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點冬天,天已經(jīng)黑了,趙真才慢悠悠的拎著米白色的購物袋回家,推開家門時,婆婆正蹲在鞋柜旁,把王原的鞋擺得整整齊齊。
“媽,我回來了。”趙真換鞋的功夫,婆婆已經(jīng)湊過來,伸手要接她手里的袋子:“買啥了?這么沉,是不是給王原買的毛衣?”
趙真還沒來得及應聲,婆婆已經(jīng)扯開了購物袋的拉鏈,米白色的皮草露出來,軟乎乎的毛蹭過她的手背。
她下意識摸向衣領的標簽,看到“3280 元”的燙金字樣,臉色“唰”地就沉了,手一松,皮草掉在沙發(fā)上。
“3200?趙真你瘋了?”婆婆的聲音陡然拔高,“我兒子天天在公司加班到半夜,手指凍得發(fā)紫都舍不得買副手套,你倒好,一件衣服花掉他小半個月工資!敗家娘們,就知道壓榨他的血汗錢!”
趙真剛換下的高跟鞋還沒放穩(wěn),聽著這話,血一下子涌到頭頂。她彎腰撿起皮草,標簽上的金線硌得指尖疼:“媽,這是我自己的錢買的,沒花王原一分!”
“你的錢?”婆婆冷笑一聲,伸手戳了戳趙真的胳膊,“你天天在家呆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來的錢?還不是靠我兒子養(yǎng)著!我看你就是被慣壞了,不知道錢難賺!”
“我開網(wǎng)店賣童裝,每個月能賺兩萬多!”趙真轉身沖進臥室,從床頭柜最下層翻出個藍色賬本,嘩啦啦翻到上個月的頁次,摔在婆婆面前。
“你看!房貸五千是我還的,你的降壓藥六十塊一盒,我買了三盒,家里的菜錢、水電費,全是我出的!王原的工資我們存著應急,我什么時候花過他的錢?”
賬本上的數(shù)字用黑筆寫得工工整整,旁邊還貼著水電費單據(jù)的小碎片。
婆婆的手指落在 “23560 元”的凈利潤上,抖了抖,卻還是嘴硬:“誰知道這賬是真是假?你想騙我,還不是容易得很?”
說著,她的聲音軟了些,卻又帶了點委屈,“我這輩子省吃儉用,一件棉襖穿了五年,你倒好,一件衣服抵我半年的生活費……”
趙真看著婆婆泛紅的眼眶,心里的火氣突然就泄了大半。
她想起三天前給婆婆收拾衣柜時,看到里面全是洗得發(fā)白的舊毛衣,最厚的一件還是公公在世時織的。
那時候,她還沒覺得,這場關于“花錢”的爭吵,會成了婆媳關系的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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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冬至,公公突然去世。趙真和王原接到電話時,正在給婚房的次臥曬被子。原本計劃春節(jié)接老兩口來住幾天,沒想到先等來的是公公心梗的噩耗。
葬禮結束后,王原紅著眼圈拉著趙真的手:“媽一個人住老房子,晚上起夜都沒人扶,我不放心,接過來一起住吧。”
婚房是兩人婚后一起湊的首付,月供五千,趙真開淘寶店的收入剛好能覆蓋,王原的工資存起來當備用金。
趙真沒猶豫,點了頭:“次臥早收拾好了,就等著媽來住。”
接婆婆來的那天,王原特意借了同事的車,后備箱塞滿了婆婆的東西:舊棉襖、搪瓷杯、還有公公生前種的蘭花。
婆婆抱著蘭花走進次臥時,手摸了摸趙真鋪的碎花床單,小聲說:“太浪費了,舊床單還能睡。”
趙真笑著遞過保溫杯,她特意在網(wǎng)上找了婆婆之前用的杯子的同款:“媽,這個杯子保溫,你冬天喝水方便。”
最初的日子是平和的。
