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溫泉密語》
## 第一章 水霧中的紅點
林晚照發現那個紅點的時候,正把整個身體浸入“云海湯泉”的玫瑰池中。
2023年初冬,南京湯山溫泉度假區,晚上八點四十七分。
水霧氤氳,空氣中飄著淡淡的硫磺味和玫瑰精油的香氣。這個號稱六星級的私密溫泉館,每個湯池都用天然竹籬隔出獨立空間,今晚卻被一家化妝品公司包了場——新品發布會后的員工福利。三十多位女賓分散在十幾個池子里,笑聲在水汽中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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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照,三十一歲,那家公司的市場部副總監,此刻卻毫無放松的心情。她剛經歷了一場職場暗戰:今天下午的發布會上,她精心策劃的營銷方案被總監周婷當眾否掉,換上了周婷自己那份平庸無奇的計劃。更憋屈的是,會后周婷還拍著她的肩膀說:“晚照啊,別灰心,年輕人要多歷練。”
歷練你個頭。林晚照在心里罵了一句,整個人沉入水中,試圖讓四十二度的溫泉水淹沒所有煩心事。
就在她閉氣數到二十秒,準備浮出水面時——透過晃動的、淡粉色的水面,她瞥見了那個紅點。
極小。針尖大小。在竹籬頂端那盞仿古燈籠的陰影里,規律地閃爍。
每隔三秒一次。
監控攝像頭?
不可能。云海湯泉以絕對隱私為賣點,宣傳冊上明確寫著“本館內無任何監控設備,保障賓客私密體驗”。況且,如果是正規監控,燈應該是常亮的綠色或藍色,不會這樣鬼祟地閃爍。
林晚照沒有立刻抬頭。她在溫水里又多待了五秒,心跳開始加速。然后裝作自然地浮出水面,撩起濕發,借著抹臉的動作,從指縫間再次確認。
紅點還在。位置正對著她所在的玫瑰池。
不,不只是她的池子。她緩緩轉動視線——左邊茉莉池、右邊薰衣草池、對面牛奶池的竹籬頂端,在燈籠或假山的遮掩處,都有同樣的紅點。至少七八個。
“小雨。”她輕聲喚旁邊池子里的助理趙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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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林姐怎么了?”趙小雨正閉眼享受,臉上貼著黃瓜片。
“你抬頭,看看右上方那盞燈籠后面,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在閃。”
趙小雨瞇眼看了幾秒:“沒有啊……哦等等,好像……是有個小紅點?像電器的指示燈?”
“你池子左邊假山縫隙里也有一個。”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安。
接下來的十分鐘里,林晚照和趙小雨裝作隨意走動,換到不同池子,用手機備忘錄悄悄記下了所有紅點的位置。十二個湯池,九個有紅點。覆蓋了女性更衣室通往溫泉區的必經之路,以及最受歡迎的幾個池子。
而男賓區那邊——據后來問到的男同事說,一個紅點都沒有。
“要告訴周總監嗎?”趙小雨小聲問。
林晚照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周婷。作為這次團建的組織者,周婷應該負責。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下午的沖突讓她本能地不信任這個女人。
“先別聲張。”林晚照看了眼時間,九點二十,“我去找溫泉館的管理人員。”
她裹上浴巾,穿過掛著“閑人免進”牌子的員工通道,找到了值班經理辦公室。門虛掩著,里面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必須今晚處理掉!你知道那些東西流傳出去會是什么后果!”一個男聲,壓抑著怒火。
“我已經在聯系了!但對方突然加價,說有三份備份……”另一個男生,更年輕些,帶著哭腔。
林晚照停在門外,屏住呼吸。
“加多少都要買回來!王總下周三要帶投資人來考察,要是這時候出丑聞,這館子就別想開了!你我都得進去!”
“可是經理,萬一……萬一已經流出去了呢?”
沉默。長久的沉默。
然后是一聲悶響,像拳頭砸在桌子上。
“那就準備好坐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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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照悄悄退后幾步,然后加重腳步,假裝剛走到門口,敲了敲門。
爭吵聲戛然而止。幾秒后,門打開,一個四十多歲、穿著制服的男人站在門口,臉上擠出生硬的笑容:“您好,有什么事嗎?”
