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12日,魏德圣導演的史詩電影《賽德克·巴萊》在大陸的重新上映,掀起了觀眾對臺灣原住民抗日歷史的關注。影片以1930年“霧社事件”為核心,講述了賽德克族頭目莫那·魯道率領族人反抗日本殖民統治的悲壯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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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電影片名“賽德克·巴萊”的意思,暗示“真正的人”那樣,在歷史上經歷遠比電影更復雜的苦難與堅守;電影外,這個民族的抗爭卻持續了又一個百年……直到2008年才被承認和定名。電影《賽德克·巴萊》只講述冰山的一角。今天,本文筆者就結合史料,講述這一切的緣由。
一、山林里的“真正的人”:賽德克族的前世今生
臺灣島以山地為主,山地和丘陵面積占全島總面積的三分之二以上,平原僅占約三分之一,主要分布在西部沿海。在臺灣島的中部,就是中央山脈作為“脊梁”,縱貫全島南北,將臺灣分為東西兩半。這條山脈平均海拔3000米以上,3000米級山峰超過200座,其中玉山主峰海拔3952米,不僅是臺灣最高峰,更是中國東部的“第一高峰”。
在臺灣的中央山脈中,世世代代居住著土著原住人。本文提及的賽德克族世代生活在臺灣的高山環境中,以中央山脈的白石山為發祥地,以部落為單位,主要居住于臺灣中央山脈兩側,也就是今天的南投縣仁愛鄉、花蓮縣秀林鄉一帶,遵循祖靈信仰與gaya(傳統規范),過著狩獵、耕作并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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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雖然曾經在賽德克族生活圈,設立“番界”進行管理,但實際控制力有限,賽德克族擁有相對自治的權力。
二、1895年浩劫:殖民統治如何摧毀一個民族?
1895年4月17日,清政府在甲午戰爭戰敗后,與日本簽訂《馬關條約》,將臺灣及澎湖列島“永遠割讓”予日本。這一紙條約,不僅改變了中國的版圖,標志開啟了日本對臺灣50年的殖民統治,打亂了臺灣原住民族的生活秩序。
當時,日本為了加強對臺灣的殖民統治,全面推行“里蕃政策”,將原住民視為“生番”,借助武力鎮壓、文化同化和經濟剝削的三管齊下,徹底瓦解臺灣土著原住民的傳統社會結構。
當時,賽德克族在臺灣山區的南投、花蓮等地形成穩定的族群勢力,分為德克達雅、都達、德魯固三個社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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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殖民者對賽德克族的“里蕃政策”第一步,就是以武力征伐的方式,確定“蕃界”,將賽德克族世代居住的山林都宣布為“國有土地”,從而徹底剝奪賽德克族人的狩獵權和土地所有權。
在在霧社地區,日本人強迫賽德克族人從事繁重的伐木勞役,只支付微薄的報酬,甚至肆意砍伐賽德克族人馬赫坡社的祖靈獵場樹木,觸碰族群的精神禁區。
“里蕃政策”第二步,就是通過文化懷柔政策。文化同化比武力鎮壓更殘忍。日本人在部落設立“蕃童教育所”,表面發物資,實則強迫孩子學日語、穿和服、信神道。賽德克老人回憶:“孩子回家說母語會被打,慢慢就忘了祖宗的話。”
日本更狠的是對臺灣原住人傳統的抹殺:紋面是成年的象征,卻被罵“野蠻”禁止;祖靈祭祀被當“陋習”廢除,連狩獵權都被剝奪。少數民族文化的根,就這樣被一點點刨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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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統治下的賽德克族人
之后,日本通過收繳槍械、強制勞役、限制出草(獵首習俗)、推行日語教育等,嚴重沖擊賽德克族的原有社會結構和文化認同。
在日本殖民統治下,賽德克族的語言和傳統信仰,以及紋面習俗等被當作“野蠻”的象征,遭到日本統治者的禁止;又如象征成年和祖靈認同的儀式,被日本人視為“陋習”,被強制廢除,造成賽德克族文化傳承的斷裂。
日本殖民者最殘酷,就是把接受“蕃童教育”的賽德克青年,被編入日本“青年團”“壯年團”,然后送上戰場充當炮灰。根據統計,超萬名賽德克臺灣原住民被征召,半數以上在戰場上陣亡,其中不乏都是霧社事件抗日起義部落的后裔。
更令人發指的是,部分賽德克婦女被誘騙至日本淪為娼妓,成為殖民統治下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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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年,日軍發動“太魯閣蕃討伐之役”,這也是臺灣史上規模最大的“理蕃”的軍事行動;之后,日本人將居住在立霧溪流域一帶的賽德克族人強制拆遷,造成族群分居、文化割裂,為1930年的霧社事件爆發埋下了引線。
三、一杯酒引發的血戰:霧社事件的真相遠比電影慘烈
電影《賽德克·巴萊》講述,就是1930年的“霧社事件”并非一次突發的原住人暴動,卻是長達三十余年的殖民壓迫所積累的必然爆發。
當時,日本當局在臺灣山區修建道路、設立警察駐在所,深入部落弄監控。當時日本警察不僅是執法者,更是教育、醫療、稅收的執行者,權力極大。在管理原住民上,許多警察態度傲慢,甚至侮辱女性、強征勞力,引發賽德克民眾的強烈不滿。
