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許梓洋站在陽臺的陰影里，指尖的煙蒂忽明忽滅。
樓下路燈的光暈中，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緩緩停穩。
副駕駛門打開，林嘉怡的高跟鞋踩在地上踉蹌了一下。
緊接著駕駛座下來的男人迅速繞過來，手臂自然而然地環住了她的腰。
那只手在她腰間停留的時間，比必要的攙扶長了三秒。
許梓洋掐滅了煙，嘴角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弧度。
他轉身走進廚房，從柜子里拿出解酒藥，動作慢條斯理。
門鈴響起時，他已經調整好臉上的表情，連眼底的寒意都藏得干干凈凈。
開門瞬間，他對著攙扶妻子的周澤楷微笑點頭，目光掠過那只仍搭在妻子腰間的手。
“麻煩周先生送嘉怡回來了。”他的聲音溫和得體，聽不出一絲異樣。
然后他遞過解酒藥，對著意識模糊的妻子輕聲說：“下次喝多直接住周先生家也行。”
他頓了頓，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轉身從玄關抽屜拿出一個未拆封的睡衣套裝。
“這是備用睡衣，放周先生車上吧，萬一有用得著的時候。”
周澤楷的笑容僵在臉上，接睡衣的動作略顯遲疑。
而許梓洋已經自然地接過妻子，手臂堅定地環住她的肩膀。
關門時，他透過逐漸變窄的門縫，與周澤楷對視了一秒。
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許梓洋輕輕關上門，將醉醺醺的妻子扶到沙發上。
他看著林嘉怡泛紅的臉頰，指尖輕輕拂開她額前的碎發。
這個動作他做了七年，從未像今晚這樣帶著顫抖。
01
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敲打著玻璃窗，留下蜿蜒的水痕。
許梓洋第三次看向墻上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向晚上十一點半。
餐桌上的菜早就涼透了，紅燒排骨凝結了一層白色的油脂。
他起身將菜端進廚房，倒進垃圾桶時動作有些重。
陶瓷盤子與不銹鋼水池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
手機屏幕亮起，是林嘉怡發來的消息：“還要一會兒，你先吃。”
這已經是今晚第五條類似的消息，每條間隔都在一小時以上。
許梓洋擦干手，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望著被雨水模糊的城市燈火。
這個月來，林嘉怡加班的次數明顯增多，總是帶著酒氣回家。
她說是公司新接了個大項目，整個團隊都在連軸轉。
許梓洋理解銷售工作的性質，畢竟他自己也是從業務崗做起的。
但最近這次項目似乎格外不同，林嘉怡提起時眼神總是閃著異樣的光。
手機震動打斷了他的思緒，是于海明的來電。
“梓洋，下周行業論壇的演講稿我發你郵箱了，幫忙把把關。”
于海明的聲音帶著笑意，他們師徒相識十年，早已超越了一般的工作關系。
“于老師這么晚還在忙？”許梓洋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松自然。
“剛開完會，想起你之前提過想了解智能家居的市場趨勢。”
于海明頓了頓，“最近正好有家公司在做這方面的創新，勢頭很猛。”
許梓洋心里一動：“哪家公司？”
“科林科技，他們新來的銷售總監很有手段，已經搶了我們幾個潛在客戶。”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聽說他們最近在攻鼎峰集團的那個智能園區項目。”
許梓洋的指尖微微發涼，鼎峰集團正是林嘉怡公司最近在爭取的大客戶。
“科林科技的銷售總監叫什么？”他盡量讓問題顯得隨意。
“周澤楷，年輕有為，不過......”于海明突然停住，“怎么突然問這個？”
“隨便問問，最近聽嘉怡提起過競爭對手的情況。”
許梓洋轉移了話題，又聊了幾句工作才掛斷電話。
雨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點砸在玻璃上，像是急促的鼓點。
他想起上周整理衣服時，在林嘉怡大衣口袋里發現的那張名片。
燙金的字體印著“周澤楷”三個字，頭銜是科林科技銷售總監。
當時林嘉怡的解釋是：“競爭對手的名片，收集行業信息用的。”
許梓洋現在回想起來，才察覺她當時的語氣有一絲不自然。
