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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7至18日,芥末堆在北京舉辦以“教育有AI,學習無界”為主題的GET2025教育科技大會。新學說傳媒創始人、CEO吳越以《2025國際學校新趨勢》為題進行了分享。
以下為演講實錄,經編輯:
很高興今天來到這里。周末我們將在上海舉辦第十一屆國際學校發展大會;而芥末堆的GET大會同樣走到了第十一屆。2015到2025,我們算是共同走過了十年,只是關注的內容不同。我們始終專注于國際學校領域。這也是我第二次來到芥末堆的大會,上一次是在2016年,當時的會場在海淀。
我今天想和大家分享的是“中國國際學校的新趨勢”。其中有不少內容,來自我們將在下周末發布的《中國國際學校發展報告》。我挑選了其中的一部分核心發現,提前做一個摘要性的分享。
先做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我長期工作在國際學校教育領域:從2009年起服務國際學校家庭;從2015年開始轉向行業側,為學校提供投資、戰略咨詢,以及為部分高管和校長提供培訓等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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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今年大會的主題定為“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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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很簡單:過去一年,很多學校、很多從業者都在問同一個問題:路在哪里?方向在哪里?還有哪些可能性?這也是我們在設計今年的研究報告和大會主題時最核心的思考。
提到“新的東西”,大家最關心的無非兩個:這個市場是否還真實存在?是否還有進入和擴展的空間?有哪些真正意義上的“新點”值得關注?而說到“煥新”,并不是因為我們非要創新,而是因為“不煥新就沒有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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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從2015年開始持續監測的全國國際學校數據,目前行業內較為權威,包括很多省級教育廳、教育部相關研究中心以及高校都在使用我們的口徑。
按照我們基于“獲得認證授權學校”的統計口徑,今年是十年來第一次出現國際學校總量的下滑,而且下滑幅度不小。很多人聽到會很意外。畢竟市面上“新開”的聲音更容易被看到,而“離場”的聲音往往更小、更隱蔽;即便有一些大的離場事件,也更多是通過小紅書等平臺偶然被看見。但實際情況比大家看到的更劇烈。
正因如此,這一年對國際學校行業來說是一個真正的轉折點。也正是基于這樣的背景,我們才會反復強調:為什么此刻必須思考“煥新”?未來的方向在哪里?路徑如何打開?這些我會在后面繼續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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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單從數據來看,我們需要先回到更大的背景。
我們在做背景分析時,通常會用PEST框架,從政治、經濟、社會、科技等維度理解宏觀環境。對大家而言,感受最直接的可能是經濟層面:房價、就業、市場情緒。但實際上,還有一些與教育更相關的因素,我們的感知并不強,比如民生服務體系、治理邏輯、風險管理等。教育和醫療都屬于民生服務行業,它們的變化往往隱在深處,需要更細致的拆解。
那應該怎么拆解?從教育行業的角度,最直接的方式其實就是問:我們的“客戶”變了嗎?