趙真每天在家打包童裝,撕膠帶的“嚓嚓”聲從早響到晚,婆婆會在上午擇好青菜,放在廚房的竹籃里;
中午趙真忙得忘了吃飯,婆婆會把粥端到工作臺旁,碗里臥個流心蛋;
晚上王原下班回家,三人坐在餐桌旁,婆婆總給趙真夾排骨:“你天天坐著,得多吃點肉。”
可觀念的縫隙,很快就從細節(jié)里冒了出來。
趙真給客戶發(fā)快遞,用氣泡膜裹童裝,婆婆看到了,悄悄把氣泡膜收起來,換成舊報紙:“這玩意兒貴,報紙包一樣結實。”
趙真沒說什么,只是第二天又買了一卷氣泡膜,客戶訂的是周歲禮服,她怕報紙蹭臟了裙擺。
周末趙真買了箱車厘子,三十塊一斤,剛洗好放在茶幾上,婆婆就拿著賬單念叨:“一斤能買三斤蘋果,吃蘋果一樣有營養(yǎng),別總買這些貴的。”
趙真把車厘子遞到婆婆嘴邊:“媽,你嘗嘗,甜著呢,偶爾吃吃也花不了多少錢。”婆婆抿了抿嘴,沒接,轉身去廚房洗碗了。
最讓趙真心里發(fā)澀的是,有次她聽見婆婆跟鄰居聊天,聲音壓得很低,卻還是飄進了客廳:“我兒媳天天在家待著,不上班,就知道花錢買零食……”
那時候,趙真正在給客戶改童裝設計的圖紙,鍵盤敲到一半,突然就沒了力氣。
她沒跟婆婆說,淘寶店旺季時,她要熬夜到凌晨三點打包,腰坐得發(fā)麻;也沒說,為了趕訂單,她連飯都顧不上吃,胃藥常年放在工作臺抽屜里。
王原看出了兩人的別扭,周末特意帶全家去公園。他偷偷拉著趙真的手:“我媽就是苦日子過慣了,你別往心里去。”
趙真點點頭,看著婆婆蹲在地上,給鴿子撒玉米粒的樣子,突然覺得,或許再等等,婆婆總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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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真的腰是開淘寶店第二年落下的毛病。每天坐著打包八九個小時,有時候客戶催單,她得抱著紙箱蹲在地上貼單,時間長了,一到冬天就隱隱作痛。
2022年元旦前,閨蜜約她逛街,說商場的冬裝在打折。趙真本不想去,可閨蜜說:“你天天在家穿睡衣,也該買件像樣的外套,出門發(fā)貨也暖和。”
兩人逛到三樓的皮草專柜時,趙真一眼就看中了那件米白色的短款皮草,手感軟得像云朵,穿在身上剛好護住腰,袖口還有收緊的設計,騎車時風灌不進來。
標簽上的3280元,讓趙真猶豫了。她掏出手機,翻了翻淘寶店的后臺,上個月賣了兩百多件童裝,凈利潤23560 元,房貸剛還完,還剩不少。
閨蜜在旁邊推她:“喜歡就買,你自己賺的錢,憑什么不能花?”
趙真咬咬牙,刷了卡。她想著,這個月多出幾個樣式,要是能多買幾件,就能把這錢掙回來。
拎著皮草回家時,趙真還在想,怎么跟婆婆解釋。可她沒料到,婆婆連解釋的機會都沒給她,直接就炸了。
“我兒子小時候,一件棉襖穿到小學畢業(yè),補丁摞補丁都舍不得扔!”婆婆的聲音帶著哭腔,手指著沙發(fā)上的皮草:
“你倒好,一件衣服夠給他買十件棉襖!你是不是覺得我兒子好欺負,就可著他霍霍?”
趙真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想把自己熬夜打包的樣子說出來,想把腰上貼滿膏藥的樣子說出來,可話到嘴邊,只變成了一句:
“媽,我真的沒花王原的錢。”
“沒花?”婆婆伸手扯過趙真的手腕,把她拉到陽臺,指著外面的路燈:
“你看看樓下的清潔工,天不亮就起來掃街,一個月才三千塊!你一件衣服,抵人家一個月的工資!你良心過得去嗎?”
