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正在廚房燉排骨湯,熱氣騰騰的蒸汽模糊了玻璃窗,空氣里飄著姜片和料酒的味道。突然聽到客廳里傳來丈夫張偉和婆婆的說話聲,聲音不大,卻莫名讓我心里一緊。
"媽,您放心,秋月那里肯定沒問題的。"張偉的聲音透著一股子討好的意味。
我關小了火,側耳傾聽。
"那可是二十八萬啊!小軍買房首付還差這么多,你說咱們不幫他,他什么時候能娶上媳婦?"婆婆的聲音帶著哭腔,"你哥就這么一個弟弟,你總不能看著他打光棍吧?"
我手里的鍋鏟"咣當"一聲掉進了湯鍋里,濺起的熱湯燙到了手背,火辣辣的疼。但這疼痛比不上心里的那股寒意——他們在打我存款的主意。
這28萬,是我這些年一分一毫攢下來的。我在超市做收銀員,每個月三千多塊錢的工資,除了交給家里的生活費,剩下的全都存起來。過年過節的紅包,不舍得買衣服省下的錢,甚至夏天舍不得開空調省下的電費,就這么一點點攢出來的。我本來想著,等女兒上大學用,或者將來我爸媽老了需要看病用。
張偉推開廚房門,臉上掛著不自然的笑:"老婆,湯好了嗎?聞著真香。"
我盯著他,沒說話。
"那個……"他撓了撓頭,"小軍買房的事你也知道了吧?他看中了東區那套房子,就差二十來萬首付。咱媽的意思是,咱們家能幫就幫一把,畢竟都是一家人。"
"所以你們就想動我那28萬存款?"我直接問,聲音比我想象中更冷。
張偉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哎呀,什么你的我的,咱們是夫妻,錢不都是一家的嗎?再說了,小軍是我親弟弟,你是他嫂子,幫他買房不是應該的嗎?等他以后有錢了,肯定會還的。"
應該的?我突然覺得這個和我結婚十二年的男人,此刻變得那么陌生。
"那是我的嫁妝錢。"我一字一句地說,"我媽當年陪嫁給我的十萬塊,加上我這些年工資攢的,一分錢都在那張卡里。"
張偉的臉色變了:"秋月,你這話什么意思?咱們結婚這么多年,你還分你的我的?小軍今年都三十了,好不容易談了個對象,人家要求有房才結婚。這事要是黃了,咱媽得多傷心?"
"那你自己的錢呢?"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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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支支吾吾:"我那點錢早就給家里了,去年我爸住院花了不少,今年……"
"今年過年你給你媽買的金鐲子,三萬八。"我打斷他,"你自己買的那輛新車,十五萬。煙酒牌局,一個月少說也得兩三千。張偉,你自己算算,這些年你到底給這個家剩下過多少錢?"
客廳里傳來婆婆的聲音:"秋月啊,你過來,咱們娘倆說說話。"
我解下圍裙,手還在微微發抖。走進客廳,婆婆坐在沙發上,眼眶通紅,手里攥著手絹。
"秋月,我知道這錢是你辛苦攢的。"婆婆抹了抹眼淚,"可小軍也是我的兒子啊。他現在女朋友都快跑了,就等著買房結婚呢。你說你做嫂子的,能看著他這樣嗎?再說了,這錢又不是不還你,等小軍結了婚,慢慢掙錢還你還不行嗎?"
我深吸一口氣:"媽,這錢我不能給。"
婆婆的哭聲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仿佛我說了什么十惡不赦的話。
"你說什么?"她的聲音拔高了八度,"你再說一遍?"
"我說,這錢我不能給。"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小軍買房是他自己的事,我和張偉也有自己的打算。女兒明年就上高中了,將來還要上大學,我爸媽也老了,我得留著錢防身。"
"防身?防誰?防我們這個家嗎?"婆婆一拍大腿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罵,"我就說當初不該讓偉子娶你這么個自私的女人!結婚十幾年了,胳膊肘往外拐,眼里只有你娘家人!小軍叫你這么多年嫂子,你就這么對他?"
張偉在旁邊勸:"媽,您別生氣,我再跟秋月好好說說。"
"說什么說!"婆婆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拍地嚎哭,"我怎么這么命苦啊!養了個白眼狼不說,還娶了個這么狠心的媳婦!小軍啊,你這輩子是娶不上媳婦了,都是你這個嫂子害的啊!"
鄰居們聽到動靜,紛紛圍了過來。我站在那里,感覺無數雙眼睛在看我,有同情,有指責,有幸災樂禍。耳邊全是婆婆的哭罵聲,張偉不住地嘆氣,還有鄰居們的竊竊私語。
那一刻,我突然特別想回娘家。
第二天一早,我請了假回了娘家。媽看到我紅腫的眼睛,什么也沒問,只是默默給我煮了一碗面。
"媽,他們要我拿28萬給小叔子買房。"我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媽的手一抖,面差點灑了:"什么?那可是你攢了多少年的錢啊!"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媽聽完,沉默了很久,才說:"秋月,媽問你,你還想不想過這日子了?"
這個問題把我問住了。十二年的婚姻,一個正在上初三的女兒,還有那個曾經山盟海誓的男人,就這樣散了?
