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的沈歆婷抱著小熊玩偶,站在父母臥室虛掩的門外。
她本是來問明天春游要帶什么零食,卻被門縫里漏出的聲音釘在了原地。
父親馮俊朗的聲音,帶著一種她從未聽過的、冰冷的嘲諷。
“當初要不是看在你人還算本分,就你家那點嫁妝,說出去都嫌寒磣。”
臥室里,母親徐婉清背對著門,正在整理衣柜的手停頓了一下。
她沒有回頭,也沒有立刻反駁,只是肩膀微微僵直。
窗外夕陽的余暉透過紗窗,將她沉默的背影拉得很長。
“再看看我們家當初給的彩禮,十萬!十年前!那簡直就是天價!”
馮俊朗越說越激動,聲音拔高,像是在強調一件了不得的功績。
“夠買多少東西?夠給你家撐多大面子?你心里得有數。”
沈歆婷看到母親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嘴唇抿得很緊。
那雙總是溫柔看著她的眼睛,此刻低垂著,看不清情緒。
小女孩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她不太明白“嫁妝”和“彩禮”具體是什么意思。
但她聽懂了父親語氣里的嫌棄,以及那種“我們家吃了大虧”的意味。
她悄悄退后一步,抱著小熊躲回了自己的小房間,心里種下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為什么爸爸要說外公外婆的壞話?為什么媽媽不說話?
那個晚上,家里的空氣似乎變得有些沉重,黏稠得讓人呼吸不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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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周六的早晨,陽光明媚地灑進客廳。
沈歆婷坐在餐桌前,小口喝著媽媽熱好的牛奶,偷偷觀察著父母。
媽媽徐婉清像往常一樣,穿著干凈的圍裙,在廚房和餐廳之間忙碌。
煎蛋的香味彌漫開來,盤子里的吐司烤得金黃焦脆。
一切都和往常沒什么不同,可沈歆婷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爸爸馮俊朗坐在主位,翻看著手機上的財經新聞,眉頭微蹙。
他穿著筆挺的襯衫,腕表在陽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澤。
“婷婷,快點吃,吃完爸爸送你去上繪畫班。”馮俊朗頭也不抬地說。
“哦。”沈歆婷應了一聲,又瞄了一眼媽媽。
徐婉清端著一盤水果走過來,輕輕放在桌子中央。
她的動作依然輕柔,臉上也帶著淺淺的笑意,但眼神有些飄忽。
“婉清,我那條藍條紋的領帶放哪兒了?下午公司有個重要客戶要見。”
馮俊朗放下手機,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
“熨好了,掛在衣柜左邊第二個格子里。”徐婉清的聲音平靜無波。
“嗯。”馮俊朗拿起一片吐司,抹上黃油,“對了,下周末我爸生日,禮物你準備一下。”
“知道了,上周就看好了,一套紫砂茶具,爸應該會喜歡。”
“價錢合適就行,別又買些華而不實的東西。”馮俊朗咬了口吐司,隨口補充。
徐婉清正要給女兒剝雞蛋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又繼續動作,輕輕“嗯”了一聲。
沈歆婷看到媽媽剝雞蛋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很干凈,卻用力得有些發白。
她想起昨晚聽到的話,心里那個問號又冒了出來。
“媽媽,”她小聲問,“外公外婆今天會來嗎?我想吃外婆做的糖醋排骨了。”
徐婉清把剝好的雞蛋放到女兒碗里,笑容溫柔了些:“這周末不來,下周末來。”
“哦。”沈歆婷有些失望,她很喜歡和外公外婆待在一起。
外公會給她講好玩的故事,外婆總會偷偷塞給她好吃的糖果。
馮俊朗這時抬起頭,擦了擦嘴角:“下周你爸媽來,正好,我有點事想跟你爸說。”
他頓了頓,像是斟酌用詞:“是關于他們老房子那邊社區改造的事,有點消息。”
徐婉清看向他,眼神里帶著詢問:“改造?是好事還是壞事?”