王原下班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趙真紅著眼圈站在陽臺,婆婆拽著她的手腕,嘴里還在念叨“敗家”。
他趕緊沖過去拉開兩人:“媽,你別激動,有話好好說。”
“好好說?”婆婆甩開王原的手,坐在沙發(fā)上抹眼淚,“你媳婦花三千多買件衣服,我說她兩句怎么了?你是不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趙真看著王原左右為難的樣子,突然就累了。她沒再爭辯,轉身走進臥室,關上門的瞬間,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她不是心疼錢,是心疼自己的辛苦沒被看見,更心疼王原夾在中間受氣。
那天晚上,趙真沒吃晚飯。王原敲了好幾次門,她都沒開。床頭柜上的賬本攤開著,她看著上面的數(shù)字,突然覺得有點可笑。
自己明明能賺錢,能撐起這個家,卻還是要因為一件衣服,被人指著鼻子罵 “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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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點,趙真的肚子餓得咕咕叫。她輕手輕腳打開臥室門,想找點餅干吃,卻看到廚房的燈亮著。
她走過去,推開門,看到婆婆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著個保溫杯,正往碗里倒粥。粥是紅薯粥,冒著熱氣,香味飄進鼻腔。
“醒了?”婆婆聽到動靜,回頭看她,眼神里沒了白天的怒氣,只剩些局促,“我看你沒吃飯,給你溫了粥,放了紅薯,你愛吃的。”
趙真站在門口,沒動。婆婆把粥推到她面前,碗沿還帶著溫度:“趁熱吃吧,涼了就不好喝了。”
趙真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紅薯的甜混著粥的香,暖的她心口發(fā)顫。
“王原跟我說了,房貸是你還的,我的降壓藥也是你買的…… 之前是我糊涂,以為你在家閑著。”婆婆突然開口,聲音有點啞。
趙真放下勺子,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點開淘寶店的后臺,遞到婆婆面前:
“媽,你看,這是我賣的童裝,每件都是我自己設計的,找工廠做出來,再打包發(fā)給客戶。上個月訂單多,我天天熬夜到三點,腰疼得要命。”
婆婆湊過來看手機,屏幕上跳出一條客戶評價:“衣服質(zhì)量超好,寶寶穿起來很可愛,賣家還送了小發(fā)夾,太貼心了!”
她指著屏幕上的童裝圖片:“這些小裙子,都是你畫的?”
“嗯。”趙真點頭,又翻出自己的設計手稿,本子上畫滿了各種款式的童裝,有的還標著 客戶要求:“加個小兔子口袋”“領口要圓領”。
“買那件皮草,是因為我腰不好,冬天出門發(fā)覺冷,穿暖和點,腰能舒服點。”
婆婆看著手稿上密密麻麻的字跡,又看了看趙真熬得發(fā)紅的眼睛,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趙真的手上有很多小劃痕,是打包時被紙箱劃的。
“是媽不好,” 婆婆的聲音有點哽咽,“媽不知道你這么辛苦,還冤枉你……那衣服,該買,你自己賺的錢,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趙真的眼淚又掉了下來,這次是暖的。
她拉著婆婆的手,坐在小板凳上:“媽,我知道你是為了這個家好,想省點錢。以后我買東西,提前跟你說一聲,你要是覺得貴,我們就一起商量,好不好?”
婆婆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個護手霜,塞到趙真手里,是超市里最便宜的那種,三塊錢一支:“你天天打包,手糙,擦點這個能好點。”
那天晚上,婆媳倆坐在廚房,聊到了凌晨兩點。
婆婆說自己年輕時,跟公公住在筒子樓里,一個月工資三十塊,要養(yǎng)兩個孩子,冬天連煤都舍不得買;趙真說自己開淘寶店的初衷,是想在家就能賺錢,既能照顧王原,又能有自己的收入。
窗外的路燈滅了,天快亮了。趙真看著婆婆眼角的皺紋,突然覺得,之前的矛盾,不過是兩個女人在用自己的方式,愛著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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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jié)前,趙真帶著婆婆去逛街。路過一家服裝店時,她看到一件駝色大衣,版型很適合婆婆,三百多塊。她拉著婆婆試穿:“媽,這件你穿好看,我給你買。”
婆婆對著鏡子轉了兩圈,嘴角忍不住上揚,卻還是拉著她的手往外走:“太貴了,我有舊棉襖穿。”
“不貴,” 趙真笑著把她拉回來,“這是我給你買的新年禮物,你穿著去走親戚,多體面。” 說著,她直接刷了卡,她知道,婆婆嘴上說貴,心里是開心的。
回家后,婆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趙真的皮草從沙發(fā)上拿起來,仔細地疊好,放進衣柜的上層,還在旁邊放了個樟腦丸:“這衣服貴,得好好放。”
趙真站在旁邊看著,突然覺得,這個家,終于有了“一家人”的樣子。
現(xiàn)在的日子,多了很多暖意。
趙真打包快遞時,婆婆會坐在旁邊,幫她剪膠帶、貼地址。
有時候客戶要定制童裝,婆婆會湊過來看設計稿:“小孩子穿紅色好看,喜慶,你加點小紅花上去。”
趙真聽她的,加了小紅花,客戶收到后,還特意發(fā)了寶寶穿衣服的照片,說 “太可愛了”。
趙真看向陽臺,陽光落在那盆蘭花上。
她突然明白,婆媳之間,從來沒有絕對的對錯,只有互相理解和包容。
而經(jīng)濟獨立給她的,不只是花錢的底氣,更是被尊重的底氣,這種底氣,讓她能坦然地表達自己,也能溫柔地接納婆婆的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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