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傳統與現代之間找到平衡支點：上海京劇院七十正青春

2025年初冬的北京戲曲舞臺，迎來一個意義非凡的藝術盛事——上海京劇院建院70周年赴京展演活動，為這座古都增添一抹璀璨的梨園華彩。這場跨越千里的展演，既是對七秩榮光的深情回望，更是對新時代京劇傳承發展的有力作答。從1955年建院之初以麒派創始人周信芳為精神旗幟，到如今成為全國京劇藝術的標桿院團，上海京劇院的成功密碼，深藏于對傳統與現代二元結構的精妙平衡之中。70年來，劇院既以敬畏之心守護京劇藝術的根脈與靈魂，堅守程式之美、流派之韻；又以開放之姿擁抱時代浪潮的變革與新機，融入當代審美、科技賦能與現實關照，在“守正”與“創新”之間走出了一條獨具海派特色的發展路徑，為中國傳統戲曲的現代化轉型提供了鮮活范本，更向全國戲劇界呈現了一個傳統藝術院團在當代社會成功生存發展的范式——平衡好傳統和現代的二元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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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信芳的精神遺產：

海派京劇的革新基因

周信芳作為上海京劇院首任院長，他所創造的麒派藝術不僅是上海的榮耀，更是京劇的典范。當今麒派領軍人陳少云感嘆：“與其說老院長創立了一種京劇流派，提出了一種演劇思想，更不妨說，他為后人指明了一條道路。”

傳統是京劇藝術的立身之本，更是上海京劇院70年發展的底氣所在。劇院始終堅信，脫離傳統的創新是無源之水，唯有深耕經典、傳承技藝、延續精神，才能讓京劇藝術在時代變遷中保持本色。這種對傳統的堅守，并非墨守成規的復刻，而是對藝術本體的精準把握與精神內核的深刻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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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元結構理論：

傳統與現代的和而不同

上海京劇院七十年的發展，尤其是近幾十年的藝術實踐，形成了一種傳統與現代并行的二元結構。這種結構既尊重經典劇目的傳承，又積極擁抱現代性，使京劇藝術在當代社會依然充滿活力。

有專家指出，京劇走向未來，不應是傳統一元論，而應是傳統與現代的二元結構：既要很好地保存傳統，使傳統的折子戲、本戲經過必要加工，實現高水平延續；又要進行新的創造，使京劇具有現代文化精神，實現京劇的現代轉型。

在上海京劇院2025年赴京展演中，這種二元結構得到完美體現。從《七俠五義》到《曹操與楊修》，從《宋士杰》到《白蛇傳》，七天六臺大戲風格各異，但都體現了劇院“守正不泥古，創新不離宗”的藝術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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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派的傳承與突破：

麒魂與現代交融

上海京劇院作為麒派藝術的傳承重鎮，始終以周信芳大師的演劇思想為標桿。在本次赴京展演中，年逾七旬的麒派名家陳少云帶領弟子們同臺演繹《宋士杰》，展現了流派傳承的直接性與延續性。

流派的傳承不是簡單的模仿，而是在深入理解基礎上的創新發展。陳少云談到，他研磨周信芳的經典劇目，就是從感悟角色的內心世界出發。這種深入人物內心的表演理念，讓流派傳承保持了旺盛的生命力。

上海京劇院七十年的藝術實踐突破了流派的界限。從上世紀“海上三明珠”言、童、李的跨行越界，到如今上京首席梅派青衣史依弘唱程派經典之作《鎖麟囊》，都給梨園行帶來不小震動。這種打破門戶之見的藝術交流，體現了海派京劇的包容性與創新精神，更是上海京劇院大氣、明朗、開闊藝術理念的一脈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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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劇目的沿革：

從《七俠五義》到《曹操與楊修》

上海京劇院的劇目建設，完美體現了傳統與現代的二元結構。早在1957年，在周信芳的倡議下，上海京劇院就排演了行當齊全、唱念做打皆出彩的連臺本戲《七俠五義》。

本次復排的《七俠五義》上下本自首演以來，靈動的表演風格，精妙的機關布景與現代化的威亞技術推動劇情的發展，渲染了劇場氛圍。而創排于1988年的《曹操與楊修》則標志著上海京劇院新階段的開始。這部作品的重要性可以用三句話來概括：支持了上海京劇院的重新崛起；支持了海派京劇的破舊立新；支持了京劇的現代化。

《曹操與楊修》之后，又推出了《貍貓換太子》《貞觀盛事》《廉吏于成龍》。尤其是近年來，上海京劇院相繼創排《春秋二胥》《換人間》《浴火黎明》《龍潭英杰》《武帝劉徹》等優秀劇目。這些作品在京劇創作普遍疲軟、新劇目成活率低的背景下，使上海京劇院成了京劇界的一個閃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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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培養體系：