“現在說不準,等下周他們來了再說吧。”馮俊朗拿起餐巾紙擦了擦手,站起身。
“婷婷,吃好了沒?該出發了,別遲到。”他拿起車鑰匙,走向玄關。
沈歆婷趕緊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跳下椅子,背上早就準備好的小畫板。
“媽媽再見!”她跑過去抱了抱徐婉清。
徐婉清回抱女兒,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路上小心,認真聽老師講。”
看著女兒和丈夫一前一后走出家門,徐婉清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她站在空蕩蕩的客廳里,陽光照在她身上,卻仿佛驅不散那層無形的寒意。
她走到窗邊,看著馮俊朗的車駛出小區,目光深遠,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她轉身開始收拾餐桌,動作麻利,只是背影顯得有些孤單。
02
繪畫班下課后,馮俊朗接著沈歆婷,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市中心一家新開的商場。
“給你買幾件新衣服,馬上換季了。”馮俊朗牽著女兒的手,走在光潔明亮的地磚上。
沈歆婷很開心,她喜歡和爸爸一起逛街,雖然爸爸有時候有點嚴肅。
兒童服裝區色彩繽紛,導購員熱情地迎上來介紹新款。
馮俊朗給女兒挑了兩條裙子和一套運動服,價格都不便宜。
“爸爸,這件粉色的好看嗎?”沈歆婷拿起一件綴著小亮片的毛衣。
馮俊朗看了一眼價簽,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顏色太跳了,不實用。”
他拿起旁邊一件藏藍色的基礎款毛衣:“這個好,耐臟,穿的時間也長。”
沈歆婷撅了撅嘴,她更喜歡那件粉色的,亮閃閃的,像公主的衣服。
但她沒有反駁,乖乖地點了點頭。
買完衣服,馮俊朗又帶著女兒去了一家高檔甜品店。
他給自己點了一杯美式咖啡,給女兒點了一份精致的草莓蛋糕。
沈歆婷小口吃著甜膩的蛋糕,看著對面低頭看手機的爸爸。
爸爸今天似乎心情不錯,但她還是能感覺到一種距離感。
“爸爸,”她試著找話題,“我們老師今天夸我畫的向日葵有進步。”
“嗯,挺好。”馮俊朗的視線沒有離開手機屏幕,隨口應道。
“老師說,下個月有全市少兒繪畫比賽,我想參加。”
“比賽?”馮俊朗終于抬起頭,挑了挑眉,“會不會影響學習?”
“不會的,我保證按時完成作業!”沈歆婷趕緊保證。
馮俊朗沉吟了一下:“參加也可以,但要是拿不到名次,以后就別搞這些了。”
沈歆婷高漲的情緒像是被戳破的氣球,悄悄癟了下去。
她低下頭,用叉子戳著盤子里的草莓,小聲說:“哦,知道了。”
這時,馮俊朗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神色略顯鄭重。
他站起身,對女兒說:“爸爸接個電話,你慢慢吃,別亂跑。”
說完,他拿著手機快步走向甜品店外相對安靜的角落。
沈歆婷隔著玻璃窗,看到爸爸站在商場走廊邊,對著手機說著什么。
他的表情很專注,時而點頭,時而露出思考的神色。
這和剛才跟她說話時那種心不在焉的樣子,完全不同。
小女孩的心里,隱隱約約感覺到,爸爸的世界好像被分成了很多部分。
而她和媽媽所在的部分,似乎并不是最重要的那個。
她吃完蛋糕,爸爸的電話還沒打完。
她百無聊賴地晃著小腿,看著窗外形形色色的人來來往往。
過了一會兒,馮俊朗回來了,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松。
“走吧,婷婷,回家了。”他拿起購物袋,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回家的路上,沈歆婷靠在車窗上,看著外面飛速后退的街景。
她突然小聲問:“爸爸,你和媽媽……是不是吵架了?”
馮俊朗握著方向盤的手頓了一下,從后視鏡里看了女兒一眼。
“小孩子別瞎想,爸爸媽媽好著呢。”他的語氣帶著慣常的敷衍。
沈歆婷不再說話了,她只是覺得,媽媽今天早上沉默的背影,和爸爸此刻的否認。
都讓她心里那個小小的、不安的疑團,變得更大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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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周末的家庭聚餐,定在了一家頗有名氣的本幫菜館。
包間里,圓桌上已經擺好了幾碟精致的涼菜。
徐婉清的父母,徐國興和何桂云早早到了,正坐在沙發上喝茶。
徐國興穿著半舊的夾克,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
何桂云則是一身素雅的棉麻裙子,安靜地坐在丈夫身邊,氣質溫婉。
看到女兒一家進來,老兩口立刻笑著站起身。
“外公!外婆!”沈歆婷像只快樂的小鳥,撲進外婆懷里。
“哎喲,我的乖婷婷,又長高啦!”何桂云摟著外孫女,滿臉慈愛。
徐國興也笑著摸摸沈歆婷的頭:“最近學習怎么樣?有沒有聽媽媽的話?”
“可聽話了!”沈歆婷驕傲地揚起小臉。
徐婉清走過去,接過母親手里的包放好:“爸,媽,路上堵車,來晚了點。”
“不晚不晚,我們也剛到。”徐國興擺擺手,看向女婿,“俊朗工作忙,理解。”
馮俊朗脫下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臉上堆起恰到好處的笑容。
“爸,媽,最近身體都還好吧?”他寒暄著,在主位坐下。
“好,都好。”何桂云笑著點頭,目光始終溫柔地落在女兒和外孫女身上。
一家人落座,服務員開始上熱菜。紅燒肉油亮誘人,清蒸魚鮮香撲鼻。
氣氛一開始很融洽,大家聊著家常,說著婷婷學校的趣事。
酒過三巡,馮俊朗的話漸漸多了起來,臉上也帶了點酒意。
不知怎么,話題就扯到了當年結婚的事情上。
“說起來,時間過得真快,婷婷都這么大了。”馮俊朗抿了一口酒,感慨道。
“是啊,一轉眼你們結婚都十年了。”徐國興附和著,給女婿斟滿酒。
馮俊朗笑了笑,目光掃過岳父岳母,最后落在徐婉清身上。
語氣帶著幾分戲謔,幾分自得:“爸,媽,你們是不知道。”
“當年我爸媽掏出那十萬塊錢彩禮的時候,那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包間里的氣氛微妙地凝滯了一瞬。徐婉清夾菜的手停在半空。
徐國興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何桂云則下意識地低下頭,搓了搓手指。
馮俊朗似乎毫無察覺,繼續侃侃而談:“十年前啊,十萬塊!什么概念?”
