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11月25日，中國社會科學院與印尼國家研究與創新署在雅加達正式簽署諒解備忘錄與共建中國研究中心協議。這標志著兩機構正式建立機制性合作關系，共同搭建起促進中印尼人文交流、深化文明互鑒的高端智庫平臺。簽署儀式后，本報記者現場采訪了印尼國家研究與創新署署長阿里夫·薩特里亞。
訪談中，薩特里亞多次強調中印尼技術合作的重要性，并將先進技術視為實現現代化的關鍵推動力。但他同時表示，僅有技術并不足夠，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的合作同樣不可或缺。技術本身無法彌合甚至可能擴大“文化鴻溝”，而“文化鴻溝”的加劇會制約現代化進程。在人工智能時代，他認為可持續性、人文關懷與韌性是三個核心支柱。
對于在印尼設立中國研究中心，薩特里亞充滿期待。他相信，該中心對印尼人民學習中國文化和歷史具有重要意義，有助于印尼社會了解中國是如何發展成為今日之中國的。
中國發展經驗
為印尼提供重要參照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對中印尼雙邊合作在哪些方面取得的成就印象最為深刻？
阿里夫·薩特里亞：我們對中印尼雙邊合作取得的成就深表贊賞，尤其是在經濟和科技領域。印尼需要與中國交流新技術，農業領域更是重點。中國在智慧農業方面已處于領先地位，例如人工智能和機器人技術的應用。據我所知，中國在智慧農業方面的技術已超越了許多國家和地區，我們非常需要借鑒相關經驗。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如何看待全球南方國家的合作以及中國式現代化的經驗啟示？
阿里夫·薩特里亞：我們需要加強全球南方國家之間的團結。中國和印尼在發展初期起點相近，但如今中國已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經濟實力躋身世界前列。我們尤其需要借鑒中國推動經濟增長的經驗與方法。以上海、廈門為例，過去40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得益于中國經濟特別是先進技術帶動下的巨大進步。印尼已從中國引進了多項新技術，尤其是高鐵技術。
中國的發展經驗已成為印尼國家建設的重要參照。20世紀60年代，中國與印尼的經濟水平比較接近，而如今中國憑借新技術實現了經濟飛躍。我們尤其需要學習中國如何成功利用人口紅利。印尼人口預計在2030年達到高峰，我們的目標是大幅提升人力資本水平，從而推動經濟發展。
據多家研究機構預測，到2045年，印尼將成為全球第四大經濟體。我們仍然在謀劃實現這一目標的正確戰略。達成這一目標離不開完善的工業化體系，而工業化又依賴于人力資本與創新能力。中國在推動創新、支持工業化進程方面發揮著關鍵作用，與中國合作將助力印尼實現2045年發展愿景。
《中國社會科學報》：中印尼同為發展中國家和全球南方的重要力量，全球南方國家實現現代化的關鍵是什么？
阿里夫·薩特里亞：全球南方國家應秉持團結精神，相互學習，共同壯大經濟實力。以中國為例，其成功轉型離不開正確的戰略和強有力的領導，這對經濟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政治氛圍與政治穩定是經濟發展的必要條件之一。印尼早在40年前就確立了政治穩定戰略，蘇哈托總統執政時期提出了三大支柱：政治穩定、經濟增長和社會公平。該戰略有效推動了印尼的經濟發展。
我們至今仍以這三大支柱為核心戰略，并高度重視糧食安全。通過綠色革命與農業現代化措施，印尼在1984年實現了糧食自給自足，但受氣候變化和土地用途轉變的影響，如今仍需努力維持這一成果。新技術對在有限耕地面積上提升生產力至關重要，我們需要發展集約化農業以提高產量。同時，政府也在推進粗放型農業擴張，在加里曼丹、巴布亞等多個島嶼開辟新的稻田，希望這一計劃能為全球糧食生產作出貢獻。
《中國社會科學報》：雅萬高鐵是中印尼共建“一帶一路”的旗艦項目，自開通兩年來已服務超過1200萬名乘客。您如何評價共建“一帶一路”框架下的中印尼合作？