電梯運行的嗡嗡聲從樓道傳來，他走到門前，透過貓眼向外看。
林嘉怡歪歪斜斜地靠在電梯旁的墻壁上，臉色酡紅。
她身邊站著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低頭在她耳邊說著什么。
那只扶著她的手，在狹窄的樓道空間里顯得過分親密。
許梓洋的呼吸微微一滯，放在門把上的手緩緩收緊。
02
貓眼將樓道景象扭曲成一個微小的圓，卻清晰得令人窒息。
周澤楷的手臂環在林嘉怡腰間，手指恰好扣在她西服外套的褶皺處。
這個姿勢超過了普通同事應有的界限，帶著試探性的占有意味。
林嘉怡醉眼朦朧地靠在對方肩上，口紅有些暈染到了嘴角。
許梓洋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血液沖刷著耳膜發出轟鳴。
他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向后退了半步，調整面部表情。
嘴角上揚，眼尾放松，連呼吸節奏都要重新掌控。
開門時，他確保自己每一個動作都流暢自然，不帶一絲火藥味。
“嘉怡？”他聲音溫和，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又喝多了？”
周澤楷顯然沒料到門開得這么快，手臂微微松了松。
但那只手依然停留在林嘉怡腰側，像是宣示某種特權。
“許先生是吧？嘉怡今晚喝得有點多，我順路送她回來。”
周澤楷的笑容無可挑剔，露出整齊的八顆牙齒。
許梓洋注意到他用了“嘉怡”而不是“林經理”或“林小姐”。
“麻煩周先生了。”許梓洋伸手接過妻子，動作堅定而不失禮數。
他的手臂環住林嘉怡的肩膀，巧妙地將她與周澤楷隔開。
林嘉怡迷迷糊糊地靠進丈夫懷里，嘟囔著：“梓洋...我頭好暈...”
“讓你少喝點就是不聽話。”許梓洋語氣寵溺，指尖輕輕梳理她的頭發。
他抬頭看向周澤楷，目光落在對方昂貴的腕表上。
“要進來坐坐嗎？我泡點醒酒茶。”許梓洋側身讓出通道。
周澤楷的視線飛快掃過玄關處的全家福，嘴角維持著笑意。
“不了，明天還要早會。”他后退半步，目光卻仍停留在林嘉怡身上。
許梓洋轉身走向廚房，從儲物柜取出常備的解酒藥。
玻璃瓶碰撞發出清脆聲響，在寂靜的夜晚格外清晰。
他倒溫水時故意放慢動作，透過廚房玻璃門觀察客廳的情況。
周澤楷正彎腰幫林嘉怡整理滑落的高跟鞋，手指掠過她的腳踝。
這個動作太過親密，超出了普通同事應有的界限。
許梓洋端著水杯走回客廳，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意。
“嘉怡，先把藥吃了。”他扶起妻子，將藥片遞到她唇邊。
林嘉怡順從地吞下藥片，靠在丈夫肩頭輕聲呢喃：“澤楷還在嗎？”
許梓洋感覺自己的脊背僵了一瞬，但聲音依舊平穩。
“周先生正要走。”他看向站在門口的男人，“這次真是太感謝了。”
周澤楷整理著西裝袖口，目光在夫妻之間流轉。
“舉手之勞，嘉怡是我們項目組的核心，可不能出事。”
許梓洋突然笑了，轉身從玄關抽屜取出一個未拆封的睡衣套裝。
“這是備用睡衣，放周先生車上吧。”他遞過去時指尖很穩。
周澤楷接過的動作有些遲疑，包裝袋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萬一嘉怡下次喝多，直接住周先生家也方便。”許梓洋語氣自然。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林嘉怡不適的呻吟聲打破寂靜。
周澤楷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痕，但很快恢復如常。
“許先生真會開玩笑。”他將睡衣塞進公文包，“那我先告辭了。”
關門時，許梓洋透過門縫與周澤楷對視了一眼。
那雙總是帶笑的眼睛里，有什么冰冷的東西一閃而過。
03
門鎖合攏的咔嗒聲在寂靜的客廳里格外清晰。
許梓洋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平靜。
他彎腰將林嘉怡打橫抱起，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
“梓洋...”林嘉怡迷迷糊糊地環住他的脖子，酒氣撲面而來。
“我在。”許梓洋的聲音低沉，抱著她走向臥室。
他將妻子輕輕放在床上，脫掉她的高跟鞋和外衣。
每一個動作都極其細致，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許梓洋用溫毛巾擦拭妻子的臉和手臂。
林嘉怡舒服地嘆息一聲，睫毛微微顫動：“今天喝了三場...”