“在我們那兒,絕對算得上是天價了!好多人家嫁女兒,彩禮也就兩三萬。”
他聲音洪亮,像是在宣布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當時我幾個哥們兒都說我傻,說我這是在做賠本買賣,投入產出比太低。”
徐婉清緩緩放下筷子,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動作很輕。
她的臉色有些發白,但依舊維持著平靜,只是眼神深處有什么東西在慢慢冷卻。
沈歆婷敏感地察覺到飯桌上的氣氛變了。
外公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外婆看起來有點難過,媽媽則一言不發。
她不明白爸爸為什么要說這些,但她不喜歡現在這種感覺。
她看到媽媽放在桌下的手,悄悄地握成了拳頭,指節微微泛白。
馮俊朗還在繼續,語氣越發高高在上:“不過話說回來,投資嘛……”
“眼光要放長遠。婉清持家還是不錯的,把婷婷也教育得好。”
這話聽起來像是夸獎,卻帶著一種施舍般的評價意味。
徐國興深吸了一口氣,端起酒杯,勉強笑了笑:“喝酒,喝酒,過去的事了。”
何桂云也連忙給外孫女夾了塊排骨:“婷婷,多吃點,正長身體呢。”
試圖將有些尷尬的氣氛扭轉回來。
沈歆婷看著碗里的排骨,又看看爸爸紅光滿面的臉,再看看媽媽沉默的側影。
她小小的心里,充滿了困惑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
04
那頓聚餐的后半段,氣氛始終有些勉強。
徐國興和何桂云盡量找些別的話題,問問馮俊朗工作上的事,說說社區里的新聞。
馮俊朗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可能有些過,收斂了些,但眉宇間那份優越感猶在。
徐婉清大部分時間沉默著,偶爾附和一兩句,細心照顧著父母和女兒吃飯。
只是她眼底的那抹涼意,像初冬的霜,久久沒有化開。
吃完飯,一家人走到餐館門口。夜風微涼,吹散了酒氣。
“爸,媽,你們怎么回去?我開車送你們吧。”馮俊朗拿出車鑰匙。
“不用不用,”徐國興連忙擺手,“我們坐公交車就行,兩站路,方便得很。”
“對,你們帶著婷婷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要上學上班呢。”何桂云也柔聲說。
老兩口執意不肯麻煩女婿,互相攙扶著,走向不遠處的公交車站。
他們的背影在路燈下拉得長長的,顯得有些瘦弱和孤單。
沈歆婷揮著小手:“外公外婆再見!下周來我家玩!”
“好,再見婷婷!”老兩口回頭,笑著叮囑,“要聽話啊!”
送走岳父母,馮俊朗臉上的客套笑容淡了下去,揉了揉眉心。
“走吧,回家。”他語氣里帶著一絲疲憊和不耐煩,走向停車場。
回家的車上,氣氛沉悶。沈歆婷靠在媽媽懷里,玩著媽媽衣服上的扣子。
她抬頭看著媽媽線條柔和的下頜,輕聲問:“媽媽,你不開心嗎?”
徐婉清低下頭,對女兒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摸摸她的頭發:“沒有,媽媽挺好的。”
開車的馮俊朗從后視鏡里看了她們一眼,沒說話。
回到家,徐婉清照例先哄女兒睡覺。她給沈歆婷讀了睡前故事,聲音輕柔。
“媽媽,”沈歆婷躺在被窩里,眨著大眼睛,“什么是彩禮呀?”
徐婉清翻書的手停住了,她看著女兒純凈好奇的眼睛,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就是……結婚的時候,男方家給女方家的一些心意。”她盡量說得簡單。
“那……嫁妝呢?”沈歆婷又問,想起了昨晚爸爸說的話。
徐婉清沉默了一下,幫女兒掖了掖被角:“是女方家給女兒準備的東西。”
“哦……”沈歆婷似懂非懂,“那……爸爸說他的錢是‘天價’,是什么意思?”
徐婉清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她看著女兒,輕聲問:“婷婷為什么問這個?”
“因為爸爸說,他的錢很大,很厲害。可是媽媽的錢呢?外公外婆的錢呢?”
