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3日凌晨兩點,這老頭又蹲在墻角點火。”監(jiān)視小組的記錄員低聲向值班隊長匯報。時間是1983年,一場圍繞“李家琪”三個字的拉網(wǎng)收捕正在悄悄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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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坊們記得,這位拄拐的李老先生笑容和藹,遇見誰都先開口問好,還常常把自家那臺罕見的彩電擺到窗邊,邀請孩子們來“開開眼界”。看似普通的善舉,卻暗暗給他贏得了一層保護色——誰能想到,一個喜歡給鄰里送點點心的大爺,竟在深夜燒毀膠片與密碼紙?
事情的轉折始于1980年春節(jié)前后。大耳胡同36號的住戶寫了一封署名“鄰里”的舉報信,投往分局。信里提到:李家琪白天無固定工作,卻能出手闊綽;夜半燒紙燒物已成習慣;偶有口音明顯的外地人登門,逗留不足十分鐘即離去。最扎眼的一句是:“他燒的不是普通廢紙,有時能聞到膠卷糊味。”公安立即將此信歸入情報處涉外間諜線索檔案,編號“J83-07”。
檔案調(diào)取程序一啟動,辦案人員的眉頭就鎖住了。李家琪,男,一九二四年生,國民黨軍統(tǒng)舊編制人員。1947年潛入晉察冀邊區(qū)刺探情報被獲,1950年經(jīng)人民法院判刑15年。1965年改判無期,1975年依據(jù)戰(zhàn)犯改造政策留場就業(yè)。1979年以“腿疾復診”為由返京。舊檔案攤開,簡歷幾乎是完整的諜報教程。分局不敢懈怠,報告很快直達市局,批示只五個字:立刻偵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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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控第一步是“摸底”。李家琪實際落腳在五叔家,擠一間不大的北屋。腿腳不便卻天天出門,其行蹤路線十分固定:上午兜到東交民巷政府大樓周邊,午后改道到西直門幾所涉軍單位外的公交站,“散步”一圈后才搖回胡同。特工們都清楚,固定路線往往意味著有人等著收貨或遞貨。
第二步是“切口”。切口來自他的繼女仇云妹。1970年代末,仇云妹從兵團回京,被分到中國農(nóng)業(yè)銀行監(jiān)察司。她負責文件收發(fā)、機密封存,正是情報人員最渴望結識的“黃金鑰匙”。李家琪與仇母相識不足半年便閃電結婚,接著就對這位繼女噓寒問暖:送藥、買衣、添家電,甚至把香港商場里挑好的英語磁帶托人帶回北京。鄰里以為這是稀罕的好繼父,公安則看得汗毛發(fā)直:這是老牌諜報員最常用的“人情飼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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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第一份絕密試探性流出。中央特赦戰(zhàn)犯政策文件被拍成微縮膠片,通過一位代號“相材”的交通員帶往香港。交通員回港時捎來一封肉眼幾乎看不見字跡的密信——需用藥水顯影——上面寫明獎勵五千港幣。李家琪把錢送進繼女手中,口風很緊:“單位獎金,多攢著,買套房給你媽養(yǎng)老。”在仇云妹心里,這位繼父已和親生無異;在情報處的監(jiān)控材料里,卻記下了“親情利用已經(jīng)完成”。
1982年盛夏,突破口終于出現(xiàn)。仇云妹經(jīng)手《中央絕密文件匯編》,李家琪再三暗示“拿回來幫我長見識”。她深夜夾帶帶出,一進家門就交在他手里。李家琪立刻關窗、拆下臺燈燈罩當臨時光源,用135相機逐頁拍攝,拍好后把膠卷塞進茶葉筒——那是他與敵臺約定的信號容器。論謹慎,他挑的茶葉味道都相同,只換標簽,為的就是萬一盤查能以“自己信奉喝同一款茶”為由蒙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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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再老練的特務也難躲全天候布控。1982年國慶前,交通員“相材”準備離境,被機場檢查扣下。他攜帶的膠卷直接暴露了李家琪的代號、密碼本、資金往來。線已斷,敵臺還沒來得及補位,市局決定提速收網(wǎng)。
1983年1月,香港方面換了女性交通員——蔡蘋——乘機來京。她的出現(xiàn)立刻進入公安的監(jiān)控鏡頭。雙方接頭的當晚,偵控組確認地點、人物、錄像齊全。蔡蘋走后,李家琪把敵臺任命書燒成灰,又清點了新到手的五千元港幣和一摞人民幣,隨手記進小本。更具反諷意味的是,他在筆記上用毛筆工整寫下“北平站站長 承蒙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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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五日,蔡蘋在返程路上被控制。訊問剛開始,她還以為“只是違反出入境管理”,當審訊員攤開那卷暗格膠片,她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配合度瞬間滿格。根據(jù)蔡蘋口供,抓捕時間定在1月29日晚八點。行動隊蹲守在胡同口,燈還未亮,李家琪獨自拄拐回來,看到兩名民警迎面而立,他微怔一秒便明白一切,脫口而出:“文件在柜子里,鑰匙也在身上。”
審訊歷時三晝夜,李家琪交代:1979年至1983年間,通過繼女獲取82份絕密、55份機密文件,總字數(shù)逾二十萬,照片底片近百格。他對筆錄很少辯解,倒是反復強調(diào)一句:“做這一行,手段都得狠,不帶感情。”說這話時,他神情淡漠,仿佛談論旁人。
案發(fā)后,仇云妹因泄密被判刑;李家琪則以間諜罪、反革命罪并罰,被判無期徒刑。兩年后,依法減為二十年。至此,敵臺多次發(fā)出的無線電呼號再也無人應答,北京電波監(jiān)測站在記錄本上畫了終止符號——一條沉默的橫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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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抓捕結束后,大耳胡同的街坊才恍然意識到,那臺常年播放《紅樓夢》的彩電其實是間諜經(jīng)費里價值最小的一件物品。同在一條巷子里,白天的熱情寒暄,夜里的暗火膠片,只隔一堵薄墻。歷史有時就如此冰冷,刺骨卻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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