“和誰？”許梓洋的聲音很輕，像是隨口一問。
“王總...李董...還有澤楷...”她翻了個身，陷入柔軟的枕頭。
許梓洋擦手的動作停頓了一瞬，毛巾在掌心攥緊。
“周澤楷不是科林的人嗎？怎么和你們一起應酬？”
林嘉怡含糊不清地嘟囔：“他是...項目顧問...幫了很多忙...”
水珠順著許梓洋的手腕滑落，在床單上洇開深色的痕跡。
他繼續為妻子擦身，動作依舊輕柔，眼神卻漸漸深沉。
安頓好林嘉怡后，許梓洋輕輕帶上臥室門，走向書房。
電腦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臉上，勾勒出緊繃的下頜線條。
他在搜索框輸入“周澤楷 科林科技”，指尖在回車鍵上懸停片刻。
最終卻關閉了網頁，轉而打開公司內部系統處理郵件。
凌晨兩點，許梓洋端著水杯經過臥室門口，聽見里面傳來囈語。
他輕輕推開門，看見林嘉怡在床上不安地翻動。
“數據...不對...”她喃喃自語，眉心緊蹙，“澤楷說這樣改...”
許梓洋站在陰影里，水杯表面的冷凝水珠打濕了他的指尖。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林嘉怡敞開的公文包上。
一份文件從包里滑出半截，標題是《鼎峰項目競標方案》。
許梓洋走近幾步，能看見頁腳處用紅筆標注的修改意見。
筆跡凌厲張揚，與林嘉怡娟秀的字跡截然不同。
他想起上周無意間看到妻子手機彈出的消息。
“明天老地方見？”發信人備注是“Z.K.”。
當時林嘉怡的解釋是公司快遞員的代號縮寫。
許梓洋輕輕撿起文件，想要放回公文包時停頓了一下。
他快速用手機拍下幾頁關鍵內容，特別是那些紅色批注。
然后將文件原樣放回，仿佛從未有人動過。
林嘉怡在睡夢中哼了一聲，突然睜開眼睛。
四目相對的瞬間，許梓洋看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慌。
“你怎么沒睡？”她撐起身子，聲音帶著宿醉的沙啞。
“給你倒水。”許梓洋將水杯遞過去，面色如常。
林嘉怡接過水杯時指尖微顫，目光掃過床邊的公文包。
“我今晚是不是又喝多了？”她試圖用笑聲掩飾緊張。
“周澤楷送你回來的。”許梓洋在床邊坐下，語氣平淡。
臥室里只剩下飲水機輕微的嗡嗡聲。
林嘉怡低頭喝水，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
“他剛好順路。”她的聲音從杯子里悶悶地傳出來。
許梓洋伸手替她整理鬢角的碎發，指尖掠過她發燙的耳垂。
“下次別麻煩人家了，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林嘉怡抬頭看他，眼神復雜：“你最近不是也很忙嗎？”
“再忙也沒你重要。”許梓洋微笑，眼底卻沒有任何笑意。
他俯身親吻妻子的額頭，聞到她發間陌生的古龍水氣味。
04
晨曦透過紗簾，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許梓洋在廚房煎蛋，培根的焦香彌漫在空氣中。
林嘉怡穿著睡衣走出來，揉著太陽穴：“頭好痛...”
“宿醉都這樣。”許梓洋將早餐擺上桌，“今天請假休息吧。”
林嘉怡搖頭：“不行，上午要和鼎峰開視頻會議。”
她拿起手機快速打字，屏幕反光映出她緊繃的表情。
許梓洋將溫好的牛奶推過去：“你們和科林科技合作了？”
林嘉怡的打字動作頓住：“為什么這么問？”
“昨晚聽周先生說他是項目顧問。”許梓洋切著煎蛋，刀叉沒有發出聲音。
“只是臨時聘請的行業專家。”林嘉怡端起牛奶杯，“他資源很廣。”
許梓洋注意到她無名指上的婚戒不見了。
平時那個位置有一圈淡淡的痕跡，今天卻光滑無痕。
林嘉怡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突然站起身。
“戒指好像掉在浴室了，我去找找。”
她的背影顯得有些匆忙，拖鞋在地板上發出啪嗒聲響。
許梓洋慢慢咀嚼著食物，味同嚼蠟。
手機震動，于海明發來消息：“科林背景不簡單，見面聊？”
他回復：“中午老地方見。”
林嘉怡回到餐桌時，戒指已經戴回原位。
但她戴反了，本該朝外的鉆石轉向了掌心。
許梓洋沒有點破，只是將果醬推到她面前。
“鼎峰的項目進展順利嗎？”他狀似隨意地問。
林嘉怡涂面包的動作變得急促：“還行，就是競爭太激烈。”
“我記得科林也在競標這個項目。”許梓洋注視著她的眼睛。
“所以才會請澤楷...周顧問。”她糾正稱呼的速度太快。
許梓洋微笑：“看來這位周顧問很厲害，能同時為兩邊服務。”
林嘉怡放下刀叉：“我吃飽了，先去換衣服。”
她離開時碰倒了鹽瓶，白色顆粒灑滿桌布，像小小的雪山。
許梓洋一個人坐在餐桌前，聽著臥室里傳來的動靜。
衣柜門開合的聲音，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
還有壓得很低的通話聲：“...他好像起疑了...”