于是,1930年10月27日,賽德克族德克達雅群系馬赫坡社領袖——莫那·魯道之子在婚禮上因敬酒,遭遇日本巡查羞辱并毆打,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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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莫那·魯道利用霧社公學校舉行運動會之機,聯合六個部落發動突襲,一共殺死134名日本人,震驚臺灣全島。之后,日本隨即調集軍警,動用飛機、大炮甚至毒氣彈,進行殘酷鎮壓。
當時,起義部落死傷慘重,參與行動的賽德克族人幾乎滅族,幸存者被強制遷至“川中島”(今清流部落)集中管制,莫那·魯道飲彈自盡后,遺體被日軍運往臺北示眾,直至1973年才被迎回霧社安葬。
電影更沒詳細講述,就是霧社事件后,日軍不僅血腥鎮壓了賽德克族,還毀滅性地報復賽德克族。日本還策動臺灣土著部落——“味方蕃”(親日部落)參與圍剿,導致賽德克族內部出現分裂與仇殺,導致族群人口銳減,創傷延續數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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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德克族更長遠的傷害在于文化斷層——土著人的紋面習俗,由于殖民當局禁止,造成本民族文化的徹底消失,年輕一代在“蕃童教育”中逐漸喪失母語能力;一部分族人甚至被編入日本“青年團”送上日軍的戰場,成為日本侵略戰爭的炮灰,甚至超過萬名臺灣少數民族青年因此喪生。
四、光復后更痛的沉默:為何英雄后裔連族名都說不得?
幸存的賽德克族人,一直在高壓管控下,選擇沉默性生存。1945年日本投降,臺灣光復,中華民國的國民政府接管臺灣。
但是,在國民黨統治下,臺灣原住民的處境并未根本改善。國民黨當局雖將霧社起義的賽德克族人領袖——莫那·魯道奉為抗日英雄,卻未恢復賽德克族的獨立族稱,仍將其歸入泰雅族分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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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國民黨當局極力在臺灣推行漢化政策,強迫賽德克族人等臺灣的少數民族,改用漢姓,將部落名稱改為漢字表達的地名,甚至派遣官員主持傳統少數民族的祭儀,刻意消解少數民族的族群文化特質。
于是,在國民黨政府漢化政策沖擊下,殘余的德克族人被迫遷出世代居住的山林,放棄原有的狩獵農耕傳統生計,融入到漢族社會。許多少數民族傳統習俗、神話傳說逐漸流失,年輕一代逐漸遺忘母語,對族群歷史的認知日益模糊。
尤其在國民黨政府對臺灣的現代化進程中,大量德克族人的土地被劃入國有林班地,傳統領域不斷被侵蝕,給德克族人帶來了身份認同的斷裂。
在國民黨政府推行對臺灣原住民推行的“山地行政制度”下,賽德克族被歸類為“泰雅族”下的亞族,官方戶籍登記中,他們被稱為“高山族”或“泰雅族”,真正的族名“賽德克”幾乎消失在公共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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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十年抗爭換一個名字:2008年,他們終于敢說“我是賽德克”
直到1980年代末,蔣家王朝在臺灣統治的結束,以及臺灣民主化浪潮興起,臺灣少數民族維權運動也興起,賽德克族的正名運動成為核心訴求。
于是,在1999年,賽德克族的知識分子和長老成立正名促進會。當時,長老林益仁帶著族人簽名冊,跑遍臺灣23個縣市收集簽名,磨破3雙鞋,收集族人簽訂連署書,反復向當局提出正名的訴求,推動“正名運動”的發展。在“正名運動”中,強調賽德克語、紋面傳統、祖靈信仰與臺灣另外少數民族——泰雅族存在顯著差異,要求獨立認定賽德克族為單一民族。
賽德克族人發起的“正名運動”斗爭,持續了將近二十年,直到在2008年4月23日,臺灣“行政院”正式公告:賽德克族成為臺灣第14個官方承認的原住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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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德克族的正名,不僅是法律上的認可,更是一種正義的體現。它意味著這個曾被殖民者污名化、被主流社會忽略的民族,終于可以堂堂正正地說:“我是賽德克·巴萊”,就是真正的人。這一天,與“霧社事件”爆發相隔78年,距離《馬關條約》簽訂已過去113年。
結語:
據2022年統計,賽德克族人口僅約10600人,能流利使用母語的族人不足三成,本民族的傳統狩獵文化,由于現代工業社會限制難以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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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文化的流失,當代的賽德克族人,正以多種方式守護文化根脈:如部落成立文史傳承協會,定期舉辦語言培訓班,編寫賽德克語教材;年輕族人組建文化團隊,將傳統歌謠改編為現代音樂,在舞臺上再現紋面文化的象征意義;莫那·魯道的后人發起“祖靈返鄉”計劃,收集散落的族群文物,建立部落文化館。
這一切,證明賽德克族人的勇敢不僅是戰斗上,更在于對族群身份的堅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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