胸牌上寫著:值班經理·劉振。
“劉經理,我是‘芳珂’化妝品公司的林晚照。我們公司包了今晚的女賓區。”林晚照保持平靜,“我和同事在泡溫泉時,發現好幾個湯池附近有可疑的紅色光點,像是隱藏攝像頭。希望你們立即檢查。”
劉振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了。他身后的陰影里,站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應該就是剛才對話中的另一個聲音,此刻正死死盯著地板。
“攝……攝像頭?這不可能!”劉振的音調拔高了,“我們云海湯泉最重視客人隱私,絕對沒有任何監控設備,更別說偷拍!您是不是看錯了?可能是景觀燈的指示燈,或者……”
“九個紅點,都在隱蔽位置,規律閃爍。”林晚照打斷他,“劉經理,如果您不方便處理,我現在就報警,讓警察來鑒定。”
“別!”劉振幾乎是喊出來的,隨即意識到失態,壓低聲音,“別報警……我的意思是,這件事我們一定會嚴肅處理!請您先回湯池休息,我馬上帶安保人員全面排查!給您和貴公司帶來困擾,我們深表歉意,今晚所有消費全免,另外……”
“我不需要免單。”林晚照盯著他的眼睛,“我需要一個明確的解釋和保證:第一,立刻拆除所有可疑設備;第二,檢查是否有影像已經泄漏;第三,我需要查看你們今晚的值班記錄和所有出入口監控——如果有的話。”
劉振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這個……值班記錄可以看,但出入口監控,我們為了保護客人隱私,真的沒有安裝……”
“那就查員工通道的。”林晚照不退讓,“或者,我現在打110,讓警察來查。”
最終,劉振妥協了。他叫來兩名保安——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叔和一個睡眼惺忪的小伙子——開始“排查”。林晚照堅持要全程跟隨。
排查過程敷衍得可笑。保安拿著手電筒在竹籬上隨便照照,就說“沒有發現”。到了林晚照明確指出的幾個位置,紅點已經消失了。
“看,我就說是客人看錯了……”劉振明顯松了口氣。
林晚照沒說話。她走到玫瑰池邊的竹籬下,踮腳伸手在燈籠底座摸索——燈籠是固定在竹籬頂端的,成年人需要梯子才能夠到。但她在底座背面,摸到了一小塊尚未散盡的余溫。
以及,一絲幾乎看不見的透明魚線,垂落在竹籬縫隙里。
她順著魚線往下摸,在竹籬中部一處仿竹節的空洞里,指尖觸到了一個冰涼、光滑的小物件。
拿出來,是個紐扣大小的黑色裝置。正面是鏡頭,側面有個微型存儲卡槽。
此刻是空的。
“劉經理,”林晚照舉起那個裝置,“這是什么?”
劉振面如死灰。
## 第二章 消失的存儲卡
晚上十點十分,云海湯泉行政會議室。
長桌一側坐著林晚照、趙小雨,以及聞訊趕來的公司總監周婷——她披著浴袍,頭發還在滴水,臉上卻已化好全妝,顯然是匆匆補的妝。另一側是劉振和溫泉館的老板,一個五十多歲、自稱姓吳的禿頂男人。
桌上擺著九個黑色裝置,排成一列。都是從林晚照發現的位置找到的。
“吳總,我需要一個解釋。”周婷的聲音冷得像冰,“我們公司三十四位女員工,在你們號稱絕對隱私的高端溫泉館,被至少九個隱藏攝像頭偷拍。這件事如果傳出去……”
“周總監,林副總監,趙小姐,我向三位鄭重道歉!”吳總站起來,深深鞠躬,“這完全是我們管理上的嚴重失誤!我們已經開除了今晚當值的所有安保人員,并且——”
“吳總,”林晚照打斷他,“我們現在不關心你開除誰。我們關心的是:這些設備拍了什么?存儲卡在哪里?視頻有沒有泄漏?誰安裝的這些設備?”
吳總擦著汗:“設備……設備可能是之前某位客人惡意安裝的,我們已經報警了,警方會調查……”
“報警了?”林晚照挑眉,“什么時候報的?警方的接案回執能看一下嗎?”
“這個……剛剛報的,回執還沒……”
“我來報吧。”林晚照拿起手機。
“等等!”吳總和劉振幾乎同時喊出來。
會議室陷入詭異的沉默。周婷看看吳總,又看看林晚照,若有所思。
“林副總監,”周婷忽然開口,“這件事關系到公司所有女同事的名譽。我覺得……是不是先內部處理?讓溫泉館給出最大誠意的賠償和保證,我們回去和同事們溝通一下,盡量控制在小范圍……”
林晚照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周總監,這是刑事犯罪。有人在偷拍,可能已經拍了很久,受害者可能不止我們公司的人。你讓我‘內部處理’?”
