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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23日晚,作家、茅盾文學獎獲得者王火在成都逝世,享年103歲(虛歲)。
王火,本名王洪溥,江蘇如東人,1924年7月生于上海,1948年畢業于復旦大學新聞系。他是四川文藝出版社原總編輯,四川人民出版社原副總編、編審,四川省第五、六屆政協委員,四川省作家協會名譽副主席,1987年春離休。1995年,國務院授予他“全國先進工作者”稱號。
王火是最早報道南京審判與大屠殺案的記者之一,抗戰勝利后率先采訪了身中37刀仍勇敢出庭作證的南京大屠殺幸存者李秀英。
1993年,王火的代表作《戰爭和人》三部曲合集出版,獲國家圖書獎、炎黃杯人民文學獎等榮譽,并于1997年獲得獲第四屆茅盾文學獎。
中國作家網曾發表慕津鋒《我的忘年交,王火先生》,現重發此文與讀者分享,以表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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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火
我的忘年交,王火先生
慕津鋒
四川是我的故鄉,我對四川作家天然有著一份難以割舍的情感。在我的眼中,王火老師一直是一位溫文爾雅的長者,他說話不緊不慢,但往往是一語中的。
今年7月,王火先生將迎來自己的第98個生日,但如果按照中國人的傳統習俗,那今年將是王老的百歲壽辰。
這幾年因為疫情,我一直沒有去成都看望王老。每次聯系時,王老總是念叨著:小慕啊,如果有機會來成都,一定要到家中做客,我很想念你這位小友。是呀,細想一下,我和王老也有快五年沒有見面了。雖沒有見面,但每逢過節,我便通過微信問候先生。這兩年,先生身體不是太好,去年也是幾次住院治療,今年身體漸漸好了些。
我和王老相識于2001年,現在算下來我們交往應該有21年的時間。當年我還是一個20歲出頭的小伙子,現在則早也已是四十不惑的中年人。但正是這21年的交往,讓我和王老不僅成為了“忘年之交”,更讓我對他的故事有了更深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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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與王火
1
王老年輕時曾是一名記者,他告訴我:在抗戰勝利后,他是最早一批開始參與報道南京大屠殺的中國記者,有些經歷讓他至今都歷歷在目。
1946年2月,21歲的王火作為《新生報》特派記者身份,參與報道南京“國防部審判戰犯軍事法庭”對于日本戰犯的審判。審判戰犯前,當時的軍事法庭在南京的大街小巷張貼布告,希望南京大屠殺受害者出庭作證,但出庭作證的女同胞不多。原因是她們受害后,礙于面子,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慘痛遭遇。而且,日寇先奸后殺,老幼不分,全家滅門的太多了。王火老師清晰地記得:在審判戰犯谷壽夫時,快近中午時,一位滿臉刀傷的中國少婦,用圍巾半遮著自己的臉,在丈夫的陪同下走進法庭,對侵華日軍在南京犯下的罪行作證。她就是李秀英。1937年12月,侵華日軍大舉進攻南京。那時的李秀英因懷有7個月身孕,丈夫躲到鄉下去了,她與父親一起躲進南京國際安全區的美國教會學校地下室避難。一些日本兵發現了要強奸她,她為了不受侮辱,一頭撞墻,頭破血流昏死在地,見狀的日本兵走了。但她醒后,又來了三個日本兵,其中一個上來動手,她自小跟父親學過點拳腳,就同日本兵搏斗,結果臉上、身上被剌了37刀,日本兵揚長而去。李秀英被父親送進美國教會開設的鼓樓醫院搶救,性命留住了,肚里胎兒不幸流產。當時在南京的好幾位西方人士對此有詳細記載,其中美國人約翰?馬吉拍攝的李秀英受傷照片,成為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的鐵證。