老中青三代同堂的傳承格局

上海京劇院在七十年的發展歷程中能夠持續煥發藝術活力，得益于其完善的人才培養體系，構建了一個老中青三代同堂、有序銜接的人才梯隊。這一充滿活力的傳承格局，不僅確保了劇院藝術生命的延續，也為傳統京劇在當代的創新發展注入了源源不斷的動力。

“青春跑道”計劃：這是劇院自2011年起實施的系統性培養項目，以五年為一個周期，設置了“起跑、跨越、接力、沖刺、決勝”五個清晰的階段。該計劃通過嚴格的年度甄選和淘汰機制，形成“寶塔形”的競爭結構，激勵青年演員持續進步，最終目標是讓每個行當都有兩三位優秀演員能夠大放異彩。

名家“傳、幫、帶”：劇院高度重視前輩藝術家的引領作用，邀請尚長榮、陳少云等著名表演藝術家組成專家團隊，通過口傳心授，親自指導青年演員。這種傳承不僅是技藝的傳授，更是藝德和藝術精神的傳遞。例如，在“尚長榮三部曲”的傳承計劃中，尚長榮先生親自為青年演員指導《曹操與楊修》等代表作，從角色理解到舞臺表現傾囊相授。

跨界學習與系統提升：劇院積極選派優秀青年演員參加“中國京劇優秀青年演員研究生班”等高端平臺，讓他們能夠博采眾長，接受全國范圍內不同流派名家的指導，實現“武戲文唱”等綜合素質的全面提升。

老藝術家：如尚長榮、陳少云等，他們不僅是舞臺上的旗幟，更轉型為傳承的核心力量。尚長榮在指導青年演員時，不僅教戲，更強調要為他們準備豐富的史料和文學作品，幫助他們深入理解人物內心。

中年骨干：以史依弘、王珮瑜、傅希如等為代表的中生代藝術家，已成為劇院的中流砥柱。他們本身是“青春跑道”等計劃培養出的佼佼者和最大受益者。

青年新秀：楊揚、藍天、趙宏運等一批新生代演員在系統的培養下嶄露頭角。例如，花旦演員楊揚在“青春跑道”上歷經十年打磨，從學習一出大戲都感到吃力，成長為能夠挑梁主演的成熟藝術家，其飾演的角色甚至跨界到熱門游戲中，成功“出圈”。

上海京劇院在傳承中始終堅持著核心的理念，使得這種代際傳遞超越了簡單的模仿，成為一種創造性的延續。

“以戲促功”與“一人一策”：劇院秉持“以戲促功”的理念，通過排演經典劇目和新編戲來錘煉演員的綜合能力。同時，針對不同演員的特點，實行“一人一策”的個性化培養方案，不僅關注主角，也注重各個行當乃至配演演員的成長，力求“滿臺生輝”。

藝術傳承與人格塑造并重：傳承不僅是藝術技能的傳授，更是人格情操的培育。藝術家們強調“傳藝、傳道、傳幫帶”，希望青年一代既能認認真真演戲，更能朗朗清清做人。

總而言之，上海京劇院通過制度化的培養平臺、藝術家的傾囊相授以及個性化的培育策略，成功構筑了一個動態平衡、生生不息的人才生態系統。這一“老中青三代同堂”的格局，正是上海京劇院能夠持續煥發藝術生機，在中國戲曲界保持領先地位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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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戲的振興：

從“京武會”到《雁蕩山》

武戲的振興與發展，是上海京劇院平衡傳統與現代的一個典型案例。十多年前，京昆武戲的狀況令人擔憂。中國戲曲學院教授張關正當時指出：“京劇的滑坡是從上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的，走下坡路的首先是武戲。”面對這一困境，上海京劇院推出了“京武會”系列演出。十年“京武會”搶救回一批瀕臨失傳的劇目、推出一批青年演員站上臺前。從第一季“京武會”開始就參與的上海京劇院武生趙宏運表示：“這是最火爆的一季。”

武戲的發展不僅僅是技術的傳承，更是藝術的創新。武丑名家嚴慶谷強調：“一出優秀的武戲絕非炫技大賽，唱念同樣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如果我們舍棄了武戲的唱念，就是舍棄了武戲的品格。”上海戲劇學院教授榮廣潤也指出：“武戲演員技巧當然要好，出彩還要有絕活，最好是頂尖的絕活。但是，京劇的唱念做打最終是為了表達人物的精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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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派京劇的文化價值與未來展望

上海京劇院建院70周年的實踐，彰顯了海派京劇的獨特文化價值。海派京劇的特色在于傳統與現代的二元結構，既尊重古典藝術的規范，又積極擁抱現代性。海派京劇的另一重要特征是“人的價值與京劇藝術價值相為表里”。周信芳的藝術里，基于一人一樣的立場，產生了一戲一格的價值。這種真價值超越了京劇行當規范和技術的束縛，走向了人自由的塑造。

回望上海京劇院七十年的發展歷程，那條平衡傳統與現代的道路愈發清晰。周信芳先生“實干、刻苦”的精神，與“守正不泥古，創新不離宗”的理念，共同構成了上海京劇院再創輝煌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