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力學,這個在現代物理學領域占據核心地位的學科,早已突破實驗室的圍墻,成為大眾視野中一個既神秘又充滿魅力的詞匯。幾乎每個人都或多或少聽過 “量子”“疊加態”“量子糾纏” 這些術語,但正如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理查德?費曼所言:“沒有人真正理解量子力學。” 即便在頂尖的物理學家群體中,關于量子世界本質的爭論也從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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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個或許會讓你感到意外的觀點是:嬰兒,這些對數學公式一竅不通、連基本語言邏輯都尚未建立的生命,或許比成年人更 “擅長” 理解量子力學的某些核心邏輯 —— 不是因為他們掌握了復雜的計算工具,而是因為他們的認知模式,在某種程度上與量子世界的詭異規則有著奇妙的契合。
要理解這一看似荒誕的關聯,我們不妨從一個每個家長都曾與孩子玩過的游戲說起 —— 躲貓貓。對成年人而言,這是一個毫無邏輯可言的無聊游戲:用手捂住自己的臉,再突然拿開,如此反復,卻能讓嬰兒笑得前仰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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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嬰兒會對這樣簡單的動作產生強烈的興趣?發展心理學的研究給出了答案:嬰兒普遍缺乏 “客體永久性”的認知。所謂客體永久性,指的是當一個物體從人的視線中消失時,人依然能夠意識到該物體客觀存在的能力。對嬰兒來說,當大人用手捂住臉,他們看不到那張熟悉的面孔,就會真的認為 “這個人消失了”;而當手突然拿開,面孔重新出現,在他們的認知里,這不是 “重新看見”,而是 “憑空出現”—— 這種違背成年人常識的 “消失與重現”,正是躲貓貓游戲對嬰兒而言充滿魔力的根源。
隨著年齡的增長,孩子會在不知不覺中建立起客體永久性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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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會逐漸明白,玩具被放進抽屜里不會憑空消失,媽媽走出房間后依然存在于某個地方,即便自己看不到。這種認知的建立不需要刻意的物理學教育,也不需要復雜的邏輯推理,它是人類在與世界互動過程中自然形成的基本認知框架。但很少有人意識到,這個看似微不足道的認知習慣,背后隱藏著一個貫穿整個經典物理學的核心假設 —— 實在論。
實在論的核心觀點可以概括為:“即使我們不觀察,萬物依然存在。” 在經典物理學的框架下,無論是牛頓的力學體系,還是麥克斯韋的電磁理論,亦或是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都默認了這一假設的正確性。科學家們相信,宇宙的運行遵循著客觀的規律,這些規律不會因為觀測者的存在或觀測行為的發生而改變。就像地球圍繞太陽公轉,無論人類是否通過望遠鏡觀測,無論是否有人計算其軌道參數,這一事實始終存在,這一運動始終遵循著萬有引力定律。
愛因斯坦是實在論最堅定的擁護者之一。他始終相信,世界的本質是客觀的、確定的,量子力學中那些看似詭異的現象,只是因為我們尚未發現更底層的規律 —— 也就是所謂的 “隱變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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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愛因斯坦看來,量子力學就像一張尚未完成的地圖,它能夠描述部分地形,卻無法解釋地形形成的根本原因,而隱變量就是這張地圖中缺失的關鍵信息。只要找到隱變量,量子世界的不確定性就會被打破,宇宙的客觀實在性就能重新得到驗證。
然而,量子力學的發展卻不斷挑戰著實在論的根基,而這一挑戰的核心代表,便是以尼爾斯?玻爾為核心的哥本哈根學派。玻爾與愛因斯坦之間長達數十年的爭論,堪稱物理學史上最具影響力的思想交鋒,這場爭論的焦點,恰恰就是 “實在性” 與 “觀測” 的關系。玻爾認為,愛因斯坦所堅持的客觀實在性,在量子世界中并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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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量子尺度下,“沒有觀測就賦予宇宙以現實是沒有意義的”—— 也就是說,量子世界的 “實在性” 是依賴于觀測行為的,只有當我們進行觀測時,量子系統的狀態才會從模糊的 “疊加態”坍縮為一個確定的結果;在沒有觀測的情況下,談論量子系統的 “真實狀態” 是毫無意義的。