李秀英受害后,能在丈夫陪同下,主動出庭作證,這引起了王火的注意。庭后,王火主動約李秀英采訪,他依舊記得,自己最初采訪李秀英時她的模樣,“她本來肯定是位端莊俊秀的姑娘,但我看到她時,她的面部近乎《夜半歌聲》中的宋丹萍,鬼子兵用刀割損了她的鼻子、眼皮、嘴唇和面頰。她用一條長長藍灰色圍巾包裹住大半張臉。”聽李秀英講述不堪回首的血腥恐怖經歷時,王火“渾身冰涼而血液卻在體內沸騰燃燒。她落淚了,我的心戰栗,眼眶也濕潤起來。”王火數次對話李秀英夫婦,并實地勘查驗證。夫妻倆不厭其煩地支持協助,令王火十分感動,但最觸動他的是,李秀英雖被日軍毀容,但在抗戰勝利后,卻是率先勇敢地出面控訴指證日寇暴行的女同胞。“她不僅是南京大屠殺受害者和幸存者,更是英烈奇女子,堪稱代表中華女性為民族氣節和正義不惜殉身的圣女。”
除了李秀英,王火還訪問了一批在南京大屠殺中幸免于難的見證人,對于南京大屠殺他寫滿了厚厚幾本筆記、拍下不少珍貴照片。1947年,王火在上海的《大公報》和重慶的《時事新報》上,以筆名“王公亮”同時發表了長篇通訊《被污辱與被損害的—記南京大屠殺中的三個幸存者》,報道了李秀英等3人在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期間的不幸遭遇。另外兩名幸存者一個叫梁廷芳,剛從東京國際軍事法庭作證歸來。他是南京保衛戰中一個擔架隊長,上尉軍銜,城破后逃進“難民區”而被清理出來,押至下關中山碼頭,在日寇架機關槍集體屠殺時他負傷跌入江中拼死順流而下游到對岸脫險。另一位幸存者陳福寶,南京大屠殺時他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在挖活埋坑時,因人小無力氣被日本兵抓起來猛摔在地,滿面是血暈死過去,半夜才蘇醒過來。在公審日酋谷壽夫前,陳福寶曾帶檢察官陳光虞等到五臺山下尋找指證當年日寇活埋中國人的地方,挖出了一批發黑的骸骨,王火是在場的記者之一。
王火的這些報道,真實記錄了南京大屠殺的歷史,揭露了日軍慘無人道的暴行。
王老說:他之所以要寫下這段歷史,是要讓國人永遠記住這段歷史,但其目的不是為了要增加民族之間的仇恨,而是要讓國人以史為鑒,明白一個道理:國弱民必被欺,國衰土必被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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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和人》(三部曲)是王老的代表作,它最早是以《月落烏啼霜滿天》《山在虛無縹緲間》《楓葉荻花秋瑟瑟》三部單行本形式先后在1987年、1989年和1992年分別出版,全書共160余萬字。這是一部帶有王火自傳性質的小說。該小說以王火及其家庭為原型,講述了主人公童霜威、童家霆父子在抗戰全過程中的坎坷與飄泊,表現了從1936年12月西安事變到1946年3月抗日勝利、內戰迫在眉睫這一段時間的中國社會生活,小說中人物的行蹤遍布淪陷區和解放區以外的大半個中國。
在一次專訪中,王老跟我詳細講述了他創作這部小說的坎坷與曲折。為了它,王老付出了自己近30年的時光。
新中國成立后,年輕的王火被分配在上海總工會工作。那時,王火工作非常忙碌,他不僅要負責起草領導講話稿,還要編工人文化課本、負責安排廣播電臺的職工節目,還要審看全市上映的電影、審閱書稿、劇本等。但他總想寫作,想以自己親身經歷過的那段可歌可泣歷史為素材,創作一部反映中國人民偉大抗日戰爭的作品。從50年代初,王火便開始利用自己的業余時間,在上海動手創作《戰爭和人》的前身《一去不復返的時代》。這部小說的寫作隨著王火工作的調動,從上海寫到了北京。但隨著1955年“反胡風集團的斗爭”和“肅反運動”的相繼開展,王火受到牽連,被組織開始審查。他的寫作被迫停止。其原因是:當時的上海新文藝出版社(后為上海文藝出版社)曾出版過王火小說《后方的戰線》(1956.9)。這個出版社被認為是“胡風集團的陣地”,青年作家王火自然也被懷疑與胡風集團有關聯。幸運的是,最后該書責編翟永瑚未被打成“胡風分子”,上海后來也給北京方面寫來“王火與胡風并無瓜葛,不是“胡風集團”成員的證明。組織隨后停止了對王火的審查。這之后,王火得以繼續創作該部長篇小說。