"媽也不是那種死要面子的人。"媽嘆了口氣,"可是你想想,今天他們能逼你拿28萬給小叔子買房,明天是不是還要你出錢給小叔子裝修?后天是不是還要你出錢給小叔子辦婚禮?這個口子一開,就再也堵不住了。"
我心里明白媽說得對,可想到女兒,想到這么多年的感情,又覺得不舍。
爸在旁邊悶聲說了一句:"當年我就說那小子不是過日子的人,你偏不聽。現在好了,欺負到你頭上來了。"
就在這時,我手機響了,是女兒打來的。
"媽,你在哪兒?奶奶說你不要我們了,要跟爸爸離婚。"女兒在電話里哭,"媽,你為什么不幫叔叔買房?老師說我們要團結友愛,叔叔沒房子多可憐啊。"
我整個人都呆住了。張偉和婆婆居然把主意打到女兒身上,給孩子洗腦,讓她來做說客。
"囡囡,你聽媽說……"
"我不聽!"女兒的聲音變得尖銳,"你就是自私!奶奶說你就是個白眼狼,只知道拿錢貼補娘家!我同學都說,她們家里叔叔伯伯買房,她們爸媽都會幫忙的!"
電話掛斷了。我拿著手機,手止不住地抖。
媽看著我,眼里全是心疼:"秋月,這日子不能這么過了。他們現在連孩子都不放過,這是要把你逼死啊。"
我擦干眼淚,做了一個決定。
回到家,我把離婚協議書拍在了茶幾上。
張偉愣住了:"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想清楚了,這個家我待不下去了。"我的聲音很平靜,"房子歸你,女兒我要撫養權,你每個月給兩千塊撫養費。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但我那28萬,一分錢都不能動。"
婆婆沖過來要撕協議書:"離婚?你還想帶走我孫女?做夢!"
"那就法院見。"我看著張偉,"我這些年的工資明細都在,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法院會查清楚的。還有,這房子首付是我爸媽出的十五萬,這個我也會讓律師算清楚。"
張偉的臉色變了又變:"秋月,你真要鬧到這一步?不就是二十八萬嗎?我們可以商量……"
"沒什么可商量的。"我打斷他,"從你動我存款念頭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從來沒把我當成過家里人。我只是一個可以隨意索取的保姆和錢袋子。"
那天晚上,我住在了賓館里。深夜給我媽打電話,電話那頭,媽一直在哭。
"媽,我不后悔。"我說,"這些年我為了這個家,把自己活成了影子。我連一件超過一百塊的衣服都舍不得買,卻要眼睜睜看著我的血汗錢,被拿去給一個從來沒尊重過我的人買房。我做不到。"
第二天,張偉的電話打過來,聲音里帶著疲憊:"秋月,咱們好好談談吧。"
我們在一家咖啡廳見面。張偉點了我最愛喝的拿鐵,這個細節讓我心里一軟,但很快又硬了回去。
"我跟我媽說了,讓小軍自己想辦法。"張偉說,"你那28萬,我們不動了。你回來吧,別鬧了。"
"那囡囡呢?"我問,"她現在怎么看我?"
張偉低下頭:"我會跟她解釋清楚的。"
"張偉,你知道我最心寒的是什么嗎?"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不是你們要我的錢,而是你們從頭到尾,都覺得我應該給。僅僅因為我是嫂子,就應該掏空自己去成全別人。可誰來成全我呢?這些年我給家里交了多少錢?你媽生病我拿錢,你爸住院我拿錢,過年過節的禮金我拿錢,女兒的補習費我拿錢。我自己呢?我想買個好點的護膚品,你都說我敗家。"
張偉的臉漲得通紅:"我……我也不知道你心里這么多委屈。"
"不是委屈,是看清了。"我站起來,"這婚我是離定了。不是為了28萬,是為了我自己。我今年三十八歲,我不想下半輩子繼續這樣活著。"
后來的事情進展得很快。女兒哭了好幾天,最后還是選擇跟我。她說,奶奶告訴她,等叔叔結了婚,她就得讓出自己的房間,跟爸媽擠一間。她害怕了。
離婚那天,我看著民政局的紅本子換成了綠本子,心里空落落的,但也松了一口氣。
一年后,我用那28萬,加上這一年攢的錢,在女兒學校附近買了個小戶型。房子不大,但是我們的。裝修的時候,女兒特別開心,說以后再也不用聽奶奶嘮叨了。
有天晚上,女兒突然問我:"媽,你后悔嗎?"
我想了想:"不后悔。媽媽只是想告訴你,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底氣,這個底氣不一定是錢,但一定是不容侵犯的尊嚴。"
現在的我,重新在一家公司做財務,工資比以前高了一倍。周末會和女兒一起看電影,偶爾也會買件自己喜歡的衣服。我終于活成了自己,不再是誰的附屬品。
后來聽說,小軍最后也沒買成那套房,女朋友跟他分了手。張偉現在還是老樣子,只是多了一個每月要支付的撫養費。
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當初我妥協了,拿出那28萬,現在會怎么樣?也許家還是那個家,但我一定不再是我自己了。
這個世界上,有些路必須自己走,有些苦必須自己扛。但更重要的是,要守住心里最后的那道底線。不是為了任何人,只是為了對得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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