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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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紅樓夢》里罵王熙鳳“機關算盡太聰明”,可五代十國的徐溫聽了,只怕要更委屈。他沒王熙鳳的狠辣,卻有比她更久的耐心:二十年布局篡位,從牙兵小校熬到南吳的無冕之皇,眼看著皇位唾手可得,轉頭卻發現:自己費盡心機攥在手里的權力,早被養子徐知誥用人心偷換了去。
這不是戲文里的巧合,是亂世上最現實的權力課:你算盡了權謀、熬夠了時間,可沒算到:比起冷冰冰的算計,人心才是最狠的奪位武器。徐溫的困境,說到底就是四個字:謀得了局,謀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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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這么說呢?今天老達子就來跟大家聊聊徐溫的困境~
篡位三步棋
這一切的起點,要從他給南吳政權下的篡位三步棋說起。
徐溫的篡位三步棋,像極了亂世上的權力刺繡,每一針都扎在南吳政權的命門上,每一線都繞著皇帝夢打圈。他的第一步,是攥緊刀把子,從牙兵小校到禁軍大佬。
他本是楊行密麾下最普通的牙兵(親兵),跟著老主子打天下時,不過是個拎著刀守帳篷的小角色。可楊行密一死,繼位的楊渥把一手好牌打爛了,白天獵鷹走狗,晚上縱酒狂歡,國庫的銀錢全搬去修芳林園,連宿衛士兵的軍餉都克扣。徐溫和另一個將領張顥哭著勸他,楊渥反而抄起劍罵:再啰嗦就砍了你們!
兩人怕得發抖,干脆先下手為強。公元908年,他們帶兵沖進皇宮,殺了楊渥,扶楊行密的二兒子楊隆演上位。可張顥更狠,殺了楊渥還不夠,想自己坐龍椅。徐溫立刻演了出螳螂捕蟬:他騙張顥說你殺了楊渥,再殺楊隆演,諸將誰服你?不如立楊隆演當傀儡,功勞都是你的。
張顥信了,轉頭徐溫就帶夜襲張府,砍了他的腦袋,對外宣稱張顥謀反,我替吳王除害。
嚴可求、鐘泰章密謀,溫遣泰章率兵夜襲張府,斬顥及其黨
就這么著,徐溫成了南吳左右牙都指揮使——禁軍的一把手。整個南吳的刀把子,攥在了他手里。
第二步是遙控朝政。
攥了軍權還不夠,得讓政令也聽自己的。徐溫的辦法很雞賊:離京建府。他在金陵(今南京)修了座大丞相府,自己搬進去當大都督,然后封自己為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相當于把南吳的政治中心,從揚州(吳王都城)偷偷挪到了金陵。
至于揚州的傀儡吳王楊隆演,徐溫派親兒子徐知訓去盯梢:讓徐知訓當淮南行軍副使,管著揚州的大小事務。官員任免要他點頭,賦稅收支要他簽字,連吳王下的詔書,都得先送金陵讓徐溫畫押。
《資治通鑒》里說他“居金陵,遙控揚州”,說白了就是:朝廷在揚州,權力在金陵。徐溫的丞相府,成了南吳的影子朝廷,而楊隆演,不過是個擺著的牌位。
第三步,是鋪好登基路:封王加九錫,等禪讓的時機。
五代的篡位,講究名正言順。徐溫的第三步,是先給自己造個國。公元923年,他讓吳王楊溥封自己為齊王,把升州(南京)、潤州(鎮江)等六個州劃成齊國,作為自己的封國。
緊接著,又要了九錫,這是古代帝王賜給殊勛之臣的九種禮器(車馬、衣服、斧鉞之類),其實就是篡位的預告函:曹操封魏王加九錫,曹丕接著禪讓;司馬昭封晉王加九錫,司馬炎接著稱帝。
徐溫這一步,就是在告訴天下:“我徐溫,已經是‘準皇帝’了,就等楊溥把皇位‘讓’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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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鑒》里寫得清楚:“吳加徐溫太師、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封齊王,備殊禮”,備殊禮就是允許他用皇帝的儀仗、穿皇帝的冠服,只差沒坐龍椅而已。