但不久,由于“反右”運動的開始,這部小說再次被王火擱置。就這樣停停寫寫,該小說一直未能順利完成。1961年初,《中國工人》因轉載了一篇關于《劉志丹》的文章被停刊,編輯部人員統統下放。王火被暫時留下負責編輯部的結束工作。當他寫完告別讀者的文字,處理了一切稿件等未盡事宜后,王火覺得應趁此機會,將自己的這部長篇小說寫完。于是他便利用等待下放的這段時間,日夜兼程地寫作。終于,王火完成了《一去不復返的時代》長達120多萬字的初稿。此稿后交至中國青年出版社,中青社很滿意該部小說,認為它是“百花園中一支獨特的花”。本以為該小說可順利出版,但1965年初,各地出版社均看到中央的一個批示:“利用小說反黨是一大發明”。隨后,所有出版社開始檢查自己業已出版的小說,并停止出版所有新的長篇小說。就這樣,王火該部小說被迫停止發表。第二年,“文革”爆發,120多萬字的手稿,付之一炬,化為灰燼。因為此稿,王火受盡折磨和摧殘。對于該小說,王火早已是萬念俱灰,不敢觸碰。
隨著文革結束,70年代末,王火意外地在山東收到人民文學出版社的來信,人文社鼓勵王火重新把這部小說寫出來。經過慎重的考慮,再加上自己對該部小說難以割舍的感情,王火老師決定重新創作這部長篇小說。1980年夏秋之際,王火老師開始動筆重寫自己的三部曲。1983年初春,第一部《月落烏啼霜滿天》順利完成。但當王火開始進行《戰爭和人》第二部——《山在虛無縹緲間》寫作時,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1985年5月的一個早晨,成都下著滂沱大雨。已擔任四川文藝出版社書記兼總編輯的王火,在上班途經出版大樓工地時,見到一小女孩跌進工地上的一個深坑里,正哭著呼救。此時此刻,王火毫不遲疑地跳下深坑,搭救小女孩。他先把小女孩托出了深坑,小孩得救了。然而當他躍出深坑時,由于用力過猛,頭部撞上了腳手架上一根鋼管底部,頭部嚴重受傷,導致腦外傷,腦震蕩,顱內血腫,以致波及到左眼,導致左眼外傷型視網膜脫落,傷勢極為嚴重。在醫院治療后不久,6月,王火堅持創作完成了《山在虛無縹緲間》。但后來在創作第三部時,左眼舊傷破裂,雖經成都醫院、上海醫院三次手術,但終究還是沒有回天之力,王火老師痛苦地失去了左眼。當時醫生嚴肅地警告過他:今后要少做費腦子和有損耗視力的工作。但從上海回到成都,稍事休息養傷后,王火老師又拿起筆,決定用自己僅有的一只右眼堅持寫作,一定要完成第三部《楓葉荻花秋瑟瑟》。最后,在這樣的身體條件下,王火老師終于將自己的三部曲全部創作完成,并先后在1987年、1989年、1992年順利出版。最后,這三部被合并為《戰爭和人》,于1993年7月結成套書三卷出版。
3
王老與凌起鳳老師的夫妻感情,是我所見過的最幸福、最真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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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起鳳老師是國民黨元老凌鐵庵的最小、最寵愛的女兒。她與王火在學生時代便認識,后來慢慢相知、相愛。1949年,國民黨敗退臺灣,凌起鳳隨家人一起去了臺灣,王火當時已在上海從事黨的地下工作。所有人都以為兩個相愛的年青人將會被一海相隔,再相見注定無期。可誰也沒想到,兩人的愛情是如此堅定,凌起鳳為了自己心中的愛情,在愛人的召喚下,她毅然告別家人,輾轉香港。為保護臺灣的家人的安全,她在香港故作自殺身亡的殉情結局,騙過了臺灣當局。隨后,她隱姓埋名悄悄回到大陸,回到愛人王火的身邊。兩個相愛的人終于經過千辛萬苦走在了一起。這段情節如同小說一般曲折、跌宕起伏,令人感動。之后,無論王老是在上海、北京、還是山東、四川;是反右、還是文革,他們的感情從未有過改變,一直是這樣相愛相敬,互相扶攜;他們就這樣從青年走到中年,從壯年走到暮年,這種幸福,讓人羨慕不已。這世間最美好的情感,莫不過是最長情的陪伴。正是有了妻子的支持與陪伴,王老的創作從未停歇。正如王老在一篇文章中回憶道:
每當我寫作,她常靜靜坐著陪我,看看書報,更多的是拿我寫了放在她面前的文稿一張張閱讀,有時候倒杯水給我輕輕地放在桌邊。當我停筆時問她:“怎么樣?”她總是微笑著說:"行!”