許梓洋將最后一口咖啡喝完，苦味在舌尖蔓延。
他起身收拾餐具，水流聲掩蓋了其他聲響。
林嘉怡打扮整齊出來時，已經恢復了平時的干練模樣。
“我今晚可能要加班到很晚。”她噴香水時避開丈夫的目光。
許梓洋幫她整理領口，指尖掠過鎖骨處的淡紅痕跡。
像是過敏，又像是某些親密接觸留下的印記。
“注意安全。”他溫和地說，“記得給我打電話。”
電梯下行聲消失在樓道里，公寓突然變得異常安靜。
許梓洋站在客廳中央，目光掃過每一個角落。
最后停在林嘉怡常坐的沙發位置，靠墊縫隙露出紙角。
他抽出一張被揉皺的收據，是市中心高級酒店的咖啡廳。
日期是上周三，林嘉怡說她在公司加班的那天。
收據上有兩個杯子的消費記錄，時間顯示晚上九點。
許梓洋將收據展平拍照，然后原樣塞回原位。
手機相冊里還有昨晚拍下的文件照片。
那些紅色批注的字跡，與收據背面的備忘錄筆跡相同。
05
午后的咖啡館飄著烘焙豆子的香氣，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
于海明攪拌著咖啡，眉頭微蹙：“你確定要看科林的內部資料？”
許梓洋將方糖一塊塊疊成塔狀：“只是好奇他們的運營模式。”
糖塔倒塌時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某種預兆。
于海明從公文包取出文件夾：“這部分是公開信息。”
紙張翻動的聲音驚飛了窗臺上的麻雀。
許梓洋快速瀏覽著文件，目光在某個名字上停留。
周澤楷的履歷光鮮得可疑，每段經歷都恰好銜接完美。
“他三年前在華盛科技的離職原因是什么？”許梓洋問。
于海明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官方說法是個人發展。”
侍應生過來續杯，談話暫時中斷。
等周圍恢復安靜，于海明才壓低聲音：“華盛當時丟了個重要專利，懷疑有內鬼但沒證據。”
許梓洋的指尖在杯沿畫著圈：“巧合？”
“更巧的是，半年后競爭對手推出了類似產品。”
于海明放下咖啡杯，“而周澤楷就在那家公司任職。”
許梓洋想起林嘉怡公司正在研發的新型智能系統。
那是他們競標鼎峰項目的核心技術，投入了大量資源。
林嘉怡作為項目副總監，掌握著最核心的數據。
“鼎峰項目...”許梓洋剛開口就被于海明打斷。
“你太太在負責這個項目？”于海明的眼神變得嚴肅。
許梓洋沒有否認，糖匙在杯中攪出漩渦。
于海明傾身向前：“聽我一句勸，別插手這件事。”
“我只是擔心嘉怡太累。”許梓洋保持微笑。
“周澤楷很擅長獲取別人的信任。”于海明意有所指。
玻璃窗映出許梓洋模糊的倒影，表情晦暗不明。
離開咖啡館時，于海明最后說：“如果發現異常，最好通過正規渠道處理。”
許梓洋點頭，目送導師的車匯入車流。
他獨自在人行道上站了很久，直到手機響起。
是林嘉怡發來的消息：“今晚通宵趕工，不回了。”
附帶的照片是辦公室夜景，角落露出一角西裝袖口。
深藍色條紋，與昨晚周澤楷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許梓洋放大照片，在電腦屏幕反光里看到模糊的人影。
兩個人靠得很近，像是在共同查看什么文件。
他保存照片，回復：“記得吃晚飯，別太辛苦。”
然后撥通某個號碼：“幫我查個人，資料發你郵箱。”
電話那頭的聲音懶洋洋的：“老規矩，先付定金。”
許梓洋走進銀行ATM隔間，攝像頭紅燈閃爍。
他輸入密碼時，玻璃門外有個身影快速走過。
深藍色條紋西裝一閃而過，像是巧合又像警告。
許梓洋取出鈔票，在監控死角裝進信封投進郵筒。
回家路上，他特意繞道林嘉怡公司樓下。
