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風逐雨測風云——記一線氣象工作者

　　天氣預報從來不是簡單的“看云識天氣”，而是一場與自然規律的持久博弈。面對短臨強對流天氣的“猝不及防”、氣候變化帶來的極端天氣頻發等難題，氣象工作者從未停下攻堅克難的腳步。他們組建科研團隊，進行數值預報模式研發，讓預報時效從小時級向分鐘級延伸；他們與陸海空天一體化觀測共同成長，讓智慧氣象服務平臺實現預報預警信息精準推送……這背后是他們無數個日夜的鉆研與堅守。

　　為了讓天氣預報更準一些，他們在平凡的崗位上書寫著不平凡的人生，為人民群眾的美好生活貢獻力量。

　　堅持百分百努力

　　天氣預報可不可以更準？

　　國家氣候中心首席預報員高輝的答案是：“天氣預報不可能100%準確，但我們在付出100%的努力。”

　　對高輝而言，這100%的努力，就藏在他密密麻麻的汛期任務表里：今年春節后即著手汛期預測，3月專題會商匯報，隨后是滾動預測會商，從南海夏季風監測、梅雨動態到盛夏氣候趨勢，從流域汛情到臺風和極端天氣追蹤，以及重大活動保障……

　　節奏是跳躍的，壓力是常態的，責任更是重大的。高輝這樣描述首席預報員的工作狀態：“很多時候，思維的切換必須在瞬間完成。短短一個上午，可能剛與華南的同事會商完臺風動態，緊接著就要轉向華北研判高溫干旱，或是和西南的同事會商秋雨。”

　　而他和天氣打交道，源于一場滯留。1998年盛夏，長江流域發生罕見特大洪澇災害。高輝陪著因鐵路受損返鄉無望的舍友，在宿舍里聽了半個月的風雨聲。“那時我就想，如果能提前一個月，甚至更早預見這種天氣形勢，大家就不會這么被動了。”暴雨猛砸向窗戶，也把一個念頭像釘子一樣砸進了他心里——“我今后要做長期天氣預報”。

　　2004年，從南京信息工程大學博士畢業后，高輝如愿進入國家氣候中心氣候預測室工作。氣候預測室的使命，正是制作發布季度、年際等多個時間尺度的氣候預測產品，為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以及部署防汛抗旱、防災減災救災等決策提供科學支撐。

　　從副班、主班、領班到首席預報員，高輝一直步履匆匆、工作飽滿，肩上扛起的擔子也越來越重。2016年初，“即將迎來史上最強超級厄爾尼諾事件”的言論甚囂塵上，輿論場甚至彌漫著“長江流域可能再現甚至超過1998年大洪水”的恐慌。作為首席預報員，高輝必須在2月底前拿出權威預測結論，整個預測班組承受著巨大壓力。那個春節假期，他和團隊幾乎全員無休，爭分奪秒地分析研判。

　　“僅靠辛苦不能回答問題。”此時，高輝展現出不同于往日的冷靜。他迅速組織團隊，從多個維度對比2016年與1998年以及其他大洪水年份的異同點，大膽跳出厄爾尼諾影響的思維定式，將視野拓展至全球氣候系統，敏銳地捕捉到大西洋海溫的抑制作用。最終，團隊給出與實際氣候狀況高度一致的預測意見，為防汛抗旱的決策部署提供了科學依據。

　　還有2022年夏季極端高溫、2023年和2025年華北極端強降水……面對每一次極端天氣的“大考”，高輝始終與團隊并肩作戰，憑借精準的研判、及時的預警和科學的應對建議，在風雨雷電中筑牢氣象防災減災的第一道防線。

　　點亮太空的星

　　從半個多世紀前“搞我們自己的氣象衛星”的高瞻遠矚，到1988年我國第一顆極軌氣象衛星風云一號A星發射升空，再到如今22顆風云氣象衛星織就天基觀測網，實現對臺風、寒潮、暴雨等天氣系統的全天候全覆蓋觀測——在這條跨越50多年的征程上，“氣象追星者”一路跋涉。

　　國家衛星氣象中心正研級高級工程師漆成莉，就是其中一員。

　　大學四年級時，漆成莉在衛星遙感課堂上聽老師講解氣象衛星知識：“衛星能夠在幾百甚至幾萬公里的高空位置穿透云層，捕捉大氣溫度濕度、監測地表植被，哪怕是偏遠山區的旱情、海洋上的臺風雛形，都能被它清晰‘看見’。”當時她心里滿是震撼：“這簡直像科幻小說里的情節。”這一課，也為她未來的事業埋下了伏筆。

　　2004年，漆成莉加入國家衛星氣象中心。彼時，正值風云三號衛星研制初期，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她，承擔起風云三號衛星紅外分光計（IRAS）定標業務系統研發這一艱巨任務。