“我是為公司和同事們考慮!”周婷提高了音量,“如果真的報警,立案調查,所有女同事都要被傳喚做筆錄,媒體會聞到味兒,到時候人人都會知道‘芳珂公司的女員工泡溫泉被偷拍’!她們怎么面對家人、朋友?公司的聲譽怎么辦?”
“所以為了‘聲譽’,就讓罪犯逍遙法外,讓更多女性可能受害?”林晚照寸步不讓。
“你——”
“周總監,林副總監,兩位別吵。”吳總趕緊打圓場,“這樣,我們云海湯泉愿意給貴公司所有女員工每人十萬元的精神補償,并且承擔后續一切心理疏導費用。另外,我們以書面形式保證,絕對沒有存儲卡流出,所有設備今天都是第一次啟動,還沒來得及拍攝就被林副總監發現了……”
“你怎么證明是第一次啟動?”林晚照追問。
“這……”吳總語塞。
劉振突然插話:“我們可以提供設備的購買記錄!都是嶄新的,今天才到貨!”
“購買記錄?”林晚照抓住關鍵詞,“所以你們知道這些設備是誰買的?”
劉振意識到說漏嘴,臉色慘白。
吳總狠狠瞪了他一眼,轉向林晚照,忽然換了一種語氣:“林副總監,您是個聰明人。有些事情,追查到底對誰都沒有好處。我們愿意給每位女同事二十萬補償,另外,我個人再單獨補償您五十萬。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如何?”
五十萬。相當于林晚照一年的薪水。
周婷倒吸一口氣,看向林晚照的眼神復雜起來。
林晚照笑了。她慢慢站起來,走到窗前。窗外是溫泉區的夜景,燈籠點點,水霧裊裊,美得像個童話。
“吳總,劉經理。”她沒有回頭,“下午我的營銷方案被否了,因為總監說它‘太理想化,不懂變通’。但現在我突然覺得,有些底線,真的不能變通。”
她轉過身,舉起手機屏幕。
屏幕上顯示正在錄音,時長:00:23:17。
從她進入這間會議室開始,錄音就沒停過。
“剛才所有的對話,包括您二位承認設備購買、企圖用錢封口、以及周總監建議內部處理的部分,都在這里。”林晚照平靜地說,“現在我有兩個選擇:第一,把錄音交給警方;第二,我現在就聯系媒體。”
吳總癱坐在椅子上。劉振捂住了臉。
周婷猛地站起來:“林晚照!你錄音?你連我也錄?!”
“周總監,你剛才說的每一句話,都在把自己和公司往火坑里推。”林晚照看著她,“我不是在害你,我是在救你。”
說完,她按下手機通訊錄里的一個快捷撥號。
電話接通。
“喂,110嗎?我要報案。”
## 第三章 警察與U盤
警察在十五分鐘后趕到。
帶隊的警官姓陳,四十多歲,眼神銳利。聽完林晚照簡短的陳述,又聽了錄音的關鍵段落,他的表情凝重起來。
“這些設備我們先帶回去做技術鑒定。”陳警官指揮手下取證,“吳先生,劉先生,麻煩二位跟我們去局里做個筆錄。周女士,林女士,趙小姐,也請三位一起,我們需要初步了解情況。”
“現在嗎?”周婷有些慌亂,“我們都還穿著浴袍……”
“我們有準備女士便服。”陳警官公事公辦,“這件事性質嚴重,越快調查清楚越好。”
一行人被分別帶上警車。林晚照和趙小雨坐一輛,周婷單獨一輛。吳總和劉振已經戴上了手銬。
在公安局的詢問室里,陳警官親自給林晚照做筆錄。細節問得很細:何時發現紅點、紅點閃爍規律、如何找到設備、與吳總等人的對話內容……
“林小姐,你很冷靜,也很勇敢。”做完筆錄,陳警官說,“很多受害者遇到這種事,第一反應是害怕和羞恥,不敢聲張。你能果斷取證并報警,非常難得。”
“我只是覺得,沉默只會讓罪犯更囂張。”林晚照說。
陳警官點點頭,忽然壓低聲音:“不過,有件事我得提醒你。這個云海湯泉,背景可能不簡單。吳振海——就是那個吳總——名下有三家溫泉館,兩家在南京,一家在蘇州。他姐夫是本市某局的副局長。所以這個案子,可能會有些……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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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照心一沉:“那……”
