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賢錄 | 柳詞潤閩韻，文脈照初心

北宋詞壇上，福建崇安（今武夷山市）人柳永以一曲曲千古絕唱，重塑了宋詞的格局與氣象。

這位被時人稱為“柳七”的詞人，不僅是宋詞昌盛的奠基人，更以詞作中流淌的民生情懷、兼容并蓄的藝術追求，成為閩韻文脈的千年注腳。

圖源：杭州市余杭區余杭街道辦事處

柳永的故里崇安（今武夷山市），是福建文化的重要發源地之一，這片土地的自然靈秀與人文積淀，為其早年創作埋下伏筆。

柳永對宋詞的革新，堪稱“里程碑式”的創舉，五代至宋初，詞壇以短小的“小令”為主，表現力受限。柳永率先將創作重心轉向“長調”（慢詞），不僅嫻熟駕馭既有體裁，更自創《戚氏》《夜半樂》等數十種新調，極大豐富了詞的音樂性與容量。

李清照在《詞論》中精準評價其“變舊聲作新聲”，這一突破讓詞得以承載更復雜的情感與更廣闊的社會圖景。

他的《望海潮?東南形勝》以鋪陳手法描繪杭州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的名句，盡顯開拓性的藝術視野。這種“敢拼會贏”的精神，正是福建人刻在骨子里的文化基因。

圖源：南江縣圖書館（資料圖）

柳永的詞作之所以能實現“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的廣泛傳播，核心在于他始終扎根民間、心系百姓。

與傳統文人詞多寫閨情雅趣不同，柳永將筆觸伸向市井百態，勾欄瓦舍的歌聲、市井民生的煙火，都成為他的創作素材。

圖源：南平黨史方志

如除寫杭州的《望海潮·東南形勝》之外，他寫蘇州的《瑞鷓鴣·吳會風流》，也是氣象萬千、氣勢非凡——“萬井千閭富庶，雄壓十三州。觸處青蛾畫舸，紅粉朱樓?！?/p>

圖源：方志蘇州（資料圖）

而他寫羈旅離愁的《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其中的“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細膩描摹下層士大夫的漂泊與失意，引發普遍共鳴；都市風情詞則全方位展現北宋社會風貌，讓普通百姓在詞作中看到自己的生活場景。被蘇東坡都認為是“此語于詩句不減唐人高處”。

而即便寫癡男怨女的故事，他的代表作《雨霖鈴·寒蟬凄切》，也是清新脫俗、感人至深。像“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一句，虛景實寫、千古傳誦，做到了雅俗同賞。

《福建歷史文化名人叢書》（第二輯）的《柳永》

這種“以百姓之心為心”的創作態度，亦是福建“樂善好施”精神的生動體現——不僅是物質上的給予，更有精神上的共情與撫慰，讓文學真正走進尋常百姓家。

柳永紀念館“一代詞宗”牌匾

以上2圖源：福建省圖書館

柳永的詞作與福建南音有著跨越時空的深刻聯結，印證了福建文化“開放包容、兼收并蓄”的特質。

作為唐宋雅樂遺韻的南音，其曲牌中保留著《清平樂》《陽關曲》等唐以前古調，而柳永精通音律，善于根據民間曲調填詞，靈活變動曲度和詞句，被譽為“宋詞音樂化奠基者”。

以上2圖源：泉州南音樂團

柳永詞既有婉約細膩的雅詞，也有通俗直白的俚詞，如《定風波》“恨薄情一去，音書無個。早知恁么，悔當初、不把雕鞍鎖”，直白通俗。該詞中的“恁么”是口頭語，表達出女子對心愛之人的相思之情，《定風波》也成為柳永詞中“俚詞”代表作。

南音的結構為“指、譜、曲”，與唐宋大曲的“散序、中序、破”結構相似。其表演形式古樸典雅，旋律悠揚唯美，唱腔婉轉細膩。

南音扎根于閩南民間，融入婚喪嫁娶、節慶祭祀等民俗活動，多表現愛情、離別等世俗情感，如《望明月》描寫崔鶯鶯與張生的相思，《恨冤家》刻畫女子對情郎的怨懟，語言直白且情感濃烈。

南音的敘事性描寫及其通俗直白的語言與柳永詞對市井生活的描繪形成跨時空呼應。

此外，南音在唱詞上使用泉州方言，尤其俗詞的運用，如“阮、伊、恁”等，與柳永的俚詞使用不謀而合，二者均通過“俗”的載體實現“雅”的升華。

以上4圖源：《遇見最美宋詞》《千古風流人物》

中原文化與閩南本土音樂的融合，柳永詞作與民間曲調的相通，正是福建作為“大陸文化和海洋文化雙重基因”承載地的生動寫照，彰顯了海納百川的文化胸襟。

2025年春節，泉州南音藝苑推出《唐詩宋詞賦新曲》專場演出，表演了柳永的《雨霖鈴》，用南音的十音鑼、四寶等傳統樂器意象化表達，帶領觀眾走進“楊柳岸、春風細雨”的意境，讓二者實現了跨時空的對話。

南音《雨霖鈴.寒蟬凄切》 圖源：廈門文旅

籍貫福建的柳永，雖長期漂泊在外，但其詞作中始終縈繞著濃厚的家國情懷與故土之思，這與福建人“愛國愛鄉”的崇高情懷一脈相承。

柳永少年時期曾在崇安家鄉潛心讀書，游覽當地名勝中峰寺時寫下詩歌《題中峰寺》，詞作《巫山一段云?六六真游洞》更是直接歌頌武夷山“六六真游洞，三三物外天”的奇絕風光——“六六”對應武夷三十六峰，“三三”指代九曲溪，詞中“飄飄凌云之意”盡顯對故土山水的熱愛。

圖源：邱華文

他的羈旅行役詞中，“聽杜宇聲聲，勸人不如歸去”的悵惘，道盡游子對故土的眷戀。

這種情懷，與林則徐“茍利國家生死以”的擔當、陳嘉庚傾資興學的赤誠一脈相承，共同構成福建人“魂牽家園、情系祖國”的精神底色。

從崇安山水間的少年才俊，到詞壇革新的“一代詞宗”，柳永的文學成就始終與福建的地域文化、精神特質緊密相連。

圖源：江蘇大學文學院

“柳詞潤閩韻，文脈照初心”。如今，在武夷山市的柳永紀念館內，“一代詞宗”牌匾靜靜懸掛，館內陳列的《樂章集》刻本、柳永故里地圖等文物，無不訴說著他與福建的千年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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