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人里,有沒有一個叫李倫的?”
這話不是問句,是質問,帶著一股子壓不住的火氣。
聲音從電話線里頭鉆出來,像炮彈一樣,砸得三野特種兵縱隊司令員陳銳霆耳朵嗡嗡響。
1950年的北京,到處都是新氣象。
可就在一場高級軍事會議的休息時間,一股子緊張勁兒在小圈子里炸開了。
電話那頭的人,是三野副司令員粟裕,剛從炮火連天的前線趕回來,嗓門里全是戰場上的硝煙味兒,一點兒沒了平時那個儒將的溫和。
“陳銳霆嗎?
我是粟裕!”
“我問你,你們特縱是不是有個叫李倫的干部?
他爹是誰,你曉不曉得?
這一下,把陳銳霆給問懵了。
他手底下這個叫李倫的,他太熟了。
特縱榴炮團一營的營長,打仗是把好手,腦子活。
就在前不久打舟山群島的時候,他搞了個新戰法,帶著炮營把敵人炸得暈頭轉向,立了個一等功,是特縱里響當當的人物。
可他爹是誰?
陳銳霆還真沒想過這事。
“報告粟副司令!
有這么個人!
是我們的一等功臣!”
陳銳霆趕緊回話,可說到第二個問題,他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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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倫這人,平時悶得很,不愛多說話,尤其不提家里的事。
檔案里頭干干凈凈,就是他自己的履歷,從哪兒來,打過什么仗,立過什么功。
至于爹媽是誰,干什么的,一個字都沒有。
這在當時很常見,好多人鬧革命,跟家里早就斷了聯系,或者干脆就不想提,怕給家里惹麻煩。
“我…
我確實不清楚。”
陳銳霆只能實話實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
那幾秒鐘,陳銳霆覺得比在戰場上等著敵人沖鋒還難熬。
果然,粟裕的聲音又響起來了,火氣更大了:“你這個司令員是咋當的?
自己手底下的人,底細都摸不清!
我告訴你,他爹是李克農部長!
中央軍委情報部的李克農!”
李克農!
這三個字像一道閃電,劈在陳銳霆天靈蓋上。
那個在看不見的戰線上攪動風云,讓蔣介石都頭疼的“特工之王”?
他的兒子,就在我手底下當營長?
這事兒也太…
更讓陳銳霆震驚的是粟裕接下來的話:“李部長跟我說,他三年沒收到兒子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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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以為李倫早就死在前頭了!
你們怎么搞的?
對下頭官兵的情況,就這么不上心!”
“啪”地一聲,電話掛了。
陳銳霆握著聽筒,手心全是汗。
他既覺得自個兒這司令員當得有點糙,也為這事兒感到后怕和震撼。
李克農的兒子,戰場英雄,三年杳無音信,當爹的以為兒子沒了…
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得是多大的動靜。
粟裕這通火,不是沒來由的。
就在一個鐘頭前,會議還沒開始。
那個傳說中泰山崩于前都不眨眼的李克農,急匆匆地找到了粟裕。
那時候的李克農,哪還有半點“特工之王”的沉穩,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兩個字:著急。
他那樣子,跟全天下找不到孩子急瘋了的爹,沒半點區別。
他拉著粟裕,聲音都帶了點兒顫:“粟裕同志,我問你個事…
我那個小兒子李倫,他…
他是不是…
犧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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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裕當時就愣住了。
三野幾十萬人,他腦子里過了一遍,對“李倫”這個名字,真沒啥印象。
看著粟裕那發懵的表情,李克農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底。
他又補了一句:“他在你們三野,特種兵縱隊。
我…
我有三年沒接著他的信了。
這孩子,要是還活著,咋能連封報平安的信都不寫呢?”
說著說著,這個在刀尖上跳舞的漢子,眼眶居然紅了。
在情報場上,他能把敵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可一提到可能沒了的兒子,他就只是個快碎了心的老父親。
這話像根針,扎在了粟裕心上。
他突然想起來,特縱報上來的舟山戰役一等功名單里,好像真有個叫“李倫”的營長。
難道…
就是他?