為了理解玻爾的觀點,我們需要先回到量子力學的核心概念 —— 疊加態。在經典世界中,一個物體的狀態是確定的。比如,一枚硬幣要么是正面朝上,要么是反面朝上,不可能同時處于正面和反面朝上的狀態。但在量子世界中,微觀粒子(如電子、光子)卻可以同時處于多個狀態的疊加之中。
以電子的自旋為例,電子可以同時具有 “上旋” 和 “下旋” 兩種狀態,這種疊加態不是經典意義上的 “混合”,而是一種全新的量子狀態。在哥本哈根學派的詮釋中,描述這種疊加態的數學工具是 “波函數”,波函數所代表的并非粒子的實際位置或狀態,而是一種 “概率波”—— 它描述的是在觀測時,粒子處于某種狀態的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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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當觀測行為發生時,波函數才會 “坍縮”,粒子才會從疊加態轉變為一個確定的狀態(比如上旋或下旋)。
這種觀點在愛因斯坦看來是不可接受的。他曾用一句著名的話反駁玻爾:“上帝不擲骰子。” 愛因斯坦認為,量子力學中的概率性只是表面現象,背后一定存在著尚未被發現的隱變量,這些隱變量決定了粒子的真實狀態,只是我們目前的觀測手段還無法探測到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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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證明量子力學的不完備性,1935 年,愛因斯坦與波多爾斯基、羅森共同提出了著名的 “EPR 悖論”,這一悖論的提出,將量子力學與實在論、定域性之間的矛盾推向了頂點。
EPR 悖論的核心思想可以通過一個簡單的思想實驗來理解:假設存在一對相互糾纏的電子(量子糾纏是指兩個或多個量子系統之間存在的一種非定域、非經典的強關聯),根據量子力學的描述,這對電子的自旋狀態是糾纏在一起的 —— 如果我們觀測其中一個電子,發現它處于上旋狀態,那么另一個電子必然會瞬間處于下旋狀態,無論這兩個電子之間相距多遠,哪怕是跨越整個宇宙。
在愛因斯坦看來,這種 “瞬間感應” 的現象違背了物理學的另一個基本假設 —— 定域性。定域性的核心觀點是:宇宙中的任何一個物體,都只能與其相鄰的物體發生相互作用,或者說,因果關系的傳播速度不能超過光速。這一假設是相對論的核心基礎之一,也是人類對宇宙運行規律的基本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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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因斯坦將量子糾纏這種超越光速的關聯稱為 “鬼魅般的超距作用”,他認為,這種現象的存在恰恰說明量子力學是不完備的 —— 如果兩個電子在分開時就已經通過隱變量確定了各自的自旋狀態(比如一個注定上旋,一個注定下旋),那么觀測時的 “瞬間關聯” 就只是一種提前注定的結果,而非真正的 “超距作用”。這樣一來,量子力學的概率性就只是因為我們無法探測到隱變量而產生的表象,實在論和定域性依然可以得到保留。
EPR 悖論提出后,物理學界陷入了長久的爭論。一方面,愛因斯坦的觀點符合人類的直覺和經典物理學的框架;另一方面,玻爾的哥本哈根詮釋卻與當時所有的量子實驗結果都保持一致。但問題在于,EPR 悖論本身是一個思想實驗,無法通過實際觀測來驗證 —— 無論是愛因斯坦的隱變量理論,還是玻爾的觀測依賴論,都能對量子糾纏現象做出自洽的解釋,卻沒有辦法通過實驗來區分兩者的對錯。這種局面一直持續到 20 世紀 60 年代,一位名叫約翰?斯圖爾特?貝爾的物理學家提出了一個革命性的解決方案 —— 貝爾不等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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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爾不等式的核心思想是:如果愛因斯坦的隱變量理論是正確的,那么在對糾纏粒子進行大量觀測后,觀測結果必然會滿足一個特定的數學不等式;反之,如果玻爾的哥本哈根詮釋是正確的,那么這個不等式就會被打破(即貝爾不等式不成立)。簡單來說,貝爾不等式為我們提供了一個 “判決性實驗” 的標準 —— 通過實際觀測數據,我們可以直接判斷隱變量是否存在,以及定域性是否成立。
貝爾不等式提出后,物理學家們開始了漫長而精密的實驗驗證。由于實驗技術的限制,早期的實驗存在一定的漏洞(如觀測效率不足、實驗裝置存在漏洞等),但隨著技術的不斷進步,越來越多高精度的實驗相繼開展。
