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18日早晨七點半,‘老吳走了?真的走了?’——禮堂門口的兩位老村民一句低聲對話,像針扎一樣刺進所有人的心。”那天,華西村被陰沉的天空罩得格外低。消息從醫院傳來時,電話還沒放下,人們已奔向村口,五萬名村民不斷聚攏,悄聲抽泣也掩不住腳步聲的急促。
很多外地朋友疑惑:一個村支書離世,為什么能驚動如此多的人?答案要從半個世紀前的江陰說起。1961年,華西村剛掛牌的時候,在縣里是出了名的“討飯村”。土地碎成上千塊,年人均收入不到20元,“一年四季全靠借,兩頓稀飯當生計”是當時的真實寫照。33歲的吳仁寶同樣吃著紅薯干,心里卻盤算著另外一筆賬——“要是能把田整成大方塊,讓水利通了,最少多收三成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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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撤退。那年冬天,他把生產隊長召到田埂上,只說了一句:“從明天開始,全部平田改土,苦一冬,富十年。”沒人相信,一個小隊會有拆田填溝的力氣。但十年里,全村硬是把1300塊零星田變成400多塊高產田,能排能灌,畝產邁過一噸線,比國家《十五年綱要》整整提前八年。
有意思的是,農業還沒站穩腳跟,他又盯上了鐵皮和螺絲。1969年深夜,他帶著二十名青年摸到廢棄糧倉,支起手搖沖床,“只要能打出一把螺絲,就是新路。”一年后,小五金廠產值與全村農業總產值相當。那是他第一次用數字證明:鄉村不必只守著鋤頭。
時間來到1978年,改革開放大幕拉開。外面傳來“包干到戶”的呼聲,華西卻沒跟風分田到戶,而是拎出一句“宜統則統、宜分則分”。地仍由集體統一經營,工副業則放手讓能人試水,利潤八二分成。按現在話說,這是一套兼容公私、柔性激勵的奇招。幾年下來,農田持續高產,企業如雨后春筍,村集體積累迅速突破百萬元。不得不說,一條“工農互哺”鏈條就此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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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八十年代中期,“三化三園億元村”目標擺上桌面:工業化、農業園林化、生活小康化,三年完成產值破億。那時縣里不少人悄悄搖頭,覺得口號大。結果1988年,統計報表出來,數字不差分毫。有人問吳仁寶秘訣,他抿口茶:“賬要算長遠的,路要走跨界的。”言語樸實,卻透著企業家難得的戰略視野。
1992年春,南方傳來鄧公特區談話。當晚凌晨兩點,華西禮堂燈火通明。吳仁寶拍板:“經濟的潮要漲,我們馬上備貨。”十五天里,村里湊到兩千四百萬收鋼坯、鋁錠,賭的就是“原料先行”的邏輯。事實證明,這一招讓華西在隨后鋼價上漲期足足多賺一個多億,集體資產跳到十幾億區間。那年農歷臘月,村民分紅翻倍,幾百戶第一次在自家屋頂掛起霓虹燈。
1999年,華西股份在深交所掛牌,被稱作“中國農村第一股”。上市前,吳仁寶給員工寫了張便簽:“坐火車,別忘了帶干糧;進股市,更別忘了靠實體。”上市后幾年,無論鋼鐵、紡織還是旅游,他都堅持“產能必須落在村邊”。從資本市場吸來的水,灌進本土工廠,這種打法確保了就業,也筑起風險緩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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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金融危機,外面哀鴻一片。華西產業鏈卻像裝了減震器:鋼鐵避開外銷重回內需,旅游項目照常盈利,金融資產持倉保守。那一年,村里分紅只比上一年少了三個百分點。專家調研后給出的結論是:低杠桿、高實業、重分配。背后站著的,依舊是那位喜歡穿中山裝、發言帶鄉音的老人。
細節往往最動人。吳仁寶八十多歲了,仍每天上午十點半準時到禮堂接待參觀團,講話最多二十分鐘,剩下時間讓村干部講數據。他常說:“到華西,看賬本比聽故事管用。”這種務實勁頭,也寫在他的生活里。自家老房屋頂只鋪了彩瓦,沒裝空調;客人敬酒,他從不多飲,只回一句:“我還要看工地。”
“什么叫好干部?”吊唁隊伍里,一位從外地趕回的華西老廠長抹著眼淚說,“他讓我們老百姓兜里有錢,心里有底。”那天,靈堂外雨下得更大了。廣場上,紅旗半垂,白花一片,隊伍蜿蜒到路口。沒有統一組織,隊形卻整齊得像當年平田時的勞動大軍。吳仁寶躺在村史館前,身上蓋著黨旗,靜靜地,像是看著自己的“實驗田”再次翻騰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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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評價他是“最有名的農民”,也有人說他是“最懂市場的村支書”。不管名號如何變,村民記住的是這一點:在最缺糧、最缺錢、最缺信心的年代,他挑起擔子,硬把“討飯村”領進工業化、城鎮化、資本化的快車道。試想一下,如果當年那句“我要出門打工”成真,華西會是怎樣?沒人能給答案,但是五萬村民給了回報——用最沉默也最厚重的隊伍為他送行。
故事講到這里,時間軸清晰地落回2013年3月18日。那一天的鐘聲敲過中午,靈柩慢慢移向公墓。站在靠后位置的老漢掏出黃手絹,擦了擦眼眶,低聲嘀咕:“共產黨的干部,就得讓人過好日子。”這一語,恰是吳仁寶生前常掛嘴邊的承諾,也是“天下第一村”半世紀傳承不變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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