如果你在這個行業里已經工作了十年以上,不妨回想一下2015年你接觸的那批家長,無論是某個案例還是一個典型的群體。以我自己的感受來說,變化非常明顯。
2015年,幾乎所有人對國際學校都帶著一種向往與期待,覺得那是更好的教育、更理想的路徑,是應該擁有的一種選擇。
但到了2025年,我身邊很多家長,不僅是學校投資人,也包括普通的家庭,他們的心態已經完全不同了:不確定性太多了。上國際學校意味著什么?是去美國留學嗎?可現在很多人開始覺得孩子不出亞洲可能反而更穩當;即便送到英國,下一步是要讓他留下來嗎?要不要考慮移民?即便能留下,我愿意讓他真的在那里生活嗎?這些問題都不像十年前那樣有明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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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連串的猶豫,本質上反映的是過去十年里家長對“出國”“留學”“國際化”的認知和預期發生了深刻變化。
基于這樣的心態轉折,我們再回頭看行業的數據、趨勢與變化,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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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從需求端來看,我們的“客戶”究竟在想什么?他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順著這個問題,我們也就能推演出未來供給端可能會出現哪些變化。
先從需求談起。十年前、八年前,很多家庭對于藤校、牛劍這些學校并沒有今天這樣的距離感。他們會覺得:難是難,但夠得著;投入和回報大體是匹配的;那時候雖然也在“卷”,但卷的代價尚在承受范圍之內。
而現在的情緒完全不同了。最近有幾個家長跟我聊起申請紐大(NYU)的事情,他們竟然開始考慮用捐贈的方式去解決。我一開始也疑惑:有必要嗎?十年前可能根本不需要。而現在,他們很坦然地說:如果二三百萬不行,那就五百萬。只要能給孩子托一把,他們愿意付出這樣的代價。
這說明什么?說明需求在變。
其中有一類家長,我們稱為“資產傳承型家庭”。這些家庭往往是二代、三代,甚至更多代。他們衡量問題的方式,和以工資收入為基礎的家庭完全不同。對于他們來說,月收入、年收入根本不是考慮因素。他們要的是確保孩子能夠穩穩進入一個“更高階的圈層”。
我身邊就有朋友這樣說:孩子成績上不了名校的門檻,但只要能進入那個圈子就夠了。尤其是女孩,在初高中階段,他們更在乎的是“站在什么位置”,而不是“考多少分”。既然父母有能力,就希望用這種方式幫孩子獲得向上的社交環境和未來資源。
這是當下很典型的一類需求:不計成本,只求圈層的躍遷。
當然,也有更加務實的一類需求:放棄正規的全日制學校,改為去全日制培訓班上學。這類家長認為,尤其是對于學習A-level等課程的學生,從考試成績和升學結果看,性價比更高。全日制學校每天有很多跟考試無關的“無用”課,比如體育、藝術等課程活動等,沒有用。
這類追求極致性價比的家長群體在上海尤為明顯,以至于上海的全日制培訓班學校這兩年風生水起,不少正規全日制學校甚至也以“個人A-level”學校為名義辦起了全日制培訓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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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新增學校一年最多能達到八十多所,但現在如果你把視角放到中部、乃至更往下的城市,新校的機會已經非常有限了。招生表現持續好的基本都是最頭部的那批學校,而他們的首選客戶永遠是資產型家庭。甚至在中上部學校之間,未來也可能出現明顯的分化。
剛才講了資產型家庭,另一類則是收入型家庭,也就是靠月薪、年薪構成主要收入的家庭,即便父母是高管,他們可調度的“傳承性資源”并不多。過去幾年,這一群體在國際學校市場中的規模萎縮得非常快。激娃最狠的往往也是他們,但受經濟、房產等因素影響,他們對國際教育的承受力正在下降。從市場結構看,這部分需求是被擠壓得最明顯的。
十年前我們常說國際學校的客戶結構像一個橄欖球,最厚實的恰恰是中段。但現在這個橄欖球正在分裂:往上集中一小部分高凈值資產型家庭,往下則快速下沉和分化。
這種分化在留學取向上也表現得很明顯。2023年我們做過香港DSE課程和香港留學的研究。去年四月底、五月份,我們又組織校長俱樂部去日本考察,包括EJU考試體系。考察之后,大家普遍感受到:越來越多的收入型家庭正在放棄英美路線,轉向香港、日本、甚至歐洲尤其是荷蘭這樣的目的地。他們開始真正把“性價比”當成首要考慮。
而對于最頂端的那群家庭,他們早已不把留學當成單純的“出國”。他們追求的是全球范圍內的圈層進入、資源接觸和場景參與。孩子考試成績過線就行,真正關鍵的是父母在后方的托舉。這種從“普遍留學”到“兩極路線”的轉變,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結構性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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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AI技術的使用上,學校整體的應用程度往往還是弱于培訓機構甚至其他行業。國際學校更是如此,目前真正把AI用得深入的并不多。