辦公樓燈火通明，其中一層格外明亮。
那是林嘉怡項目組所在的樓層。
許梓洋坐在對面公園長椅上，看著那扇窗。
直到凌晨兩點，那層樓的燈突然熄滅。
他看見熟悉的身影走出大樓，旁邊跟著西裝筆挺的男人。
周澤楷為林嘉怡拉開車門，手掌輕輕搭在她背上。
這個動作他見過太多次，每次都比上一次更親密。
許梓洋坐在陰影里，直到那輛黑色轎車消失在街角。
手機震動，是調查員發來的消息：“目標很謹慎，需要更多時間。”
許梓洋回復：“重點查他過去三年的資金往來。”
他起身走向地鐵站，末班車剛剛進站。
空蕩蕩的車廂里，他的倒影在玻璃上不斷重疊。
像是無數個自己在凝視著同一個問題。
06
清晨六點，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驚醒了淺眠的許梓洋。
林嘉怡躡手躡腳地進門，看見丈夫坐在沙發上時嚇了一跳。
“你怎么起這么早？”她將公文包藏在身后。
許梓洋合上膝蓋上的書：“睡不著，在看行業報告。”
書頁間露出偵探小說的封面，他不動聲色地調整角度。
林嘉怡踢掉高跟鞋，倒在沙發里：“累死了...”
她頸間有淡淡的消毒水氣味，像是剛從醫院回來。
“身體不舒服？”許梓洋伸手探她額頭。
林嘉怡偏頭避開：“可能太累了，嗓子有點發炎。”
這個閃避動作太過明顯，空氣瞬間凝固。
許梓洋收回手：“我去煮粥，你洗個熱水澡。”
廚房里，米粒在沸水中翻滾，如同他混亂的思緒。
浴室水聲停止時，他假裝不經意地問：“你們項目組最近在加班做數據驗證？”
林嘉怡擦頭發的手停頓片刻：“你怎么知道？”
“聽于老師說的，他好像很關注這個項目。”
許梓洋攪動著粥鍋，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
林嘉怡走近廚房島臺：“于海明還說什么了？”
她的語氣帶著不同尋常的急切。
“說科林科技可能會不正當競爭。”許梓洋盛粥。
陶瓷碗底與臺面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林嘉怡輕笑：“商場如戰場，哪有什么正當不正當。”
這句話不像她平時的口吻，倒像是某人的口頭禪。
許梓洋將粥碗推過去，注意到她手機屏幕亮起。
消息預覽顯示“Z.K.”：“數據已收到，今晚老地方？”
林嘉怡迅速鎖屏，但指尖的顫抖沒能逃過丈夫的眼睛。
“今天還要加班？”許梓洋坐下，與她隔桌相望。
林嘉怡舀著粥：“可能吧，看進度情況。”
她無名指上的戒指又戴反了，鉆石深深嵌進指縫。
許梓洋突然說：“我明天要去上海出差三天。”
林嘉怡抬頭，眼中閃過類似放松的情緒。
“怎么這么突然？”
“臨時安排的行業培訓。”許梓洋擦著嘴，“正好給你空間專心工作。”
這句話帶著雙重意味，但林嘉怡似乎沒有聽出來。
她低頭喝粥，發絲垂落遮住了側臉。
許梓洋起身收拾餐具，水流聲蓋過了嘆息。
出門前，他像往常一樣親吻妻子額頭。
林嘉怡回應這個吻時，嘴唇冰涼。
電梯門關閉的瞬間，許梓洋看見她拿起手機。
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生動，帶著少女般的雀躍。
他并沒有去公司，而是拐進樓下的便利店。
透過玻璃窗，他看見周澤楷的車停在小區門口。
林嘉怡匆匆上車的身影，像一記悶拳擊中胸口。
調查員的電話適時響起：“查到些有趣的東西。”
許梓洋走進消防通道，聲音在空曠樓道產生回音：“說。”
“周澤楷賬戶每月有筆固定匯款，來自海外空殼公司。”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聲，“巧合的是，匯款日期總是出現在...”
