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9月下旬,南海前線氣溫悶熱,臨時指揮所外浪聲翻涌。剛批閱完作戰簡報的許世友收到急電:“老母病重,速歸。”他把電文攥在掌心,海風吹得紙角獵獵作響。警衛員小聲勸他啟程,他沉默片刻,只說了三個字:“先請醫。”一句話出口,往昔場景忽地沖入腦海——那是1949年冬天,母親第一次到濟南,也是在那天,妻子田普端出一桌菜,老人家盯著菜盤的一句“不能浪費”至今回響在耳邊。
時間倒回十六年前。1949年12月初雪,濟南城里白茫一片。許世友早早立在院門口,等長子把母親接來。吉普車門開處,老人扶著車門探身而出,頭發如霜,腰背卻仍挺。許世友喉頭一緊,快步迎上,兩只粗糙的手緊握到一起,只剩一句顫聲:“娘——”接著他在百余名部屬面前“撲通”跪地。老母微愣,忙去拉他:“當官的給我下什么跪?”他哽咽答道:“官再大,也是娘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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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田普忙了一下午,燉雞、紅燒肉、六盤素菜,整整占滿八仙桌。孩子們聞香而歸,屋里鬧哄哄。可當婆媳請老人入席時,許李氏皺了眉:“這么多,吃得完嗎?做了官也不能浪費。”許世友連忙解釋:“娘,都用工資買的,難得團圓。”老人嘆口氣,卻還是拿起筷子給孫兒夾菜,嘴里嘟囔:“新幣折舊幣,別花冤枉錢。”一家人說笑聲混著北風,屋外燈影拉得很長。
濟南生活舒適,可老人不習慣。城里沒有雞鳴犬吠,沒有左鄰右舍晚炊的柴煙。不到半月,她就常在夜里翻身嘆氣。許世友讓孩子們陪奶奶去趵突泉、看電影,效果寥寥。一天拂曉,老人輕聲說:“又得呀,讓我回山里吧,心里踏實。”許世友沉默良久,終究答應。母親一到新縣老屋,病懨懨的臉色竟第二天就紅潤起來,提桶澆菜地,紡線如舊,身邊干部看得目瞪口呆。
自此母子聚少離多。1952年春,他首次抽空回鄉。公路只到縣城,他翻山騎馬,天黑才到家。透過紙窗看見母親借油燈紡線,心口像被尖銳石子硌住。他推門跪地,這回老人家把他拽起,聲音低卻堅定:“跪我不頂用,跪犧牲的戰士去。”一句話,說得這位悍將鼻頭發酸。
1957年冬,他二度回鄉。縣里幫母親蓋了兩間瓦房,屋里仍舊陳設簡陋。許世友索性買下一頭肥豬,邀鄉親吃肉。有人勸他住縣招待所,他搖頭:“娘睡哪,我睡哪。”兩夜未出門,與母親促膝。臨別,老人拍拍他的手背:“走吧,工作要緊。”他站在雪地里,還想說話,最終只是舉手敬禮。那一幕,被圍觀的鄉親記了半輩子。
回到1965年。老母終因衰疾離世,沒能再見兒子。許世友趕到南京,撲在遺像前,老淚縱橫。旁人只聽見他低聲重復一句:“娘怪我,該早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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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秋,他給長子寄去五十元現鈔,信里寫得直白:給我備口薄棺,死后運回老屋,守著爹娘。許世友認定:人活一輩子,忠孝要兩全,欠母親的,再不能欠。
1985年10月22日,許世友在南京病逝。經中央批準,他得以土葬。夜色中,靈車悄悄駛進大別山,停在父母舊墳旁。簡單下葬,沒有哀樂,沒有花圈,只有幾名警衛員壘好新土。山風穿過松林,偶爾掀動草葉,好像老人家當年那句樸素叮囑:“做了官也不能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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