不過有一個例外。一家很多人可能聽說過的學校:阜南親情學校,一所典型的農民工子弟學校。我之前去過現場考察,印象非常深。
這所學校原本沒有什么選擇空間,教學資源薄弱,師資也有限,但正因為快要“走到盡頭了”,反而愿意徹底轉向AI,把自己整個教學體系重做。它是一所主攻高考的學校,高三畢業生有1500人,居然能做到八成以上的一本率。更夸張的是,他們起步時只有五六百人,一本率還不高,但三年之后竟然能做到90%多,超過當地最好的重點高中。
為什么他們能做到?創始人的原話非常直接:如果當時不改變,這所農民工子弟學校就徹底不存在了。在安徽北部一個鄉鎮,車開出去幾公里就是荒草地的地方,要想活下來,只有靠技術來“自救”。他們是那種不革自己的命就沒有未來的學校,所以敢用,也能把AI用透。
國際學校的情況則完全不同。資源更豐富,教學工具也更全面,反而讓AI在它們內部的發聲并不大。但我認為機會依然存在,只是場景需要進一步探索。如果現場的各位在做相關服務,也歡迎交流,我們也希望找到更合適的產品,讓國際學校能真正把AI用出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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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國際學校,繞不開的一個核心問題就是政策,尤其是K12層面的政策,以及隨之而來的國際合作。
最近如果大家刷過小紅書,會看到一個討論度很高的事件,之所以會被廣泛討論,根本原因就在于“政策不合規”。辦一個做留學升學的培訓機構問題不大,但一旦是全日制學校,就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了。
最關鍵的是要看政策是否允許,否則無論情懷、理念多動人,一旦遇到監管層面的硬碰硬,學校的波動對孩子來說是無法承受的。今天換場地、明天換牌子,這種來回折騰一定是不行的。這是辦學者必須承擔的責任。
說到政策,再說國際合作。為什么現在要談“煥新”?從1993年民辦教育興起,到國際學校體系逐步成熟,這30年來,我們的路徑幾乎只有一條:往外走,往英美走。因為在60后、70后、80后的觀念里,歐美是默認的最好、最高標準。
但這一點正在發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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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到一些新的國際教育合作方向正在浮出水面,比如“一帶一路”。舉個例子,行業里有一所學校——天津英華,他們和哈薩克斯坦的總統中學合作,辦了一個留學生部。雙方之間有共建項目,每年會有一定數量的哈薩克斯坦學生來中國參加考試,再輸送到國內的大學。這類合作過去多少帶著一些政策推動的意味。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英華學校目前已經累計輸送了500多名“一帶一路”國家的學生進入中國大學。這個數字在今天的國際學校行業里其實非常值得關注。我們過去看全球流動,只看中國孩子要去哪里,看QS排名,看英美錄取。
但事實上,這只是我們習慣的視角。我們只看“把中國學生送出去”,而忽略了另一個趨勢:“把世界的學生吸引進來”。這一點,可能才是未來國際教育需要重新理解的煥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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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職業生涯再往前看三十年,我們其實都在面對同樣的問題:未來還有哪些可能?站在當下這個岔路口,是繼續順著過去那條“大泡泡”的慣性往前走,還是在此刻嘗試換一個視角,探索一個新的市場?
大多數人很難在尚未被充分驗證、甚至還沒被廣泛認知的方向上投入資源,但我們也知道,每個行業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都可能被夾手。可一旦有人做出了結果,方向就會開始變得清晰。
正是基于這樣的好奇,我們去重新研究了一下“一帶一路”相關的數據。去年政府發布了《教育強國規劃綱要(2024-2035)》,里面有不少值得注意的信號。比如,2024年中國已經成為全球第三大留學目的地國,留學生數量超過50萬,單年增長率達到12.3%。也就是說,中國已經是亞洲第一、全球第三的國際學生目的地。
政府正在全力推進這件事,背后其實和經濟的產業鏈布局密切相關。我們在做學校投資、做戰略規劃時,看的是整個鏈條的協同關系,教育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這個國家未來想把產業和人才鏈條往哪里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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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就回到了最根本的問題:你對中國未來的判斷是什么?你認為機會在哪里?只有在這一點上想清楚,才能決定是否繼續在國內投入辦學,辦什么樣的學校;或者,如果你選擇“出海”,你準備去哪里,你對那個國家的信心又來自何處?