許梓洋接話：“他跳槽前后？”
調查員吹了聲口哨：“更巧的是，收款賬戶的開戶人姓林。”
許梓洋的指節捏得發白：“全名？”
“Lin Jiayi。”對方清晰地吐出音節。
消防通道的聲控燈突然熄滅，黑暗中只剩呼吸聲。
07
上海暴雨，航班延誤了整整六小時。
許梓洋坐在VIP休息室，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著。
他偽造了一份智能系統的核心數據報告，細節逼真得足以亂真。
文檔最后故意留了個微小漏洞，只有專業人士才能發現。
點擊發送時，他想象林嘉怡收到郵件時的表情。
附言寫著：“于老師提供的參考資料，或許對你們項目有幫助。”
這將是個完美的試探，無論結果如何都能說明問題。
如果數據被泄露，漏洞會成為追查的線索。
如果林嘉怡坦誠相告，則證明他的懷疑都是多余。
飛機爬升時失重感襲來，像他此刻的心情。
關機前最后一條消息是林嘉怡發的：“收到資料了，很有用，謝謝老公。”
配圖是文檔首頁的截圖，恰好避開了關鍵數據部分。
許梓洋閉上眼睛，腦海浮現去年結婚紀念日的場景。
林嘉怡在燭光里微笑，眼中映著跳動的火焰。
那時她手指上還戴著婚戒，鉆石朝向正確的位置。
鄰座乘客的鼾聲將他拉回現實，機艙燈光昏暗。
他在上海的兩天行程排得很滿，但每晚都堅持視頻通話。
林嘉怡總在辦公室背景里，眼下帶著疲憊的青黑。
“數據驗證順利嗎？”第二天晚上他故作隨意地問。
林嘉怡眼神飄忽：“還行，就是有些參數需要調整。”
她身后書架上，某個文件夾的位置發生了微妙變化。
許梓洋記得那份藍色文件夾原本在右手邊第三格。
現在它出現在第二格，且露出了科林科技的logo角標。
“我明天下午的飛機。”他故意說晚半天，“想吃什么？我帶回來。”
林嘉怡微笑：“隨便，你買的我都喜歡。”
這個回答太過完美，不像她平時會說的俏皮話。
掛斷視頻后，許梓洋改簽了最早班機票。
凌晨四點，他站在浦東機場的落地窗前。
城市尚未蘇醒，但調查員的電話已經來了。
“有意思的發展。”背景音是嘈雜的鍵盤聲，“那個海外賬戶...”
許梓洋握緊手機，玻璃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
“賬戶開在林嘉怡母親名下，但操作權限在周澤楷手里。”
飛機穿越云層時，許梓洋一直看著窗外的晨光。
他想起求婚那天，林嘉怡在夕陽里點頭時眼角的淚光。
還有婚禮上她說的誓言：“無論順境逆境...”
空乘送來早餐，他機械地咀嚼著，食不知味。
提前回家時，公寓安靜得反常。
臥室床鋪整齊，廚房水槽干干凈凈。
但空氣中殘留著陌生的古龍水氣味。
許梓洋打開衣柜，林嘉怡的睡衣少了一套。
正是他遞給周澤楷的備用睡衣同款。
書房電腦還亮著，瀏覽器歷史記錄已被清空。
但回收站里有張被刪除的圖片，是酒店預訂確認函。
日期是他出差的第一天，房型是雙人大床房。
許梓洋坐在電腦前，直到夕陽將房間染成橘紅色。
鑰匙開門聲響起時，他正好關上書房門。
林嘉怡提著行李箱站在玄關，臉上帶著真實的驚訝。
“你怎么提前回來了？”
許梓洋接過箱子：“想給你個驚喜。”
他擁抱妻子時，在她發間聞到熟悉的酒店香氛氣味。
那個味道，與垃圾桶里洗發水瓶的味道一模一樣。
08
冷戰像一場無聲的細雨，悄然浸潤了家里的每個角落。
許梓洋不再詢問林嘉怡的行程，林嘉怡也減少了報備。
他們依然同桌吃飯，同床共枕，但中間仿佛隔了層玻璃。
直到某天深夜，許梓洋被壓抑的啜泣聲驚醒。
林嘉怡背對著他，肩膀在月光下微微顫抖。
他伸手想碰她，卻在觸及前收回。
第二天清晨，林嘉怡在廚房打破了一只杯子。
玻璃碎片飛濺時，她突然開口：“你最近很奇怪。”
許梓洋擦地的動作頓了頓：“哪里奇怪？”
“像是在監視我。”她聲音很輕，卻像重錘落下。
