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曠伏兆去看望老戰友程子華：“活老虎”是真的活過來了

“1975年5月，下午三點，老程，你還記得自己當年那一腳把科長踢出門嗎？”曠伏兆跨進首長招待所，一句打趣揭開了老友相逢的序幕。“要不是你這只‘活老虎’先攔著，我那腳可不輕！”程子華哈哈大笑，幾秒鐘就把彼此拉回到三十多年前的烽火歲月。

這年春天，曠伏兆被中央派去臨時主持空軍、鐵道兵日常工作，風頭一轉便跑到西郊探望程子華。外界傳言他“死里逃生”，因為在文革激流中，他和何長工一道被貼上“老虎”標簽——何是“死虎”，曠是“活虎”。如今人到花甲，軍裝依舊筆挺，他開門見山地說：“我不服輸，也不認命，’活老虎’還要再咬幾口硬骨頭。”

時間撥回1929年。15歲的曠伏兆原本在吉安當裁縫徒工，紅三軍團第三次進永新時，他跟著大部隊扛槍，步子蹣跚卻倔強。入伍第一個月，他只識得幾十個漢字，卻能把步槍分解又裝回，在班里屢屢拿第一。同期新兵回憶他時常一句口頭禪：“不怕吃苦，怕沒用。”

長征途中那聲巨響，是曠伏兆人生中最亮的火光。羅家堡谷底被炸彈掀開，一聲“團長倒下了”刺入耳膜。他爬過去，發現劉伯承和汪榮華渾身是血，用皮帶、鞋帶、樹枝扭成繩索，硬是把二位首長拖回了安全地帶。這事后來傳遍延安，老戰友們評論：“小曠手腳快，心還細，值錢。”

延安時代，他在抗大五隊任學習組長。一次聽毛澤東作報告，他背著小筆記本，湖南腔和江西腔交織，竟沒漏一句。1937年秋，周恩來把曠伏兆領到程子華面前，順口一句“這小伙子是江西老俵，別讓口音害了他”——就此定下去方山縣“開荒”的差事。那會兒方山連一個地下黨員都沒有，他只帶兩條指令：先立腳，再擴隊。三個月，37個新黨員；半年，縣工委雛形成型，程子華直呼“開荒牛”。

太行深處的日子苦辣參半。曠伏兆記得最清楚的一幕：那名違反群眾紀律的科長在馬茂莊被罵得狗血淋頭。程子華說：“壞了統一戰線，再能打也沒資格穿這身灰布。”那一腳踹出紀律，也踹出了群眾口碑。后來那科長戰死沙場，臨終前托人捎話：“告訴曠旅長，程政委那腳踢得好。”

晉察冀歲月讓曠伏兆真正“長牙”。定興攻堅戰，他抬來一挺重機槍，把高聳城墻鑿出豁口；隨即在城內小廟找到9600發美式山炮彈。聶榮臻接電話就樂：“老曠，別丟一發！”補給到位，整個炮兵旅頂著三天雨勢猛打，一舉撕開敵陣，這批炮彈成了華北戰場上的意外之喜。

北平和平解放那年，曠伏兆途徑保定，毛澤東在路旁接見干部。人多，他站在最后一排，沒想到毛主席突然點名：“永新人曠伏兆，在嗎？”典型的湘音把他的姓拖長，聽得人發熱。十七年后登上天安門城樓，毛主席又一次認出了他，“還是那個小伙子，只是頭發白了。”短短一句，把曠伏兆激得直挺腰桿。

抗美援朝階段，他帶67軍硬頂上金城高地。兄弟部隊調動吃緊，他一句“我來”替68軍扛下最危險的防區。1953年夏夜，泥漿與血水混雜，67軍推進9.5公里，殲敵四萬余。捷報傳回國，彭德懷拍著電報說：“老曠這只虎不白叫。”

回國后，他進高等軍事學院，本想繼續研究大兵團協同，卻被何長工挖到地質部。對許多老兵來說，從槍林彈雨到采樣鉆探是“冷板凳”，他卻說：“換把鎬頭，目標還是打勝仗。”為搞清松遼盆地構造，他連續二十七天野外取樣，靠一碗白粥撐一上午。李四光見他臉色蠟黃，遞過干糧票笑道：“小曠，你分我一點氣力，我分你一點口糧。”此后，“曠政委夜里看剖面圖不打盹”成了技術員們口中的段子。

1966年局勢驟變，地質部大標語把他與何長工畫成“活虎”“死虎”。那段日子，他白天勞動，夜里給周總理寫信求醫治殘傷。信批下來，剛進總院，又被指“楊余傅舊部”發配江西。插隊的空隙，他仍照看地質資料，連一本斷層手冊都不肯丟。有人嘲笑他“瞎忙活”，他笑了：“總有一天要用。”

轉折出現在1973年。周恩來親批讓曠伏兆回京體檢，隨后安排到軍委辦公廳“待命”；兩年后，他受命到空軍、鐵道兵臨時主持工作，外界議論紛紛，他卻心無旁騖：“我欠國家的賬，多干幾年慢慢還。”

此時的程子華早已因病在京療養。老軍人見面少不了回憶。當年他倆并肩時，總將“組織紀律”掛在嘴邊，如今歲月把口號磨成信條。程子華握著曠伏兆那只在戰場上負過傷的手，說：“你這只虎，打仗來勁，做建設也來勁。”曠伏兆擺擺手：“活著就得動，不動就是紙老虎。”

余下的時光，他們常坐在院子里曬太陽，有時談兵制，有時論勘探。病房外，小梧桐落葉隨風打旋，曠伏兆忽然嘆一句：“十五歲當兵，到現在整整四十六年，換了戰場，不敢換初心。”程子華扭頭：“這話我聽著中。”兩位老紅軍相視一笑，陽光斜過廊柱，照在勛章上閃著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