這個念頭讓粟裕心里一緊,跟著就是一陣自責。
李克農部長的兒子在自己部隊里當英雄,自己這個當副司令的竟然不知道,還讓老部長以為兒子沒了,白白受了三年的罪。
這股子火“噌”地一下就頂上來了,這才有了打給陳銳霆那通“興師問罪”的電話。
沒過多久,陳銳霆那邊就回了話,確認了李倫不僅活著,還好好的,剛立了大功。
粟裕一秒鐘沒耽擱,跑去把這消息告訴了李克仿。
當聽到兒子不僅活著,還成了個響當當的戰斗英雄,李克農那根繃了三年的弦,總算是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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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那種石頭一樣的表情,終于化開了。
誤會解開了,粟裕心里卻有點不是滋味,他埋怨李克農:“老部長,孩子在我們三野,您怎么不早說一聲?
您要是早說了,我們肯定多照顧著點兒。”
李克農擺了擺手,神色又恢復了平靜:“革命嘛,在哪兒干都一樣。
他打他的炮,我搞我的情報,各干各的。
沒必要非得把這層關系捅破,我也不想給你們添麻煩。”
這幾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可分量卻重得很。
那李倫呢?
他為啥三年不給家里寫信?
這事兒后來也問清楚了。
1947年,他從延安炮兵學校畢業沒多久,就一頭扎進了華野的炮兵部隊。
那時候仗打得正兇,從淮海戰役碾莊的炮火,到渡江戰役追著國民黨軍跑,再到后來打金門、攻舟山,他一直在最前頭。
他心里清楚,他爹干的是掉腦袋的活,保密是第一位的。
自己在前線,今天在這兒明天在那兒,萬一信落在敵人手里,暴露了跟李克農的關系,那麻煩就大了。
再加上部隊一直在動,有時候幾個月都在一個地方待不住,信寄出去也收不到回信,一來二去,就斷了聯系。
更深的原因,還得從他小時候說起。
李克農因為工作特殊,跟家人聚少離多。
1939年,一家人在桂林八路軍辦事處好不容易團聚了一陣子。
那時候,李克農就天天給小李倫念叨:“要靠自己本事吃飯,報效國家。”
他告訴兒子,好男兒志在四方,別指望家里,得自己出去闖。
這話,李倫是刻在骨子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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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到了部隊,絕口不提他爹是李克農。
他就要當個普普通通的兵,用槍林彈雨里的功勞說話,不是靠“李克農兒子”這個名頭。
在他看來,要是靠著老子的名聲得了什么“特殊照顧”,那就是丟人。
就因為這份“倔強”,李倫的路走得結結實實。
1947年,華野繳獲了一大批美式榴彈炮,急著要組建自己的現代化炮兵。
當時還在晉綏軍區當參謀的李倫,瞅準了這個機會,主動申請南下。
他要干的,就是當時最時髦、技術含量最高的兵種。
到了炮兵部隊,他那股子鉆研勁兒就上來了。
尤其是在解放舟山的登步島戰斗中,國民黨的火力點修得跟烏龜殼一樣硬。
李倫琢磨出了一個新打法,叫“機動炮群戰術”。
他把炮兵拆開,分成好幾個小隊,打了就跑,絕不戀戰,把敵人那些固定的炮臺耍得團團轉。
這一仗,他的炮營打出了威風,為整個戰役的勝利立了大功。
誰能想到,這個玩炮玩得爐火純青的猛將,他爹竟然是在密室里運籌帷幄的“特工之王”。
一個在明處開炮,炮聲震天;一個在暗處交鋒,無聲無息。
爺兒倆在兩條完全不同的戰線上,都為這個新中國出了大力。
1955年,全軍第一次授銜。
在北京中南海懷仁堂,李克農被授予上將軍銜。
而在另一個地方,他兒子李倫,被授予了少校軍銜。
一個上將父親,一個少校兒子。
后來李倫繼續在部隊干,一步一個腳印,憑著自己的戰功和能力,也升到了總后勤部副部長的位置,最后被授予中將軍銜。
這對父子,一個上將,一個中將,成了軍中的一段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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