許梓洋抬頭，看見妻子通紅的眼眶。
“我只是擔心你太累。”他繼續擦拭地板。
水痕蜿蜒如淚跡，映出兩人扭曲的倒影。
林嘉怡蹲下身，抓住他的手腕：“許梓洋，你到底在懷疑什么？”
這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帶著絕望的質問。
許梓洋注視著她無名指上的戒指，今天戴對了方向。
“周澤楷。”他平靜地吐出這個名字。
林嘉怡像是被燙到般松開手，踉蹌著后退。
“我就知道...”她苦笑，“你從來就沒信任過我。”
許梓洋站起身，從書房取出那個酒店洗發水瓶。
放在流理臺上時，瓶身與大理石碰撞出清脆聲響。
林嘉怡的臉色瞬間慘白：“你翻我東西？”
“它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許梓洋語氣依舊平靜。
窗外傳來救護車的鳴笛，由遠及近又漸漸消失。
林嘉怡突然沖進臥室，拖出行李箱開始收拾衣服。
“你要去哪？”許梓洋站在門口問。
“酒店。”她將衣服狠狠塞進箱子，“免得你聞不慣其他味道。”
許梓洋按住箱蓋：“我們談談。”
“談什么？”林嘉怡抬頭，淚痕縱橫，“談你怎么像偵探一樣調查我？”
這句話刺痛了彼此，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許梓洋松開手，看著她拉行李箱沖出家門。
電梯下行聲像是倒計時，宣告某個階段的結束。
他獨自坐在客廳地板上，直到手機震動。
于海明發來緊急消息：“鼎峰項目數據泄露了。”
附帶的新聞鏈接里，科林科技宣布取得技術突破。
采用的方案與林嘉怡公司的核心系統驚人相似。
許梓洋點開那份偽造數據的追蹤程序。
紅色標記顯示，文件曾在周澤楷的電腦上打開過。
漏洞被巧妙修補，反而成了對方證明清白的工具。
他想起林嘉怡通紅的眼眶，突然不確定起來。
那種受傷的神情，不像是在演戲。
深夜的門鈴響起時，許梓洋以為是幻覺。
但監控屏幕顯示，林嘉怡抱著膝蓋坐在門口。
像是被雨淋濕的小動物，找不到回家的路。
09
門開的瞬間，林嘉怡撲進他懷里，渾身濕透冰冷。
“我錯了...”她語無倫次地重復，“梓洋，我錯了...”
許梓洋將她抱進浴室，溫水沖走雨水和淚水。
氤氳水汽中，林嘉怡顫抖著說出真相。
周澤楷以指導項目為名，逐步套取核心技術資料。
那些看似專業的修改意見，實則是在埋設后門程序。
“他說這是行業慣例...”林嘉怡哽咽道，“我太想做出成績了...”
許梓洋用浴巾裹住她，像對待易碎品般小心翼翼。
“酒店是怎么回事？”他問出最關鍵的問題。
林嘉良抓住他的衣角：“是項目組包的會議室...”
她出示手機里的日程表，每天都有不同成員參會記錄。
“洗發水是酒店送的伴手禮，我帶給媽媽的...”
許梓洋查看她與母親的聊天記錄，確實提到洗發水的事。
那些曖昧的痕跡，原來都是他先入為主的誤解。
“Z.K.呢？”他聲音干澀。
“周楷的縮寫，他要求所有人這樣備注，說是安全規范。”
林嘉怡點開工作群，每個成員都對周澤楷使用這個備注。
許梓洋想起調查員說的海外賬戶，開戶人確實是岳母。
但那是林母委托周澤楷管理的移民資金賬戶。
所有巧合串聯成致命的誤會，幾乎摧毀他的婚姻。
“數據泄露的事你知道了嗎？”他輕聲問。
林嘉怡猛地抬頭，眼中閃過恐慌：“什么數據泄露？”
許梓洋展示新聞頁面，看著她臉色由白轉青。
“不可能...我今早還核對過所有加密程序...”
她突然僵住，想起周澤楷上周以優化系統為名...
索要過最高權限密碼。
臥室電腦發出急促的提示音，偽造數據的追蹤程序報警了。
許梓洋設置的蜜罐系統捕捉到異常訪問記錄。
周澤楷正在試圖竊取真正的核心數據庫。
林嘉怡撲到電腦前，指尖在鍵盤上飛舞。
“還來得及...”她喃喃自語，“備份系統需要雙重驗證...”