阿里夫·薩特里亞：我去萬隆時常乘坐高鐵，非常喜歡，它高效、快捷、便利。我們希望印尼的高鐵網絡不僅能連接雅加達和萬隆，還能進一步延伸至泗水或爪哇島上的其他城市。建成這樣的高鐵網絡將對我國經濟發展和人員流動大有助益，雅加達與萬隆之間的通勤因此變得十分便捷。
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是中國推出的國際公共產品，也是中國與印尼等國開展合作的重要途徑。只要能夠互利共贏，我們愿意在經濟和社會領域開展更多合作。我們贊賞中國與印尼合作的誠意，希望未來合作能帶來更多共同發展。我相信，中國在亞洲秉持友好與善意，必將與各國攜手創造更美好的未來。
中國研究中心
有助于印尼民眾深入了解中國
《中國社會科學報》：2025年9月，普拉博沃總統來華出席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活動期間，中印尼兩國領導人重申“增進人文交流”的重要共識。中印尼可采取哪些具體措施來進一步增進人文交流？
阿里夫·薩特里亞：教育是促進人文交流的重要途徑。我們派遣學生赴華攻讀學士、碩士和博士學位，具有重要意義。同樣，中國學生來印尼留學也能增進兩國人民的相互理解。我認為，教育是加強中印尼文化互信的關鍵。
《中國社會科學報》：中國社會科學院與印尼國家研究與創新署剛剛簽署共建中國研究中心協議。您期望該中心在促進兩國人文交流、文明互鑒方面發揮怎樣的作用？
阿里夫·薩特里亞：我們對在印尼設立中國研究中心表示贊賞，這對印尼人民學習中國文化和歷史至關重要。文化交流也十分重要，中國是文明史最悠久的國家之一，其價值觀獨具特色，與西方有明顯不同。作為亞洲國家，我們在價值觀上有許多相似之處，因此我們也應更加自信地推廣自身在科學、教育、日常生活和文化等領域的價值觀。
約30年前，歷史學者史景遷（Jonathan Spence）曾預測中國將成為世界強國，當時我難以想象，但今天我們親眼見證了中國在經濟、科技等眾多領域的成功。學習歷史非常重要，歷史上中印尼有著緊密的聯系。早在古代，中國人就已來到印尼，這成為印尼歷史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們應進一步加深友誼，并對自身在社會、文化和價值觀方面的優勢更具信心。
社會科學有助于彌合“文化鴻溝”
《中國社會科學報》：我們知道，印尼國家研究與創新署的科研活動涵蓋自然科學與人文社會科學。自然科學與人文社會科學應如何加強協作？在跨學科領域，印尼國家研究與創新署目前正致力于哪些重要研究？
阿里夫·薩特里亞：社會科學對自然科學的發展至關重要。以中國為例，我在上海、廣州看到，電動車已很普遍。技術發展與社會接受度必須相匹配，我們需要學習如何在推動新技術的同時，避免引發社會問題。
從社會學角度看，“文化鴻溝”指的是物質技術快速進步，而社會行為、文化認知等方面卻相對滯后，這種鴻溝可能帶來風險。解決這一風險的關鍵在于推動社會適應新技術。例如，中國在推廣電動車和移動支付的過程中，成功實現了生活方式的轉型，這說明技術與社會可以協同發展。我們曾在社區和校園嘗試推廣電動車和移動支付，但因文化習慣等原因未能成功，中國的經驗非常值得借鑒。
在跨學科合作方面，我們需要制定短期與長期的合作計劃。在印尼國家研究與創新署，有一個重要方向是聯合研究東盟價值觀在新技術時代的作用。例如，人工智能和數字技術的發展在家庭生活、兒童成長等方面帶來了新問題。歐洲的經驗可能與東盟有相似之處，但應對方式或許不同。東盟價值觀如何支撐技術發展與經濟增長，是我們未來的研究主題之一。這對我們來說是一項具有挑戰性的課題。
《中國社會科學報》：在人工智能時代，社會科學是否依然重要？
阿里夫·薩特里亞：依然非常重要，因為我們正在進入“工業5.0時代”。五年前，我們處于工業4.0階段，核心技術包括無人機、物聯網等；而在“工業5.0時代”，有三大核心支柱：可持續性、人文關懷和韌性。這三點至關重要。例如，我們需要提出應對氣候變化的方案，而減排策略和適應措施都涉及社會層面的議題。環境問題與技術問題背后，往往隱藏著諸多社會課題，二者相互交織。
本報記者 王建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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