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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國有資源盡可能資產化
一切國有資產盡可能證券化啊
一切國有資金盡可能杠桿化”
2025年的網絡熱梗里,“湖北要把整個省打包上市”的戲謔一語成讖般戳中了時代痛點。一份旨在盤活國有資源的內部文件,被網友讀出資本狂想曲的荒誕,可當笑聲散去,文件里“能用則用、不用則售、不售則租、能融則融”的十六字方針,像把冰冷的螺絲刀,順著國有資產的每一條縫隙擰得嘎嘎作響。
人們本能擔憂這會重蹈國有資產流失的舊轍,卻忽略了更鋒利的現實:這不是湖北主動砸鍋賣鐵,而是鍋與鐵本身已被擺上央地博弈的砧板。能不能敲出火花,將直接決定未來五年,地方還能不能繼續“自己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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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三層金字塔:壓在地方身上的三重枷鎖
這場改革的序幕,要從中國社會的三層金字塔結構說起。
最底層是14億人中的絕大多數——工人與農民。他們貢獻了全國七成以上的勞動力,扛下了七成以上的消費,卻仍在為生計奔命。與他們并存的,是完成原始積累的資本群體,社會主義框架下的擴張極限讓他們漸生不耐,有人遠走海外,有人轉身撬動更高層級的杠桿。
中間層是地方官員,從副省長到鄉鎮第一書記,他們既要向上交出讓人滿意的成績單,又要向下守護一方煙火氣。可招商疲軟、土地財政枯竭、債務利息滾雪球,讓地方財政早已捉襟見肘。路邊的違停罰款單、遠洋捕撈式的查稅,都成了財政呼吸機的臨時氧氣。
最頂端是帶著硝煙味的中央層級。出口、地緣、軍政、外交一把抓,對外越打越硬的牌,反襯出對內必須更精細的算度。當外貿紅利不再托底,“全國統一大市場”的號角在十五五規劃中吹響——區域壁壘必須拆除,要素必須全國流動,跑不動的地方,就得把權讓出來。
湖北的“三資改革”,就這樣被推到了臺前,成為檢驗地方治理能力的極限壓力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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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三資改革:把全省資產擺上柜臺
所謂“三資”,不過是把地方賬本翻到最后一頁:資源、資產、資金,全部擺上柜臺。
能租的租,能壓的壓,能打包進SPV(特殊目的實體)的絕不留在表外。省里下發的操作手冊細致到極致,景區門票收益權、河道采砂10年經營權、政府樓頂廣告位,都被列進可融資清單。從林地礦產到江河湖海,從閑置大樓到供水服務,那些原本沉睡的公共資源,被一一賦予價格,變成可交易的資產。
這背后的邏輯清晰而迫切:地方發債的信用與額度早已捉襟見肘,在中央“不增加隱性債務”的要求下,只能最大化盤活存量。資源資產化,本質是用資源換財政收入,替代早已枯竭的土地財政;資產證券化,是把未來的收益折現——就像貴州茅臺當年上市,并非缺錢,而是通過20倍市盈率一次性兌現未來收益;資金杠桿化,則是用少量國有資金做安全墊,撬動數十倍甚至數百倍的社會資本。
江蘇寧滬高速曾靠未來通行費ABS融資50億,樂山大佛、平遙古城的門票收益權早已被打包出售,北京地鐵賣了18年車票收費權,徐州出讓20年供水服務權益……這些過往的零散操作,如今在湖北被升級為系統性戰略。目的只有一個:在不靠中央兜底的前提下,把隱性債務的窟窿先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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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杠桿游戲:誰在接盤未來收益
這場改革的核心,從來不是簡單的“賣家當”,而是杠桿的全面轉移。
過去,是居民通過房貸等方式為經濟加杠桿;現在,加杠桿的主體變成了地方國資。地方把資產一次性做成高杠桿證券,利息要付給券商、理財子公司、險資,甚至繞道進來的外資。杠桿每加一層,未來的現金流就要優先喂飽上層的資本利得,而原本歸全民所有的資產收益,被提前折現、分檔評級后出售。
風險從未消失,只是從政府表內轉移到了投資人表內。這些證券被理財經理拆成5萬起售的“穩健產品”,最終沉淀在千家萬戶的銀行卡里。沒人會想到,自己工資里被扣走的理財收益,可能正是家鄉那條母親河10年的采砂權。一旦門票收入不及預期、沙石價格跳水,違約的漣漪終將沖向最底層。
外交場上的博弈更顯微妙。當穆迪將湖北某城投的展望調為負面,境外美元債利差一夜飆升,全省融資成本直接增加100個基點。中央在外交場合談好的互換額度,也可能因地方評級被連帶砍價——地方政府的信用,早已被置于國際評級機構的顯微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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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權力重構:央地博弈的終極棋局
棋盤早已清晰,湖北的試點,是中央給地方的最后一次自救機會。
能救活,債務歸零,權力繼續保留;救不活,資產折價成交,融資閘門收緊,財權、事權、人事權將順理成章被收回。對地方而言,這是刮骨續命;對中央而言,這是一次精準的壓力測試。
數據觸目驚心:湖北2024年底隱性債務余額約1.8萬億元,而全省一般公共預算收入3937億元,傳統借新還舊已逼近天花板。如果三資改革能在2025年置換出3000億流動性,地方體系尚能短暫喘息;若不能,十五五規劃中“全面取消縣區級平臺發債自主權”的條款將立即激活,地方官員將從“城市CEO”回歸“國家經理人”,政績坐標不再是GDP,而是全國一盤棋里的要素流速。
歷史總有驚人的相似。這一幕,與1930年代美歐市政破產潮如出一轍——當地方政府競相把未來抵押給資本,危機就不再是經濟周期,而是政治信任的塌方。但如今的中國早已不同,技術的發展正在鋪設社會數字底座,每一筆資產、每一宗資源、每一元資金,都將被打上二維碼,實時流轉到全國統一的云賬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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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鐵閘門后的未來:要素爭奪與權力重構
湖北的“自我IPO”,終究不是孤立事件。
省一級政府永遠不會也不允許真正上市,但這種把全省未來現金流提前貼現的架勢,釋放了明確的政治信號:在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倒計時里,誰先完成資產變現、債務出清,誰就能在新一輪資源分配中占據先手;誰還在捂盤惜售,誰就會被行政、財政、金融三條線同時收緊。
這場改革,是現代財政向金融管理升級的嘗試,是地方在債務壓力下的必然突圍,更是央地關系重塑的試爆點。地方權力被債務逼到墻角,中央收權獲得了現實合法性,而資本在煙塵中尋找下一口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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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五年,貧富差距或許會被杠桿進一步放大,但要素的自由流動也可能孕育新的機遇。湖北的光芯屏端網產業鏈,若能嵌入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新園區,就業崗位將沿著物流、數據流重新分布;若流動失敗,高杠桿的利息終將從公共服務的縫隙中滲出,變成更隱蔽的使用費。
湖北的實驗,大概率不會一帆風順,甚至可能被風險警報掐斷,但它留下的“資產即證券、證券即杠桿”的模板,已足夠被歷史銘記。2025年的中國,正是用這場地方政府的自我IPO,拉開了全國統一大市場的鐵閘門。門后,是更激烈的要素爭奪,更是更赤裸的權力重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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