒時代時,他與他的哥哥,暢銷書《星運里的錯》作者 John Green,就發起了一個名為“Brotherhood 2.0”的項目。兩兄弟決定用一整年的視頻博客代替所有文字交流,這個充滿實驗性質的項目意外地催生了 Vlogbrothers 頻道,如今已擁有超過 360 萬死忠訂閱者。
從那時起,Hank Green 的職業軌跡就像一張不斷擴張的網絡,覆蓋了互聯網內容的每一個角落。他創辦了科普頻道 SciShow 和教育頻道 Crash Course(《速成課程》),后者的視頻總播放量超過 20 億次,幾乎每所美國高中都在使用這些教材;2010 年,他敏銳地察覺到創作者經濟的萌芽,與哥哥共同創辦了 VidCon,這個專注于在線視頻創作者的大會后來成長為全球最大的同類活動,并在2018年被維亞康姆(Viacom)收購。
除了內容的生產者,他也是基礎設施的搭建者。他推出過眾籌平臺 Subbable,后來被 Patreon 收購并整合;他創辦的 DFTBA Records 幫助數十位 YouTube 創作者銷售周邊產品;他發起的 Project for Awesome 慈善項目已累計籌集超過 1,000 萬美元。他甚至在閑暇之余,還寫了兩本登上《紐約時報》暢銷書榜的小說。
可以說,Hank Green 是整個互聯網歷史上最懂得“注意力經濟”的人之一。然而,正是這位構建了無數流量入口的注意力大師,最終也成了注意力的受害者。
按照 Hank 自己的說法,作為全職創作者,他每天得花四五個小時寫腳本。但在如今這個通知滿天飛、短視頻像黑洞一樣吸走時間的年代,想要在這個充滿多巴胺誘惑的屏幕前坐定半小時,簡直比登天還難。他在視頻里隨口問了一句“大家怎么解決分心”,結果收到了兩萬條帶著焦慮味道的回復。這讓他意識到,這不只是他一個人的中年危機,這是一種集體性的現代病。
于是,Focus Friend 誕生了。但它誕生的邏輯,與市面上流行的專注工具截然不同。
此前,該領域最知名的軟件是“Forest”。許多人應該對它有所耳聞,Forest 的邏輯很硬核:你種樹,敢玩手機樹就死給你看。這是一種典型的“厭惡損失”心理學,它假設我們都是需要鞭策的懶人。但 Hank Green 可能更懂人性,或者說,更懂那些已經足夠焦慮的現代人。對于很多 ADHD(注意力缺陷多動障礙)人群,或者僅僅是工作壓力巨大的普通人來說,看著一棵樹枯死帶來的不是動力,而是更深的負罪感和自我厭棄。
Focus Friend 做了一個極其溫柔的調整,它把“監工”變成了“搭子”。
當你開啟專注模式,那顆小豆子就開始在那兒吭哧吭哧地織襪子、織圍巾。如果你中途破功,拿起了手機,豆子不會死,也不會指責你“毀了森林”。它只是停下子手里的活,那雙簡筆畫的眼睛流露出一絲淡淡的遺憾,然后告訴你:“沒關系,我們試過了(It's okay, we tri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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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Focus Friend)
但如果你堅持下來了呢?這也是 Focus Friend 讓人欲罷不能的地方:它建立了一套極其治愈的“勞動-收獲”閉環。
每當你成功完成一個專注時段(哪怕只有 15 分鐘),那顆豆子就會開心地舉起它剛剛織好的成品,可能是一雙厚實的羊毛襪,也可能是一條長長的圍巾。
你可以拿著這些“辛苦織來”的襪子去應用里的商店,兌換各種家居裝飾:一塊波斯地毯、一盞復古臺燈、一盆龜背竹,甚至是一個舒適的懶人沙發。你可以一點一點地,把豆子原本空蕩蕩、冷清清的房間,通過你的專注時間,裝修成一個溫馨的小窩。
這種機制巧妙地借用了電子寵物的心理學原理:你不是在孤獨地忍受枯燥,你是在為你的朋友打工,為它建設家園。正如一位用戶所說:“我本來想刷 Reddit 的,但我看了一眼 Mr. Beano(他對豆子的昵稱)空蕩蕩的房間,我覺得我得再工作 25 分鐘,給它買那個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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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丨裝飾后的房間(來源:Reddit)
別小看這種移情作用。在心理學層面,這直接擊中了人類對“陪伴”與“建設”的渴望。這其實就是所謂的“Body Doubling(即時替身/結伴效應)”的數字化版本。它把“克制欲望”這種反人性的行為,轉化成了“收集與建設”這種順人性的游戲,讓一款簡單的計時器擁有了溫度。
按如今流行的產品趨勢來看,Focus Friend 簡直是反其道而行之。現在的 App 恨不得把 AI塞進每一個像素里,恨不得替你思考、替你決策,甚至替你生活。但 Focus Friend 甚至可以說是一個“MVP(最小可行性產品)”的勝利。它初期只有一個角色,沒有什么復雜的任務管理看板,也沒有智能推薦算法。它甚至沒有廣告,Hank Green 堅持認為在一個幫助你專注的 App 里放廣告有點道德淪喪。
這種“小而美”的堅持,反而在這個臃腫的軟件世界里贏得了一種稀缺的信任感。用戶們厭倦了被當作數據礦藏來挖掘,他們愿意為這種誠實買單。在 TikTok 和 Twitter 上,無數人曬出自己豆子織出的襪子,這種自發的社區傳播,比任何精準投放的廣告都來得有效。
在一堆試圖讓你 always online 的 App 中,那個讓你“離線”的豆子贏了。
這或許是這個時代最值得我們反思的一個隱喻。ChatGPT 和 Sora 代表的是效率,是理性的極致,它們幫我們更快地生成內容、處理信息,承諾幫我們節省時間。但結果呢?我們有了更高效的工具,卻變得更忙碌、更焦慮、更無法集中注意力。
Focus Friend 的登頂,某種程度上是人類的一種潛意識反抗。我們用手指投票,選出的不是另一個能讓我們變強的超級大腦,而是一個能讓我們心安的電子寵物。在 AI 能解決所有智力問題的時代,我們突然發現,最稀缺的資源不再是算力,而是心流;我們最需要的不是一個告訴我們該做什么的 AI 助理,而是一個能坐在屏幕角落,安安靜靜陪我們度過難熬時光的伙伴。
Hank Green 贏了,不是因為他的技術有多牛,而是因為他看透了這一點:在這個被算法加速到快要散架的世界里,溫柔,才是唯一的解藥。
參考資料:
1.https://techcrunch.com/2025/11/18/hank-greens-focus-friend-is-google-plays-app-of-the-year/
2.https://www.businessinsider.com/hank-green-focus-friend-app-adhd-tool-2025-8
運營/排版:何晨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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