　　這活兒，難在無先例可依。作為我國氣象衛星首次搭載的紅外大氣探測儀器，漆成莉的每一步都要靠自己探索與驗證；這活兒，還難在看不見、摸不著。儀器在天上，受太陽粒子、空間輻射影響，數據隨時可能變，一旦地面測試結果與太空實際運行情況出現偏差，就會給定標工作帶來不確定性。

　　漆成莉將衛星定標比喻成“打造一把精準刻度尺”的過程，“每一條數據都必須絕對可靠，哪怕一點點的偏差，預報出來的數值結果和重點天氣事件發生的強度與位置就不可能準確，甚至造成不可估量的嚴重后果”。

　　開發算法、檢驗精度、每日監測、調整改進……自接到任務起，漆成莉在日復一日的鉆研中，從各種復雜問題里抽絲剝繭，逐一擊破。

　　儀器在“上天”之前，就在上海航天八院的地面實驗室進行了長達兩年的地面測試與數據分析。那段時間，漆成莉幾乎把實驗室當成了第二個家。她白天與儀器方討論數據，哪個通道的響應值異常，哪個溫度點的輻射源不穩，掰開揉碎了分析；晚上回賓館繼續工作，算法模型改了又改，直到凌晨。

　　星光不負趕路人。2008年5月27日，風云三號A星成功發射。作為新一代極軌氣象衛星，它具備更高精度、更強觀測能力，大幅提升了我國中長期天氣預報能力。

　　此后，漆成莉的腳步從未停歇。面對更高精度、更復雜衛星儀器的地面處理系統研發任務，專攻紅外探測儀器定標的漆成莉又一次臨危受命，從單兵作戰轉向帶領團隊協作，組建了一支堅實的紅外高光譜定標技術攻關隊伍。她說：“天上的星星很多，我們的目標，就是要讓中國的風云衛星更亮一些。”

　　2017年11月15日，風云三號D星發射。當高光譜儀器傳回數據，地面系統生成1條1370個通道組成的紅外大氣光譜曲線，一向冷靜的漆成莉紅了眼眶。這一刻，不僅標志著我國填補了高光譜大氣探測領域空白，更意味著我國在世界氣象衛星的定標與定位領域，取得至關重要的話語權。

　　攀登未知高峰

　　每個周一早晨，曹勇都會準時踏上從北京開往雄安新區的高鐵。

　　自雄安氣象人工智能創新研究院成立以來，他身為國家氣象中心天氣預報技術研發室主任、中國氣象局人工智能天氣預報模型重點創新團隊首席科學家，便與團隊成員扎根雄安，全身心投入氣象人工智能模型的研發攻堅。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這里都將是他的主戰場。

　　2022年，人工智能技術在氣象領域的應用進入爆發期，國內企業與科研機構陸續推出氣象人工智能模型。為搶抓發展機遇，在中國氣象局部署下，由當時在智能網格預報技術開發中身經百戰的曹勇，牽頭組建人工智能天氣預報模型研發團隊。

　　他的目標是向著未知的高峰勇毅攀登。2023年起，曹勇帶領團隊與清華大學聯合開展人工智能全球中短期預報系統“風清”的研發。經過一年緊張的研發、構建與調試，2024年6月，“風清”1.0版正式發布，可自動生成0至15天、逐6小時更新、25公里分辨率的69項全球氣象預報產品，并逐漸拓展至多行業、多場景的氣象服務支撐。

　　今年7月，“風清”在華北暴雨預報服務中交出了亮眼答卷：北京、河北的降雨落區和量級預報，精準貼合天氣實況。這讓曹勇備感自豪。

　　2024年1月，中國氣象局與河北雄安新區管委會簽訂共建雄安氣象人工智能創新研究院合作備忘錄，推動構建氣象人工智能產學研用一體化格局。與此同時，曹勇也接到了新任務——前往雄安，參與組建雄安研究院，牽頭人工智能天氣預報模型研發。

　　“當時心里激動又忐忑。”曹勇坦言，激動的是中國氣象局把氣象人工智能研發團隊集中到雄安，給了大家一個放開手腳打拼的舞臺；忐忑的是陌生的環境、全新的機制與快速變化的領域，日常工作該如何推進，都需要摸著石頭過河。

　　還有一個最大的挑戰——要做出“差異化”的人工智能模型。如今，市場上已有不少氣象人工智能模型。曹勇和團隊反復研討：“我們的模型能和它們有什么不一樣？”最終，他們確定“物理機理+數據驅動融合”的技術框架，要把氣象物理機理創新融入模型設計，讓人工智能不僅“知其然”，還將“知其所以然”。

　　“這條路很長，但只要把握好方向，一步一步走，總能看到更多風景。”曹勇說。在國家氣象中心和雄安氣象人工智能創新研究院的支持下，他期待更多人才加入團隊，期待以“風清”為核心的體系化天氣預報模型更加精準，更期待氣象人工智能技術為更多人遮風擋雨。（經濟日報記者 郭靜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