屏幕彈出警告框：【權限已被修改】
周澤楷利用項目副總監權限，關閉了安全防護。
林嘉良絕望地捶打鍵盤：“他騙了我整整半年...”
許梓洋按住她的手：“現在不是崩潰的時候。”
他調出早就準備的應急預案，這是于海明教他的底牌。
反向追蹤程序啟動，像蛛網般纏住入侵者的IP地址。
證據收集模塊自動運行，截圖每一秒的操作記錄。
“我們需要更多證據。”許梓洋冷靜得像個陌生人。
林嘉怡突然想起什么，翻找公文包里的錄音筆。
“每次重要會議我都會錄音...這是職業習慣...”
她播放上周的會議錄音，周澤楷的聲音清晰可辨：“...適當修改參數不會影響系統穩定性...”
背景音里有他敲擊鍵盤的聲音，與入侵記錄完全吻合。
許梓洋備份所有證據時，林嘉怡輕聲問：“你早就懷疑了，為什么不直接問我？”
浴室水汽尚未散盡，在鏡面留下朦朧的痕跡。
許梓洋看著鏡中并肩的倒影：“我怕問出口，就真的會失去你。”
這個回答讓林嘉怡泣不成聲，也讓許梓洋明白——
懷疑是愛的陰影面，而信任需要勇氣照亮黑暗。
10
鼎峰項目慶功宴設在市中心五星級酒店宴會廳。
水晶燈折射出炫目光芒，香檳塔散發著誘人氣泡。
周澤楷站在舞臺中央，接受著眾人的掌聲與祝賀。
他剛宣布科林科技成功研發新一代智能系統。
演講詞充滿激情，眼神卻不時瞟向入口方向。
林嘉怡挽著許梓洋的手臂出現時，全場靜了一瞬。
她穿著寶藍色禮服，頸間戴著結婚時許梓洋送的項鏈。
“感謝各位蒞臨。”主持人熱情洋溢，“讓我們歡迎項目功臣...”
周澤楷向林嘉怡伸出手，但她徑直走向演講臺。
聚光燈追隨著她的身影，在光滑地板上投下長長影子。
“在慶祝之前，我想分享些有趣的數據。”
林嘉怡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會場，冷靜得可怕。
大屏幕突然切換，展示出復雜的代碼對比圖。
紅色標記清晰標出科林系統與原創設計的雷同之處。
周澤楷的笑容僵在臉上：“嘉怡，這是什么玩笑？”
許梓洋從嘉賓席起身，緩步走上舞臺。
他手持平板電腦，屏幕正播放那段關鍵錄音。
周澤楷指導修改參數的對話，與鍵盤敲擊聲交織。
宴會廳嘩然，記者們的閃光燈亮成一片。
“偽造證據是違法的。”周澤楷強裝鎮定。
許梓洋微笑點頭，切換屏幕顯示金融監管局的認證文件。
那個海外賬戶的流水記錄，與數據泄露時間完全吻合。
“巧合的是，每次匯款后一周，總有企業遭遇商業機密泄露。”
許梓洋放大時間軸，紅色標記像血跡般刺眼。
周澤楷沖向控制臺想切斷電源，卻被保安攔住。
林嘉怡此時開口，聲音帶著哽咽后的沙啞：“我最蠢的不是被利用，而是差點因此毀掉最重要的東西。”
她轉向許梓洋，眼中淚光閃爍：“對不起...”
許梓洋當眾握住她的手，婚戒在聚光燈下熠熠生輝。
這個動作比任何辯解都更有說服力。
警方入場帶走周澤楷時，他回頭看了林嘉怡一眼。
那眼神復雜難辨，有憤怒有驚訝，還有一絲釋然。
事后調查顯示，周澤楷是商業間諜組織的核心成員。
專門針對科技企業實施長期滲透計劃。
慶功宴變成揭發會的新聞連續一周占據頭條。
但許梓洋和林嘉怡已經遠離喧囂，在海邊度假。
夕陽將沙灘染成金色，浪花輕吻著他們的腳印。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準備的？”林嘉怡踢著海水問。
許梓洋回憶那個看見周澤楷送她回家的夜晚。
“從決定相信你開始。”他輕吻妻子被海風吹亂的頭發。
信任不是沒有懷疑，而是選擇超越懷疑。
就像海浪永遠會回到海岸，無論經歷過多少次潮汐。
月光下，林嘉怡無名指上的戒指閃耀著溫柔光芒。
這次鉆石朝向正確，如同他們重新校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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