小女孩的邏輯簡單而直接:“爸爸的錢,比媽媽的錢大嗎?”
她的聲音清脆,在安靜的臥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剛剛推門進來,想問問明天早餐吃什么的馮俊朗,恰好聽到了這句話。
他的腳步瞬間釘在了門口,臉上的表情僵住,閃過一絲尷尬和惱怒。
徐婉清也看到了門口的丈夫,她沒有立刻回答女兒,只是平靜地看著馮俊朗。
目光相接,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電流噼啪作響。
沈歆婷看看媽媽,又看看門口臉色不太自然的爸爸,敏感地閉上了嘴巴。
她好像……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馮俊朗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走進來:“婷婷,別瞎問,快睡覺。”
他的語氣帶著慣有的命令口吻,試圖掩蓋方才的失態。
“小孩子家,懂什么錢大錢小。”他走到床邊,故作輕松地想摸摸女兒的頭。
沈歆婷卻下意識地往媽媽懷里縮了縮。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馮俊朗的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
徐婉清輕輕拍著女兒的背,對馮俊朗說:“孩子睡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她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
馮俊朗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把半張臉埋進被子里的女兒,最終什么也沒說。
他轉身走出了臥室,輕輕帶上了門。
門關上的那一刻,沈歆婷感覺到媽媽抱著她的手臂,微微收緊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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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童言無忌的問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漾開了層層漣漪。
那晚之后,家里的氣氛明顯變得更加微妙和緊張。
馮俊朗對徐婉清的態度,從之前的偶爾挑剔,變成了持續的冷淡和疏離。
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電話越來越多,且接電話時總是刻意避開母女倆。
即使在家,他也多半把自己關在書房,美其名曰“處理工作”。
餐桌上,不再有輕松的閑聊,只有碗筷碰撞的細微聲響。
沈歆婷試圖活躍氣氛,講學校里發生的趣事,但往往只有媽媽會溫柔回應。
爸爸通常是“嗯”、“啊”地敷衍,或者干脆心不在焉,盯著手機屏幕。
徐婉清則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女兒和工作中。
她在一家設計公司做行政,工作不算繁重,但需要細心。
她把自己的日程安排得滿滿當當,接送女兒,上班,料理家務,井然有序。
面對馮俊朗的冷淡,她表現得異常平靜,既不爭吵,也不質問。
只是她眼神里的光芒,似乎一天比一天黯淡,人也清瘦了些。
一天晚上,沈歆婷起床上廁所,經過書房時,聽到里面傳來壓低的爭吵聲。
是爸爸和媽媽。她嚇得停住了腳步,躲在門邊的陰影里。
“馮俊朗,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媽媽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和疲憊。
“我怎么了?我天天辛苦工作養家,回來還得看你們臉色?”爸爸的聲音很不耐煩。
“我們臉色?婷婷只是個孩子,她那天的話是無心的,你至于這樣嗎?”
“無心?我看是有人在她面前亂嚼舌根!”馮俊朗的語氣尖銳起來。
“你什么意思?”徐婉清的聲音冷了下去。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不就是嫌我當初說你嫁妝少了嗎?”
“那是事實嗎?馮俊朗,摸著良心說,我爸媽是虧待你了,還是虧待這個家了?”
“我沒說虧待!但付出總得講個公平吧?我家出了十萬,你家出了什么?”
“我家出了什么?我這個人,這十年為這個家付出的一切,都不算數是嗎?”
徐婉清的聲音帶著顫抖,是極力克制后的哽咽。
“哼,付出?誰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馮俊朗的語氣充滿諷刺。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徐婉清似乎氣極了。
接著,是椅子被推開的聲音,和走向門口的腳步聲。
沈歆婷嚇得趕緊跑回自己的房間,鉆進被子里,心臟怦怦直跳。
她聽到媽媽快步走回主臥,關上了門。爸爸則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嘆了口氣。
那一夜,沈歆婷睡得很不踏實,夢里都是爸爸媽媽爭吵的畫面。
第二天早上,一切似乎又恢復了表面的平靜。
爸爸媽媽像往常一樣,一起吃早飯,安排她上學。
但他們之間幾乎沒有眼神交流,對話也僅限于必要的事務性溝通。
那種冰冷的、僵持的氛圍,像一層無形的薄膜,籠罩著整個家。
沈歆婷變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和小心翼翼。
她努力做個乖孩子,認真完成作業,主動幫媽媽做力所能及的家務。
她希望用自己的乖巧,能讓家里的氣氛好一點點。
但她發現,這好像并沒有什么用。
爸爸的目光越來越頻繁地停留在手機短信和通話記錄上。
而媽媽,在深夜她偶爾醒來時,總能看到主臥門縫下透出的燈光。
以及媽媽坐在客廳沙發上,對著電腦或文件,久久沉思的剪影。
06
徐婉清的疑心,像藤蔓一樣,在馮俊朗日益反常的行為中悄然滋長。
他換掉了用了多年的手機密碼,屏幕朝下放置成了習慣。
洗澡時也要把手機帶進浴室,說是要聽音樂,但以前從未如此。
他對家庭開支變得格外敏感,以前不太過問的水電物業費,現在都要仔細核對。
甚至開始有意無意地打聽徐婉清自己那點微薄積蓄的用途。
一次,徐婉清想給母親何桂云買一件好點的羊絨衫作為生日禮物。
價格稍貴,但用的是她自己的年終獎金。
馮俊朗知道后,竟沉著臉說:“你媽那個年紀,穿那么好的干什么?浪費。”
徐婉清當時只是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但心里那根刺,扎得更深了。
她想起婚前,馮俊朗雖然不是浪漫多情的人,但對她也算體貼尊重。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的?是從他工作上得到提拔,收入增加開始?
