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2月18日下午,北平西郊一間簡陋會議室里氣氛正緊張。朱德、周恩來等正在研究接收北平防務細節,一名通信員推門而入,遞上一封香港寄來的急件。朱德一看落款,眉頭微挑——衛立煌。片刻猶豫后,他把信攤在桌上:“衛立煌求我們照顧他的老母,他在香港處境艱難。”一句話,讓屋子里安靜下來。
衛立煌此刻遠在銅鑼灣國泰酒店。春寒料峭,他每日掀開報紙,版面上充斥“戰犯”二字。國民黨特務盯著他,蔣介石電報催促他“速來臺灣”,而他清楚,只要踏上那艘船,自己就成了徹底的陪葬品。焦慮與恐懼夾雜,他把唯一能依靠的念頭投向延安時期的舊情誼,給朱德寫下求助信:“家戒惶惶,望加勉護。”
信被送到西郊的那一刻,朱德沒有絲毫輕慢。他放下鉛筆,對周恩來低聲道:“衛在沈陽時曾拒絕多次進攻,遼沈戰役少死不少人,這份情不能裝作沒看見。”周恩來點頭,立即讓工作人員聯絡華東局。幾分鐘后,一道電文飛向合肥,要求地方政府妥善安置衛立煌家眷,尤其是年逾八旬的衛母。
消息晝夜兼程。合肥縣政府接電后,縣長只說了一句:“照辦!”隨即派出民兵、醫生,另外還動用了幾匹騾子,先把老人和幾箱簡單行李送到城郊,再由地下交通員護往解放區。途中有人擔心:“要是被國民黨殘部發現怎么辦?”護送組長只回了三個字:“顧不了。”
老人抵達安全區那天,李克農親自去看望。茶水端上來,老人顫抖著雙手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李克農叮囑隨員:“老人需要什么,寫在紙上,統統批給。”很快,冬衣、藥品、糧票一樣不少。當地百姓聽說是“衛將軍的母親”,沒多評論,也沒刻意疏遠,只當普通老人看待。
與此同時,香港銅鑼灣。衛立煌收到密電,知道家人已脫險,情緒陡然松弛。他關上門,對夫人韓權華低聲說:“毛主席、朱總司令記得舊情,沒有丟下我們,這份恩德不敢忘。”他當場把蔣介石寄來的新電報撕得粉碎。撕完,他坐在沙發里,長時間沉默。57歲的前東北“剿總司令”第一次意識到:命運的纜繩,已經越過維多利亞港,系在了北平。
可特務并未停手。午夜時分,走廊里常響起壓低的腳步聲。有人敲門,他握槍踱步,汗水順著鬢角滴在木地板上。第二天清晨,港英警察上門“例行詢問”,理由是“樓下房客失竊”。這種消耗精神的手段比上陣殺敵更折磨人。衛立煌說:“再耗下去,怕是一封求救信也寫不出去。”
4月初,中國方面通過地下管道發出邀請,請他來北京“敘舊”。港英政府態度曖昧,特務卻突然銷聲匿跡。衛立煌心里明白:風向變了。4月6日,他和夫人悄悄登上“和平號”輪船,離開香港。船靠天津塘沽碼頭那一刻,海風中混雜著煤煙味,他第一次覺得腳踏實地。
周恩來、朱德到車站迎接。衛立煌瘦削了不少,眼圈卻因奔波通紅。隔著紛亂的閃光燈,他喊了一句:“朱德兄,多虧你們。”朱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兩人都沒再說客套。隨后,一行人乘汽車入城,衛立煌被安排在北京飯店靜養。醫務人員每天按時測血壓,營養師調整菜譜,從不因他“戰犯”身份有所怠慢。
4月25日傍晚,中南海懷仁堂燈火通明。毛澤東專門設宴,席間只擺了幾樣家常菜。毛澤東先抿了口酒,放下杯子開門見山:“衛先生,這些年動蕩,你不易。”衛立煌站起,略帶沙啞的聲音回道:“主席待我家人之恩,衛某感同身受。”對話短,卻把十余年風云盡數壓縮。
宴后,中央方面安排他到軍事歷史資料室做顧問。衛立煌的筆記本總是帶著煙草味,寫滿了關于抗戰時期國共合作的細節。工作人員感到意外:這位曾被列為“戰犯”的老人,對八路軍的肯定比對自己昔日部隊還多。有人私下議論,衛立煌聽見后淡淡一句:“歷史自有公論。”
轉年春天,衛立煌赴南京掃墓,途經曾被軟禁的衛公館。房屋已作他用,墻上依舊能看到當年憲兵留下的釘孔。他駐足片刻,沒有進去,只把一枝白菊插在門縫,隨后上車離開。車子過長江大橋時,他合上眼,自言自語:“此行了卻一樁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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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年,衛立煌身體每況愈下,但有關保護家屬的事情他逢人必提。有時與友人喝茶,提到1949年的那封信,他會輕聲感嘆:“正是那封信,讓我看清誰是真朋友。”說罷,他不再多談,用手指輕輕敲桌面,仿佛在數記一段并不遙遠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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