這三步棋,徐溫走了整整二十年:從908年殺楊渥,到927年他去世,每一步都算得精準,每一步都踩得穩當。他像個老裁縫,把南吳的權力縫成了一件皇袍,針腳密得連風都鉆不進去。
可他沒算到的是,自己縫皇袍的線,早被養子徐知誥換成了徐字。
養子的“反布局”
因為他的親兒子徐知訓,是個徹頭徹尾的敗家子。徐知訓在揚州輔政時,比楊渥還荒唐: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把吳王楊隆演按在地上拜馬;罵大臣是狗奴才,還拿鞭子抽;甚至強占將軍朱瑾的小妾,逼得朱瑾忍無可忍,一刀砍了他的腦袋。
徐溫沒辦法,只能讓養子徐知誥去頂替徐知訓,可就是這一步,讓他二十年的布局,全成了徐知誥的嫁衣。
徐知誥到揚州的第一天,就跟徐知訓反著來:他給楊隆演端茶,跟大臣賠笑,甚至把自己的俸祿拿出來給士兵發軍餉。老百姓鬧饑荒,他開倉放糧;商人被稅吏欺負,他嚴懲貪官。
《新五代史?南唐世家》里說他“寬仁為政,士民歸附”,徐溫用權謀攥住的權力,徐知誥用人心悄悄換了去。
徐知誥到揚州的那天,簡直像給快凍僵的南吳朝廷,澆了一盆溫溫的熱水,他把徐知訓的作死劇本,徹底翻成了收心劇本。
徐知訓的關鍵詞是辱:辱吳王、辱大臣、辱士兵;徐知誥的關鍵詞是暖:暖人心、暖尊嚴、暖日子。他的民心逆襲戰,不是喊口號,是把每一件反徐知訓的事,都做進了人心里。
首先,他給了吳王足夠的尊嚴
楊隆演當吳王的日子,比蹲大獄還憋屈:徐知訓把他按在地上拜馬,罵他沒用的東西,甚至讓他穿戲服演參軍戲(古代滑稽戲),滿朝文武看著,敢怒不敢言。徐知誥來了之后,第一樁事就是給吳王復位。
他每天清晨穿好官服,規規矩矩去吳王宮拜見,親手給楊隆演遞茶,站著聽他說話。楊隆演想賞大臣點東西,徐知誥立刻讓人去辦,連文書都幫著擬好。
甚至楊隆演說想逛逛后花園,徐知誥親自扶著他走,一邊走一邊說這花開得好,是陛下去年種的吧?
《資治通鑒?后梁紀六》載“知誥事隆演甚謹”。
楊隆演這輩子沒被人這么尊重過,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滿朝大臣看著這幕,私下里嘆氣:同樣是徐家人,怎么差別這么大?
而徐知誥這一手,不是拍吳王的馬屁,是拍醒了大臣們的共識:連傀儡都能被尊重,我們這些活人,跟著他肯定不會被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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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也給了大臣很多體面
徐知訓的大臣們,個個都是受氣包,宰相徐玠被他罵作老狗,將軍朱瑾被搶了小妾,連文書小吏都被他拿鞭子抽。徐知誥來了之后,干了件讓所有人震驚的事——挨個上門賠罪。
他先找徐玠,拎著一盒糕點站在相府門口,說:“知訓之前不懂事,冒犯了您,我替他給您磕個頭”。徐玠嚇得趕緊扶他,徐知誥卻堅持跪下來,說:“您是先朝老臣,我要是連這點禮都不懂,還有臉在揚州待著?”
接著找朱瑾,把他的小妾接回來,還送了十匹綢緞當補償,說:“知訓做的不是人事,我替他還債。”
大臣們傻了:“這哪是來輔政的?這是來當學生的啊!”從此之后,徐知誥的相府門檻被踩爛,大臣們有意見就找他,有困難就求他,連家里嫁女兒都要請他當證婚人。
徐知訓用罵把大臣推遠,徐知誥用敬把大臣拉過來。
最后就是給了百姓好日子,從活不下去變成了活得下去
徐知訓在揚州的三年,百姓過得比豬還苦,稅吏天天上門搶錢,饑荒時國庫有糧卻不開倉,連賣菜的老太太都被搜身,要交過路錢。徐知誥來了之后,干了兩件斷徐溫財路卻收人心的事:
第一件:開倉放糧,不要政績要活命。
公元915年揚州鬧饑荒,百姓啃樹皮都搶不到,徐知訓的辦法是緊閉糧倉,等糧價漲到十倍再賣。
《新五代史?吳世家》載“知訓聚斂,倉粟不出”。
918年,徐知訓接掌政柄之后,直接讓人砸開糧倉,喊著誰餓了就來拿,不要錢!有人勸他:這是徐公(徐溫)的糧,你擅自動,不怕他罵?徐知誥說:百姓都快餓死了,罵我總比罵徐公好。
第二件:減稅輕徭,把刮地皮變成養地皮。
他下了道令:揚州百姓,今年賦稅減三成,明年再減兩成;稅吏敢多收一文錢,砍手!甚至有個稅吏偷偷多收了農民五斤稻子,徐知誥直接把他綁在城門口示眾,說:“這就是‘刮民脂’的下場!”
