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2月下旬的日內瓦,一陣寒風從萊蒙湖面刮過,談判代表們仍深夜亮著辦公室的燈。中國代表團剛剛收到北京發來的訃告:鄧小平逝世。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沒有改變第二天緊鑼密鼓的行程,卻意外地為之后的對局埋下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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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往往把“入世”視作2001年的節點,其實線索要追溯到1986年7月。當年中國正式提交“復關”申請,意在回到關貿總協定的大門內。那是改革開放初期,國內對市場取向的爭論激烈,“姓社姓資”的聲音此起彼伏,官員一口氣飛往日內瓦,帶去的卻是尚未定型的政策框架。
1989年出現波折,談判被迫放緩,西方對華制裁導致會議桌幾乎荒廢。龍永圖在那段時間承擔的是技術層面統計與翻譯,看似無足輕重,卻因此熟悉了每一條條款的來龍去脈。他后來回憶:“對手拋出的每一個數字背后都有政治意圖,不能只盯著公式。”這句話在內部流傳很久。
1992年春天,鄧小平南方考察,請出了“社會主義也可以搞市場經濟”的定調。次月,復關談判重啟。外國代表突然發現中國官方措辭大變,計劃價格與市場價格并存的說法淡出文件,這成了第一次氣氛明顯緩和的轉折。
1995年,關貿總協定升級為世貿組織,中國的申請名稱從“復關”換成“入世”。同一年,美國貿易代表署對外放話:如果北京不能讓步,美方寧可讓談判“無限期拖延”。美國的強硬,很快在服務貿易、關稅減讓、知識產權三大領域顯現。龍永圖帶隊走廊碰見美方官員,對方輕描淡寫地說:“Clock is ticking.”這句英文在代表團內部被譯成“時間站在他們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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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至1997年間,外貿經營權成為焦點。美方堅持要求允許外資企業直接進出口,而當時中國僅有1200多家擁有此資格的國企。龍永圖團隊提出過“逐步擴大名單”的折中案,卻被美國否決。就在僵局拉滿弦的2月19日,鄧小平逝世的新聞傳來。許多外國記者預測中國會暫停談判,結果第二天會議照常舉行,但代表團成員衣著全部換成深色西裝,場面肅然。
有意思的是,那天的交鋒意外平和。美歐日三方代表都以悼念為開場白,隨后對外貿經營權的措辭不再咄咄逼人。龍永圖暗自揣摩:政治尊重帶來情感緩沖,技術討論反而更容易推進。幾個星期后,雙方在“外資持股比例可逐年提高”上達成文字框架,為后續突破奠定了基礎。
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波及中國沿海,國內輿論再度出現“放慢入世節奏”的呼聲。擔憂人民幣遭沖擊的聲音不絕于耳,然而國務院內部評估認為,危機恰恰證明中國需要進入多邊體系,以獲取穩定的外部規則。此時克林頓政府也發現,中國需求巨大,若繼續拖延將讓歐盟與日本搶占先機,于是美方態度開始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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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春天,中美代表團在北京、日內瓦兩線穿梭。最大的攔路虎是農產品補貼與信息技術關稅。龍永圖選擇“捆綁式談判”,把關稅減讓與服務業開放互相抵換。11月15日凌晨,中美最終敲定雙邊協議,房間里傳出一片掌聲,但沒人敢高聲慶祝——歐盟的關口還在后面。
2000年初,歐盟首席代表狄爾特在日內瓦擺出“比美國再多一步”的姿態,對電信增值業務提出附加條件。那晚,龍永圖在酒店走廊徘徊數小時。據同事回憶,他曾一度紅著眼說:“辛辛苦苦闖過長板凳,最后別栽在小石頭上。”之后的十五輪拉鋸,從互惠稅率到金融承諾逐條拆解,直到10月雙方在北京草簽文本,文件厚達三百多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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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11月10日深夜,多哈會議中心燈火通明。世貿組織153個代表團齊聚,輪到中國代表團在主席臺上簽字時,全場相機快門此起彼伏。僅僅一個月后,中國成為第143個成員國。外界注意到,中國在關稅、服務貿易等38個領域做出超過900項法律承諾,一旦生效就再也不能單邊更改。
時間走到今天,中國GDP總量超過17萬億美元,貨物貿易規模居世界第一。對比當年的談判文本,絕大多數承諾不僅兌現,還提前擴容。不得不說,15年談判背后隱藏的是制度自信的成形歷程:先把門推開,再在規則中尋找主動權,而非靠行政豁免求一時之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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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問龍永圖,如果當年談崩,中國會怎樣?他的答復簡潔:“規則不會等人,你不在桌上,就會在菜單上。”這句帶著些許戲謔的話,在諸多場合被引用。事實證明,正是那15年艱難跋涉,讓“被動適應”轉向了“主動融入”,也讓談判桌變成觀察世界經濟脈動的前沿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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