還是從那次他無意中得知,岳父老家那片可能要被規劃拆遷開始?
徐婉清不敢深想,她寧愿相信這只是婚姻中一段暫時的倦怠期。
但職業女性的直覺和作為母親的警覺,讓她無法完全忽視這些蛛絲馬跡。
她開始留意馮俊朗的財務狀況。家里的主要存款都在馮俊朗名下打理。
以前她信任他,從不過問細節,只大概知道數目。
現在,她嘗試著委婉地問起最近的理財收益。
馮俊朗總是含糊其辭,要么說“行情不好,沒什么收益”,要么就岔開話題。
一次,馮俊朗洗澡時,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銀行短信預覽。
徐婉清無意中瞥見,顯示有一筆二十萬的資金轉出,收款方名字很陌生。
她的心猛地一沉。二十萬,不是小數目,他轉出去做什么?為什么從未提起?
馮俊朗洗完澡出來,看到妻子盯著他的手機,臉色瞬間一變,快步上前拿起手機。
“你看我手機干什么?”他的語氣帶著明顯的戒備和惱怒。
“剛好有短信亮了一下。”徐婉清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以后別動我東西。”馮俊朗冷冷地說,解鎖手機迅速刪除了那條短信。
這個舉動,幾乎讓徐婉清確認了自己的猜測——馮俊朗有事瞞著她,而且是大事。
夜里,她躺在床上,聽著身邊丈夫熟睡后均勻的呼吸聲,卻毫無睡意。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臥室地板上,清冷一片。
她想起戀愛時的甜蜜,新婚時的憧憬,剛有婷婷時的幸福……
那些畫面清晰又遙遠,像隔著一層毛玻璃。
她又想起父母,他們總是那么體諒,生怕給女兒女婿添一點麻煩。
每次來,都大包小包地帶來自家種的蔬菜、腌的咸菜,走時還偷偷塞錢給婷婷。
父親徐國興常掛在嘴邊的話是:“你們在城里不容易,壓力大,我們能幫襯就幫襯點。”
可這些真心實意的付出,在馮俊朗眼里,似乎都抵不過那十萬塊“天價”彩禮。
甚至可能,他早就開始在算計更多的東西。
一個可怕的念頭竄進徐婉清的腦海:他是不是在轉移財產?為離婚做準備?
這個想法讓她渾身發冷,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她側過身,借著微光看著女兒香甜的睡顏,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堅決。
無論如何,她必須弄清楚真相。為了自己,更為了女兒。
她不能讓自己和女兒的未來,毀在一個男人的自私和算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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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徐婉清沒有打草驚蛇,她知道自己需要幫助,需要確鑿的證據。
她想起了一位大學時代關系很好的學姐,現在在一家律師事務所做合伙人。
這位學姐專打離婚和經濟糾紛官司,為人正直,能力很強。
在一個馮俊朗加班的晚上,徐婉清安頓好女兒睡下,撥通了學姐的電話。
電話里,她盡量客觀地陳述了最近發現的疑點,包括那筆二十萬的轉賬。
學姐耐心聽完,沉默了片刻,語氣嚴肅地說:“婉清,你的懷疑很可能不是空穴來風。”
“根據我的經驗,這種突然更換密碼、大額資金異常流動、態度冷淡的情況……”
“往往伴隨著婚內財產轉移,甚至是為離婚做準備的跡象。”
學姐建議她,首先要冷靜,不要和馮俊朗發生正面沖突。
其次,要開始有意識地收集證據,包括銀行流水、財產證明、可能的錄音等。
“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那筆錢,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財產,流向了哪里。”
“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介紹可靠的私人調查員,但一定要謹慎。”
掛了電話,徐婉清坐在沙發上,久久沒有動彈。
學姐的話,像一把冰冷的錘子,敲碎了她最后一絲僥幸。
原來,那些冰冷的預感,那些蛛絲馬跡,指向的都是同一個殘酷的事實。
她的丈夫,她曾經信任的伴侶,正在背后精心策劃一場“背叛”。