百姓們盯著城門口的稅吏,再看看徐知誥的告示,突然就哭了,他們不怕交稅,怕的是交了稅還活不下去;他們不怕當官的,怕的是當官的把他們當豬宰。而徐知誥,剛好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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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反轉
徐溫第一次真切嘗到失控的滋味,是在公元922年暮春的金陵丞相府。
徐溫以潤州為金陵屏障為由,調徐知誥任潤州團練使,可揚州百姓圍了徐知誥的府邸三天三夜。老太太抱著他的腿哭你走了誰給我們放糧,士兵們舉著刀喊敢動徐三郎我們反了,連吳王楊溥都寫了手詔:知誥一走,朕無人可依。
最后徐知誥只回了一句話:“民心難違,容我再留半年。”
徐溫攥著那張皺巴巴的手詔,手指抖得厲害。他想起十年前自己殺楊渥、逐張顥時,揚州百姓關緊家門不敢出聲;想起五年前封齊王時,滿朝大臣跪在金陵城門口山呼齊王萬歲。
可如今他這個無冕之皇的命令,居然抵不過徐知誥的一句民心難違。
可徐溫不甘心,他想把權力從徐知誥手里搶回來,于是立親兒子徐知詢為金陵留守,想讓他取代徐知誥在揚州的位置。可徐知詢剛到揚州,知誥早就布置完畢了,“諸將多附知誥”,所以知詢不敢奪權就回去了。
徐溫又想釜底抽薪:把徐知誥調回金陵當丞相助理,可揚州的官員聯名上書:“徐使君一走,政務必亂!”連禁軍里的老兄弟都偷偷給他遞話:“齊王,您要是動徐三郎,我們沒法管士兵!”
直到這一刻,徐溫才終于承認:自己攥了二十年的刀把子印把子,早被徐知誥用人心換成了徐三郎的牌子。
徐溫臨終前,曾對他的近侍說:“三郎已得人心,若其有意,吾兒未能制也。”
權謀的終點:人心才是最狠的武器
徐溫死后,徐知誥只用了三年,就徹底掌控了南吳。937年,他在金陵稱帝,國號南唐,改名為李昪。他說,自己是唐朝皇室的后代,要復興大唐。
徐溫一輩子都在玩權謀游戲:他殺了楊渥,除掉了不聽話的舊主;他除了張顥,搞定了搶權的同僚;他架空了楊隆演、楊溥,把南吳變成徐氏天下。
可他忘了,權謀能搞定對手,卻搞不定人心:他在金陵建齊王宮時,百姓罵他竊國賊;他讓徐知詢在廣陵橫征暴斂時,士人氣得辭官;他到死都沒明白,為什么自己算盡一切,卻輸給了養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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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昪稱帝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南唐的田稅從十稅一降到十五稅一,相當于給百姓減了三分之一的負擔。他說:百姓是國家的根本,根本穩了,國家才穩。
第二件事,是釋放了所有官婢,這些女子都是官府搶來的,李昪說:“她們也是父母生的,應該回家跟親人團聚。”
第三件事,是把徐溫的齊王宮改成了國子學,讓窮人家的孩子能讀書。他對大臣說:“阿爹當年建這個宮,是想當皇帝;我改成學館,是想讓天下人都有書讀”。
《南唐書》評價李昪:“烈祖以寬厚得民心,故能以弱小之國,抗衡中原。”他沒玩權謀,只是把百姓放在心上,就贏了徐溫的二十年布局。
老達子說
徐溫的故事,是五代十國篡逆劇本里最讓人唏噓的權力錯題本。
他像個捧著算盤的老裁縫,用二十年針線繡自己的皇帝夢:一針扎進南吳的刀把子,一線繞住朝堂的印把子,最后還把九錫封國縫成了皇袍的邊角料。可等他舉著針要縫最后一針時,才發現:自己繡了半輩子的徐溫二字,早被養子用人心換成了徐知誥。
亂世上,最穩的權力,從來不是我能壓服你,而是你愿意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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