在這世間,這樣的愛人可遇而不可求。王老是幸福的,他有這樣懂他、愛他、為他的妻子默默地相隨與陪伴。凌起鳳老師同樣也是幸福的,她有王老這樣疼她、憐她、念她的丈夫一生相伴。他們的感情是那樣的真摯與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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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在凌起鳳女士去世后不久,我收到王老從成都寄來的《王火序跋集》。在《心意》一文的開頭,王老這樣寫道:
“編這本序跋集時,起鳳去世已快六個月了!她走了!我書桌對面那張靠背椅總是空著,我的心也總是寂寞孤獨,過去,那是她的座位。……但現在,這一切都沒有了!我總是擺脫不了想念她。想起她,我就想哭,因為她是一個用她一生疼著我的人,如今生死兩茫茫,我豈能不朝思暮想?夜里,我總希望在夢中再見到她,但我服安眠藥入睡,很少能見到她,偶然見到,夢醒后更加傷心。”
看到這,我黯然神傷。一個近九旬的老人,用這寥寥數筆,寫出了自己對愛人逝去的那份無盡牽掛。這份情感是何等的深沉!何等的厚重!深得讓這位老人茫然不知以后該如何獨自面對黑夜?重的讓這位老人夢醒時,心是那樣的疼痛!
我相信起鳳老師走的時候,回想自己的這一生,她的心里是安靜與幸福的,但同樣會有一份深深的不舍與牽掛。她知道她走后,王老一定會長久地思念她。而這長久的思念,會讓一位近九十歲的老人的心長久地疼痛。她不希望如此,但此時她已不能開口說話,她只能用自己僅能做的一切默默地告訴自己的愛人。
在凌老師即將離開這世界的時候,當王老站在她的床前,用右手緊握躺在病床上的她的右手時,她緊緊地握住丈夫的手,深情地看著他,一句話也沒有。那一刻,他們的心緊緊相連。我曾用一個凡人心,猜測著那一刻她心里想要說給王老的話。
“洪溥,我走后,你一定要堅強。生活還要繼續,孩子們我不太牽掛,我只是放心不下你,你不要過分難過,今生能遇上這樣的你,我很幸福,謝謝你給了我這動人的感情、美麗的孩子、美好而幸福的人生。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為了我,你也要這樣。我在那邊會好好的,我等著你。我先走了,這樣你來的時候不會孤獨。我想我們一定會在另一個美麗的地方再次邂逅。我永遠愛你!”
王老記得,他與妻子互望的瞬間很短。隨后,她閉眼不看,手漸漸松了,“氧飽和、心跳、血壓、呼吸——都在下降,她的手變得冰涼,我的心也開始變得冰涼。這一刻終于還是來了,我忍不住在她的額頭上深深吻了一下,眼淚悄悄地流下,……七姐!一路走好,將來我會同你在一起的!”
讀到這里,我不由得想起王老送我的那幅《夜泊楓橋》(唐?張繼),“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我很喜歡讀王老的《戰爭和人》三部曲,喜歡他在小說中對蘇州的描寫,更喜歡小說中姑蘇城外寒山寺所給我的那種意境。所以,有一次,我跟王老說,能否方便時送我一幅《夜泊楓橋》,我想留作紀念。
王老因為很早以前左眼受過傷,幾乎失明,他給我寫這幅字的時候,雙眼都已不是很好。但王老依舊為我這位小友題寫了該詩,并致信一封。
“……我二十多年前瞎了左眼后,就不寫毛筆字了,視力不好,寫字常斜歪,影響布局,久未練習,寫的字如同畫符,留作紀念則是可以的,別見笑。……”
王老太過謙了,在我眼中,他的《夜泊楓橋》寫的很美,它不僅常讓我想起《戰爭和人》小說中曾出現過那些人、那些事和那個烽火歲月,還讓我在一筆一劃中,體味出他對我這位小友的情誼,這份情誼讓我深深感動。
當我默讀這首詩時,突然心中想道:月落烏啼霜滿天,霜滿天,不正是現在王老的心境嗎?江楓漁火對愁眠,對愁眠,不正是王老追思妻子的那種愁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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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與中國現代文學館的交往由來已久,在上個世紀90年代,他就將自己《戰爭和人》三部曲中僅存的第二部《山在虛無縹緲間》和第三部《楓葉荻花秋瑟瑟》手稿無償捐贈我館。進入新世紀后,文學館也曾多次與他聯系,希望能多征集他的手稿、信札、著作、藏書等資料。此事到2011年底有了進展,王老到北京參加第八次作代會時,我曾當面拜訪并提出征集的想法。王老當即表示他會在回到成都后,認真考慮此事。畢竟自己已是87歲高齡的老人,是要為自己珍藏了幾十年的資料找一個歸宿。