我們必須在這些問題上形成自己的分析,而不是被慣性推動著走向一個已經擁擠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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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特別熱門的一件事,是朋友們不斷提醒我去關注的——CSCA。我本科在北京語言大學讀書,很多同學現在都在做漢語水平考試、對外漢語等方向。他們跟我說:“吳老師,你一定要了解一下CSCA。可能會是2025年中國教育領域最重要的事件。”
起初我覺得有些夸張。后來他們繼續解釋:這不僅是一次考試制度的變化,更有可能重塑未來十年中國作為全球教育目的地的格局。于是我花時間仔細看了一下相關政策。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年12月21日將進行CSCA的全球首次考試。它測什么?過去來華留學生主要依靠高校自主招生,再考一個漢語水平考試(HSK)。而從2028年開始,所有來華攻讀本科的學生都需要參加CSCA。它會變得有點像美國的SAT,既考語言,也考學科。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突然覺得這件事的分量遠比我最初想象的大。
如果把它放進一個更長的時間軸里去看:中國的經濟地位、產業鏈位置、國際關系的重構,都意味著我們的教育供給必然要發生新的變化。
三十年前,中國學生把英美當作遠方;三十年后,會是誰把中國當作目的地?而站在中國這個節點上,我們能做什么?我們如何借助這個位置去觀測、反思、判斷?
這也是我最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不確定性當然存在,政治的不確定性、國際關系的不確定性、產業結構的不確定性。但恰是在這樣的不確定中,國際教育的空間卻被重新打開了。
從CSCA這樣的制度端口,到全球流動的大背景,我們都能看到一些趨勢正在形成,一些新的市場也正在被悄悄推開。這或許正是值得我們在判斷未來、規劃路徑時留意的那些“細小卻關鍵的觀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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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收費區間來劃分,全國國際學校的平均學費大約在11.5萬元左右;在上海,如果一所學校的學費在15萬至18萬元之間,就已經屬于高端水平了(北京則往往要到20萬以上)。
高端學校的數量正在下降。過去兩年,上海出現了多起國際學校主動降費的情況,其原因并不復雜:高端家庭的數量已經不再像十年前那樣高速增長,那時一批創業者迅速積累了財富,拉動了需求;而現在,這類增量明顯收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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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相對的,是學費在10萬元左右的中端學校數量在穩步上升。從整體來看,上海國際學校的市場正在發生分化:上一輪普遍“往高端擠”、把學費定到15萬甚至20萬的局面,正在被重新校準。學校開始主動擠出自身的泡沫。
事實上,早幾年我們就判斷,部分動輒二十幾萬學費的學校存在明顯的價格虛高。如今,在壓力之下,它們不得不“瘦身”,讓自己的結構變得更健康、更可持續;否則,就會被迫退出市場。
退出正在發生,而且并不罕見。
現在全國每年都有兩位數的學校關停,只是公眾感受并不強烈。我以北京為例:根據我們掌握的數據,在未來三年內,北京至少會有十幾所學校消失。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判斷?因為我知道它們現在還有多少學生,多少教職員工,投資人的背景如何,更關鍵的是,投資人還愿不愿意再承擔三到五年的連續虧損?
一旦投資端松動,而學校又無法通過招生改善現金流,它往往撐不過去。這就是為什么北京和上海的國際學校正在經歷一輪“看不見但很真實”的周期性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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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可以看到,這個市場正在明顯分化。舉一個例子:有一所學校招收的很多學生學習成績不是特別突出,但是招生結果非常好。這至少說明了一點:部分家長已經看清楚,并非每個孩子都能走上學霸路線。雖然多數家庭仍希望孩子走向頂尖學校,但他們也需要一個性價比高的“托底學校”——讓孩子在正常學習環境中得到發展,而不是直接進入職業學校或者提前進入社會。
這就體現出,學校的分層與學費分層正在發生變化,而這種變化背后,實際上是客戶群體結構變化的直接結果。未來,高端國際學校依然一票難求,但大部分學校并不難進入,而少數學校則可能面臨退出市場的風險。這構成了目前的基本市場格局。
不過,如果我們只局限在眼前的這一塊市場,很容易局限了視野。
更大的機會在于從中國的區位出發,觀察整個留學生態鏈條:出國留學、來華留學,以及整個國際教育流動的趨勢。無論是向東、向西,還是向南、向北,都值得深入關注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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