而這場背叛的目標,很可能就是讓她和女兒陷入困境。
憤怒、傷心、失望……種種情緒像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她淹沒。
但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將這些情緒壓了下去。
現在不是軟弱的時候,她必須為婷婷,也為自己,謀劃一條出路。
她按照學姐的建議,開始不動聲色地行動。
她找機會查看了家里存放重要文件的抽屜,發現幾份房產證和投資合同不見了。
她利用馮俊朗洗澡的間隙,用自己記得的舊密碼嘗試解鎖他的平板電腦。
幸運的是,他可能忘了修改平板的密碼,竟然成功了。
在云端備份的備忘錄和郵件草稿箱里,她看到了觸目驚心的內容。
不僅有新購置的一處小戶型的購房合同掃描件(登記在馮俊朗一人名下)。
還有與離婚律師的咨詢郵件草稿,里面赫然寫著“爭取女兒撫養權”、“婚前財產認定”、“ minimze 女方分割比例”等字眼。
他甚至詳細羅列了徐婉清“對家庭貢獻較少”、“收入微薄”、“娘家無助力”等“劣勢”。
徐婉清看著屏幕上的文字,手腳冰涼,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原來,在他眼里,她十年的付出,她父母的體諒,都成了可以攻擊的弱點。
而那十萬彩禮,成了他掛在嘴邊、彰顯“恩情”并試圖抹殺她一切價值的工具。
最讓她心寒的是,他居然還想爭奪婷婷的撫養權。
她毫不懷疑,如果他成功,一定會用婷婷來牽制她,甚至向她索取高額撫養費。
這個男人,已經自私冷酷到了骨子里。
她強忍著惡心和憤怒,用手機迅速拍下了這些關鍵證據。
然后小心地退出,清除了使用記錄,將平板放回原處。
做完這一切,她走到女兒的房間,看著熟睡的女兒恬靜的臉龐。
淚水終于忍不住滑落下來,但她的眼神卻變得越來越堅定。
這場仗,她必須贏。不是為了報復,而是為了守護最基本的公平和尊嚴。
08
證據在手,徐婉清的心反而安定下來。
她知道,攤牌的時刻需要時機,需要一擊即中的場合。
她不再暗自神傷,而是將精力更多地放在提升自己和陪伴女兒上。
她重新撿起荒廢多年的專業書籍,開始關注行業動態,甚至接了一些私活。
她要用行動證明,即使離開馮俊朗,她也有能力給女兒好的生活。
對女兒沈歆婷,她傾注了更多的耐心和愛。
她不再回避家庭中微妙的氣氛,而是用女兒能理解的方式,溫和地引導。
“婷婷,爸爸媽媽之間最近可能有一些問題需要解決。”
“但這絕對不是你的錯,無論發生什么,爸爸媽媽都永遠愛你。”
她摟著女兒,聲音溫柔而堅定。
沈歆婷雖然不太明白具體發生了什么,但媽媽溫暖的懷抱和肯定的話語。
讓她心中的不安漸漸消散,她用力點頭:“媽媽,我也永遠愛你。”
母女間的心貼得更近了。沈歆婷敏銳地察覺到媽媽的變化。
媽媽不再像以前那樣默默隱忍,眼神里多了些她看不懂的、堅硬的東西。
但她喜歡這樣的媽媽,看起來更有力量,更讓人安心。
另一方面,徐婉清對馮俊朗的態度,發生了微妙轉變。
她不再試圖去緩和關系,也不再在意他的冷臉和挑剔。
她表現得異常平靜和疏離,仿佛他只是一個合租的室友。
這種變化反而讓馮俊朗有些不適,他習慣了妻子的隱忍和遷就。
現在徐婉清這種不吵不鬧、卻界限分明的態度,讓他心里有些沒底。
他甚至試探性地問過幾次家里的開銷,或者假裝關心她的工作。
徐婉清都只是公事公辦地回答,不帶任何情緒,讓他抓不到任何錯處。
馮俊朗父母生日那天,家庭聚會照例舉行。這次是在馮俊朗訂的一家高級酒店。
馮家的親戚來了不少,席間熱鬧非凡。馮俊朗心情頗佳,頻頻舉杯。
酒酣耳熱之際,他又忍不住舊事重提,炫耀起當年的“豐功偉績”。
“要說我這輩子最正確的投資,除了買房,就是娶了婉清!”
他摟著徐婉清的肩膀,力道有些大,帶著酒氣的嘴湊近她耳邊。
音量卻足以讓同桌的親戚都聽到:“雖然當年那十萬彩禮,真是天價啊!”
“放現在都能付個小首付了!哈哈!不過值,婉清給我生了這么個好女兒!”
親戚們跟著附和、恭維,說他眼光好,有擔當。
徐婉清的身體在他碰到的那一刻就僵硬了,但她沒有立刻推開。
她臉上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冷的笑意,靜靜地看著他表演。
坐在旁邊的沈歆婷,看到媽媽的表情,又聽到爸爸的話,小眉頭皺了起來。
她突然大聲說:“爸爸,你為什么總是說你的錢是‘天價’?”