2012年9月8日,王老寫信給我,商定十月下旬來成都取一批他已準備好的書信。那次我從王老家中取回一大批珍貴書信。2013年下半年,王老再次通知我,他已整理出一大批要捐贈文學館的重要藏書、信札、手稿、字畫等資料。我記得那次我們在王老家中整整工作了兩天,當我們把這些珍貴資料一一裝入箱中時,王老就像在看著自己即將遠行的孩子一樣,心中是那樣的不舍。很多書他都是摸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鄭重地交到我們手中。王凌大姐在旁邊跟我們講,“爸爸捐這些資料,也沒征求一下我們孩子的意見,都給捐了,也不給我們留一些,哪怕做個紀念也好。”王火老師卻認真地說:“還是要捐給國家,文學館會保存好這些資料,以后有人要研究些什么,我這些資料也許會派上用場。留給你們,最后很有可能會散失掉。”我笑著對著王凌大姐說:“王火老師是在為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留下珍貴史料,您們家人這樣支持他,不僅文學館人要感謝你們,中國文學史同樣要感謝你們。我們都在為文學史添磚加瓦。”
當這些資料全部裝箱完畢,我們數了數總計38箱。望著一下子變得空曠的書房、書柜,王老感慨萬千,他動情地跟我說:“這些資料跟了我幾十年,這一下子都走了,頓時有些‘家徒四壁’的感覺,心里還是有些受不了。我也不知道這些資料,文學館是不是都有用,希望能對你們有些幫助。”我能理解眼前這位老人此時此刻的心情,我輕輕地握著王老的手,跟他說:“王火老師,您放心,回去后,我們會認真整理、登記、編目您這些珍貴資料。為更好保存、研究它們并傳之后世,文學館專門成立了‘王火文庫’。以后研究您,那些學者、專家不用東奔西跑,只要到中國現代文學館‘王火文庫’就可以看到您最重要的資料。謝謝您這么多年來,一直對我們的信任和支持,我們一定會保護好、研究好這些資料,發揮它們最大的價值。”王老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著說:“小慕,我相信你們,相信文學館會很好地對待它們。給它們找到一個好的歸宿,我心中的一個大事也算了了。”
我記得,那天我們將這38箱資料一箱一箱搬運下去的時候,王老就一直站在門口看著我們。當我們全部搬運完畢,即將離開時,王老還是那樣站著,我能看出他對這些資料是那樣的不舍與牽掛。臨別前,我再次緊緊握著王老的手,說:“王火老師。您多保重!您的這些珍貴資料,我們一定會保存好的,您放心吧!我來成都時,一定會再來看您!”王老拍了拍我的肩膀,點了點頭。當我走到一樓,再回望時,王老還是站在二樓的門口,看著我們。我跟王老揮手:“回去吧,王火老師,您多保重!常聯系!”王老輕輕地揮手與我告別,“好的,小慕,你們一路多注意啊!歡迎你再來!”這個畫面,我一直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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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30日,王老從成都打電話告訴我:最近,四川文藝出版社剛剛出版了他的10卷12冊680萬字的《王火文集》,他已讓出版社的同志給我寄出一套。因書是由出版社直接寄出,再加上文集太沉,王老不愿再辛苦出版社同志給他拿到家里。因此,他無法給我簽名,希望我能理解。聽后,我極為感動,我知道現在老作家出版文集很不容易,而且出版社對于作家文集的印數一般都不會太多,王老有那么多至親好友,他們都尚不能保證人手一套。這時,王老依舊能想到我這位小友,這確實讓我感動不已。我記得:前兩年,當王老將其全部手稿、書信、著作、藏書等文物文獻資料捐贈文學館后,我曾想向領導申請可否由中國現代文學館為這位著作等身的老作家出一套《王火全集》,以表彰他對文學館征集工作的大力支持。后來,我得知四川文藝出版社已有為王老出版文集的具體計劃,而且資金也已到位,此事便沒有繼續。
當我在電話中表示自己由衷的感謝時,王老在電話中接著說道:“小慕,這樣,等書收到后,我給你寫封信,我在一張紙上寫上贈語,到時,你把這張紙貼在第一本書的扉頁,我以這種方式給你簽名,如何?”王老待人的真誠與細致,讓我不知該說些什么?除了表示感謝,我只能在千里之外的北京,送上我最真摯的祝福。
在此文行將結束時,請允許我在千里之外送上我對這位老人最真摯的祝福:祝王火老師生日快樂!健康!長壽!
2022年6月
來源:中國作家網
作者:慕津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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