1982 年,法國物理學家阿蘭?阿斯佩完成了第一個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實驗,實驗結果明確表明貝爾不等式不成立;此后,2015 年,荷蘭代爾夫特理工大學的團隊完成了 “無漏洞” 的貝爾實驗,再次證實了貝爾不等式不成立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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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實驗結果向物理學界傳遞了一個清晰的信息:愛因斯坦所假設的 “定域隱變量” 并不存在,量子力學的波函數描述并不是因為我們缺失了某些信息而產生的不完備理論。
這一結果無疑是對哥本哈根詮釋的有力支持,也在某種程度上宣告了愛因斯坦與玻爾的爭論中,玻爾一方暫時占據了上風。但需要注意的是,貝爾本人對實驗結果的解讀與哥本哈根學派有所不同。貝爾認為,實驗結果否定的是 “定域性”,但并沒有否定 “實在性”。也就是說,我們或許需要接受 “超光速關聯” 的存在,但這并不意味著世界的客觀實在性依賴于觀測 —— 即使沒有觀測,量子系統依然可能存在某種客觀的狀態,只是這種狀態的關聯方式超越了經典的定域性框架。
那么,在貝爾不等式不成立的前提下,我們該如何理解量子世界的本質呢?目前,主流科學界更傾向于哥本哈根詮釋,因為它與所有的實驗結果都能保持一致,并且能夠簡潔地解釋量子疊加、量子糾纏等現象。根據哥本哈根詮釋,量子糾纏的 “超光速關聯” 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 “信息傳遞”—— 因為我們無法通過量子糾纏來控制另一個粒子的狀態,從而實現超光速通信,因此它并不違背相對論的核心(相對論禁止的是超光速傳遞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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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纏中的粒子更像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它們的狀態是作為一個整體來描述的,而不是兩個獨立個體的簡單組合。因此,當我們觀測其中一個粒子時,改變的是整個糾纏系統的狀態,這種改變會瞬間體現在另一個粒子上,無論它們相距多遠。
除了哥本哈根詮釋,物理學家們還提出了其他不同的理論來解釋量子世界的詭異現象,其中最具想象力的莫過于 “多重宇宙理論”。這一理論由休?埃弗雷特在 20 世紀 50 年代提出,它認為,當我們對量子系統進行觀測時,波函數并不會發生 “坍縮”,而是整個宇宙會分裂成多個平行的宇宙 —— 在每個宇宙中,量子系統都會處于一個不同的確定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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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當我們觀測一個處于疊加態的電子時,在一個宇宙中,電子會表現為上旋;在另一個平行宇宙中,電子會表現為下旋;而我們所在的宇宙,只是這無數個平行宇宙中的一個。
多重宇宙理論的優勢在于,它不需要犧牲定域性和實在性 —— 在這個理論框架下,量子世界的不確定性只是因為我們只能感知到自己所在的宇宙,而其他宇宙中的 “確定狀態” 同樣是客觀存在的。但這一理論也面臨著一個致命的問題:我們無法通過實驗來證實其他平行宇宙的存在。由于平行宇宙之間不會發生相互作用,我們永遠無法觀測到另一個宇宙中的電子是上旋還是下旋,因此多重宇宙理論更多地停留在理論思辨的層面,難以被主流科學界廣泛接受。
除了多重宇宙理論,還有一些物理學家提出了 “隱變量理論” 的修正版本 —— 非定域隱變量理論。這種理論認為,隱變量依然存在,但這些隱變量的作用范圍是 “非定域” 的,也就是說,它們可以跨越空間距離,瞬間影響遠處的量子系統。這樣一來,量子糾纏的 “超光速關聯” 就可以通過非定域隱變量來解釋,同時實在性也能得到保留。但這種理論同樣面臨著挑戰:目前還沒有任何實驗證據能夠證明非定域隱變量的存在,而且它也無法解釋為什么隱變量的作用會超越光速,卻又不會導致超光速信息傳遞。
從嬰兒的客體永久性認知,到愛因斯坦與玻爾的世紀之爭,再到貝爾不等式的實驗驗證,量子力學的發展歷程不僅是一場關于科學理論的探索,更是一場關于人類認知邊界的突破。我們從小建立的 “實在論” 認知,在經典世界中無往不利,卻在量子世界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戰;我們堅信不疑的 “定域性” 原則,在量子糾纏面前顯得不堪一擊。但正是這種挑戰與突破,推動著人類對宇宙本質的理解不斷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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