童聲清脆,讓熱鬧的飯桌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八歲的小女孩身上。
馮俊朗的笑容僵在臉上,有些惱火地瞪了女兒一眼:“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徐婉清輕輕拂開馮俊朗搭在她肩上的手,把女兒攬到自己身邊。
她看著馮俊朗,聲音不大,卻清晰無比:“讓孩子說。我也想知道,為什么。”
她的目光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讓馮俊朗一時語塞。
沈歆婷得到媽媽的支持,鼓起勇氣,看著爸爸,認真地問:“爸爸,你的錢,真的比媽媽的錢大嗎?比外公外婆的錢都大嗎?”
“所以你的錢說的話,就比我們所有人的話都重要,對嗎?”
這一次,滿桌寂靜,無人再敢隨意打圓場。
馮俊朗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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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家庭聚會不歡而散。馮俊朗覺得在親戚面前丟了面子,怒火中燒。
回到家,他再也忍不住,對著徐婉清大發雷霆。
“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兒!現在都敢當著那么多人的面頂撞我了!”
“我看就是你在背后挑唆的!讓她跟我離心離德!”
徐婉清平靜地讓女兒先回房間睡覺,關上門,才轉身面對暴怒的丈夫。
客廳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氣氛劍拔弩張。
“我沒有挑唆任何人。”徐婉清的聲音很冷,“婷婷只是說出了她的觀察和感受。”
“觀察?感受?她一個小孩子懂什么!”馮俊朗指著徐婉清,“就是你!”
“是你一直對你那點寒酸的嫁妝耿耿于懷!是你覺得我家占了天大的便宜!”
“馮俊朗,”徐婉清打斷他,眼神銳利如刀,“我們之間的問題,從來不是嫁妝或彩禮。”
“那是什么?你說啊!”馮俊朗氣勢洶洶。
“是你骨子里的自私和算計。”徐婉清一字一頓地說,“是你早就開始謀劃退路。”
馮俊朗的臉色猛地一變,眼神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被更強的怒氣掩蓋。
“你胡說八道什么!我謀劃什么退路?我為這個家累死累活……”
“累死累活地轉移財產?累死累活地咨詢離婚律師?”徐婉清冷不丁地拋出這句話。
馮俊朗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聲音戛然而止,瞪大眼睛看著徐婉清,滿臉難以置信。
“你……你偷看我東西?!”他反應過來,惱羞成怒,上前一步,似乎想動手。
徐婉清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甚至往前站了一步。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馮俊朗,你真的讓我惡心。”
她的語氣里充滿了鄙夷和徹底的失望。
馮俊朗被她的眼神和話語震懾住,揚起的拳頭僵在半空,最終悻悻放下。
“好,好,徐婉清,你厲害!”他氣急敗壞地后退幾步,胸口劇烈起伏。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沒什么好瞞的了!”
他像是破罐子破摔,臉上露出一種扭曲的得意。
“沒錯!我是咨詢律師了!我是買房子了!那又怎么樣?”
“這十年,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你和你家又付出了什么?”
“那十萬彩禮,就是你們家欠我的!我現在拿回我應得的,有錯嗎?”
徐婉清看著他歇斯底里的樣子,內心一片冰冷,反而徹底平靜下來。
“應得的?”她冷笑一聲,“馮俊朗,法庭上見吧。”
說完,她不再看他一眼,轉身走向女兒的房間。
她需要去確認女兒沒有被外面的爭吵嚇到。
身后,傳來馮俊朗砸東西的巨響和憤怒的咆哮。
但徐婉清知道,這一切,都快要結束了。
10
攤牌之后,馮俊朗干脆撕破了臉,幾天沒有回家。
徐婉清則緊鑼密鼓地準備著,與律師學姐詳細溝通了所有證據和策略。
她了解到,馮俊朗偷偷購買的那套房產,屬于婚內財產,他有轉移隱匿的嫌疑。
那些咨詢離婚、意圖讓她“凈身出戶”的郵件,也是他存在過錯的有力證明。
更重要的是,她掌握了那筆二十萬資金流向的證據,收款方是他一個遠房表弟。
經查實,這筆錢最終又通過復雜方式流回了馮俊朗控制的另一個隱秘賬戶。
一切準備就緒,只欠東風。
這股東風,很快來了。馮俊朗大概是咨詢了律師,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利。
他主動給徐婉清打電話,語氣緩和了許多,提出想“好好談談”,約在周末。
地點,竟然又定在了上次那家本幫菜館,同一個包間。
他還特意提出,希望徐婉清能請她父母一起來,“畢竟是一家人”。
徐婉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他是想在相對“私密”的親戚場合。
利用岳父母老實、愛面子的性格,施加壓力,逼她妥協,接受不平等的離婚條件。
她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答應了。
周末晚上,包間里,氣氛比上一次更加詭異。
徐國興和何桂云顯然不知道內情,只是感覺女兒女婿之間出了大問題。
老兩口臉上帶著擔憂和不安,小心翼翼地看著臉色陰沉的馮俊朗。
沈歆婷緊緊挨著媽媽坐著,小手抓著媽媽的衣角,警惕地看著爸爸。
菜上齊后,馮俊朗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痛心疾首又無奈的樣子。
“爸,媽,今天請你們來,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們說說,也請你們做個見證。”
他嘆了口氣,開始表演:“我和婉清……可能緣分到頭了。”
徐國興和何桂云臉色驟變,難以置信地看著女兒,又看看女婿。
“這……這是怎么說的?好好的,怎么就要……”何桂云聲音發顫。
“媽,您別急,聽我說完。”馮俊朗打斷她,語氣帶著掌控全局的自得。
“其實問題存在很久了。主要是一些觀念上的不合,還有……經濟上的問題。”
他又習慣性地提到了彩禮:“當年我父母拿出十萬彩禮,是希望我們過得好。”
“可這些年,我覺得付出和回報不太成比例。婉清和她家里,似乎覺得理所應當。”
徐國興的臉漲紅了,想說什么,被徐婉清用眼神制止了。
馮俊朗見無人反駁,越發得意,開始提出他的“方案”。
“既然過不下去了,好聚好散。婷婷跟我,房子存款大部分歸我。”
“那套舊房子(指徐婉清父母早年給她們湊首付買的小房)可以給婉清。”
“至于撫養費,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我每月會給一點,但不會太多。”
這條件苛刻至極,幾乎是要讓徐婉清母女凈身出戶。
徐國興氣得手直哆嗦,何桂云已經開始抹眼淚。
沈歆婷雖然聽不懂具體條款,但看到外公外婆的反應,知道爸爸在欺負媽媽。
她剛要開口,徐婉清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站了起來。
她臉上沒有任何悲傷或憤怒,只有一種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靜。
“馮俊朗,你的戲,演夠了嗎?”她的聲音清晰地在包間里回蕩。
馮俊朗一愣,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
徐婉清不看他,轉向自己的父母,語氣緩和:“爸,媽,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今天叫你們來,不是來聽他提條件的,是請你們來,看清一個人的真面目。”
她拿出一個U盤,連接上包間里備用的便攜式投影儀(她事先確認過有設備)。
馮俊朗意識到不對,臉色大變,想上前阻止:“徐婉清!你想干什么!”
徐婉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如炬,讓他瞬間僵在原地。
投影儀亮起,屏幕上清晰地顯示出購房合同、郵件草稿、銀行流水等證據。
徐婉清條理清晰,語氣平穩地開始陳述:“諸位,請看。這是馮俊朗先生于今年三月,動用夫妻共同存款,偷偷購置的房產。”
“登記在他一人名下。這是他與離婚律師的通信,明確寫著要 minimze 我的財產分割。”
“這是他一筆二十萬的資金轉出記錄,經過多層周轉,最終回流到他控制的賬戶。”
“而他口中那筆‘天價’彩禮,十萬,在十年前,是我父母當場加倍返還作為我們小家庭啟動資金的!”
“這件事,馮俊朗,你為何從不提起?”
每展示一項證據,每說出一句話,馮俊朗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徐家父母由最初的震驚、心痛,逐漸轉為憤怒和鄙夷。
親戚們竊竊私語,看向馮俊朗的目光充滿了驚愕和指責。
馮俊朗試圖辯解,聲音卻虛弱無力:“你……你偽造證據!你這是污蔑!”
“是不是偽造,法官自有公斷。”徐婉清關掉投影儀,目光掃過全場,最后定格在馮俊朗臉上。
“我今天拿出這些,不是要跟你在這里爭吵。”
“只是想告訴在場所有關心我們的人,尤其是我的父母和女兒……”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力量,也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顫抖:“我徐婉清,以及我的家人,在這段婚姻里,問心無愧。”
“不是你馮家施舍了天價彩禮,而是我徐婉清,看錯了人,付錯了十年光陰。”
“離婚,可以。但條件,必須公平。婷婷的撫養權,你想都別想。”
“該屬于我和女兒的一切,我會通過法律,一分不少地拿回來!”
說完,她拉起早已淚流滿面卻目光堅定的女兒的手,對父母說:“爸,媽,我們回家。”
徐國興和何桂云站起身,挺直了腰桿,走到女兒和外孫女身邊。
一家四口,在眾人復雜的目光中,從容地離開了包間。
留下馮俊朗一個人,面色慘白地站在原地,像個被戳破的氣球,徹底蔫了。
窗外,城市的夜景璀璨。徐婉清牽著女兒的手,走在父母身邊。
夜風吹拂著她的頭發,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和力量。
未來的路或許不易,但至少,她守護住了尊嚴,也為女兒贏得了公正的起點。
沈歆婷抬頭看著媽媽堅毅的側臉,小手緊緊握著媽媽溫暖的手掌。
她好像有點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強大”了。不是錢的大小,而是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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