“你放心,既然立了案,我們一定會查到底。”陳警官正色道,“只是你需要有心理準備,過程可能不會太順利。另外,你也要注意自身安全。”
做完筆錄已經是凌晨一點。陳警官派車送林晚照和趙小雨回家。周婷比她們先一步離開,走的時候臉色鐵青,沒跟林晚照說一句話。
回到公寓,林晚照精疲力盡,卻毫無睡意。她打開電腦,搜索“云海湯泉”的相關信息。
工商登記顯示,云海湯泉成立于2018年,注冊資本一千萬,法人代表確實是吳振海。網上評價兩極分化:好評大多是夸環境好、服務佳、隱私性強;差評則集中在“價格虛高”“疑似有隱藏消費”“女賓區有奇怪動靜”等,其中有兩條匿名評論提到了“感覺被偷窺”,但被店家回復駁斥為“競爭對手惡意抹黑”。
一條2021年的舊新聞引起了她的注意:《湯山溫泉度假區發生溺亡事故,一名女游客意外身亡》。點開看,事發地點是另一家溫泉館,但報道末尾提到“今年以來該度假區已發生三起安全事故,有關部門將開展專項整治”。
三起?林晚照試圖搜另外兩起,卻找不到詳細報道。
她正想深挖,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喂?”
“是林晚照女士嗎?”一個經過處理的電子音,“關于今晚溫泉館的事,你想知道真相嗎?”
林晚照坐直身體:“你是誰?”
“別管我是誰。明天下午三點,玄武湖公園白橋下的第三個垃圾桶,里面有一個黑色U盤。里面有你要的答案。”
“我憑什么相信你?”
“U盤里有云海湯泉過去兩年女賓區的偷拍視頻,一共17T。還有吳振海向某些人轉賬的記錄。”電子音停頓了一下,“當然,也有你和你同事今晚的視頻——如果你們再晚發現十分鐘,那些視頻就會出現在某個境外網站上了。”
林晚照渾身發冷:“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我們?”電子音笑了,那笑聲經過處理,怪異而驚悚,“我們和吳振海不是一伙的。相反,我們在收集他的罪證。只是沒想到,你們今晚誤打誤撞,打亂了我們的計劃。”
“什么計劃?”
“拿到最后一份關鍵證據,然后讓所有事情曝光。”電子音說,“但現在吳振海被抓,他背后的人肯定會銷毀證據。所以,我們需要你幫忙。”
“我?”
“你是受害者,也是報警人,警方和媒體都會關注你。U盤里的東西,由你公開,最有說服力。”電子音語氣嚴肅,“但你要小心。吳振海背后的人,手眼通天。他們現在肯定在找這個U盤。”
“為什么選我?”
“因為你錄音了。”電子音說,“一個會在談判時錄音的女人,一定夠聰明,也夠堅決。而且……”
電話那頭傳來電流雜音,電子音變得斷斷續續:
“……而且你……認識……周婷……”
通話突然中斷。
林晚照回撥過去,提示是空號。
她呆坐良久,直到窗外泛起魚肚白。
周婷。
為什么這個人會提到周婷?
## 第四章 U盤里的秘密
第二天下午兩點五十,林晚照站在玄武湖公園白橋附近,手心全是汗。
她沒告訴任何人U盤的事,包括趙小雨。昨晚那個神秘電話讓她意識到,這件事的水深得超乎想象。她甚至猶豫過要不要來——這明顯是個陷阱。
但如果不來,那些視頻可能永遠不見天日,吳振海背后的人可能逍遙法外,而她和同事被偷拍的視頻——盡管神秘人說她們“幸運地”沒被拍到,但萬一呢?
三點整。她走到橋下第三個垃圾桶邊。這是個分類垃圾桶,可回收物那側塞滿了飲料瓶和舊報紙。她戴上提前準備的一次性手套,伸手進去摸索。
指尖觸到一個硬物。拿出來,果然是個用防水袋包著的黑色U盤。
還有一張折疊的紙條。
打開紙條,打印字體:“回家再看。電腦不要聯網。看完后決定要不要公開。你的手機可能被監聽了,必要時用公共電話。”
林晚照把U盤和紙條塞進包里,壓住狂跳的心臟,快步離開公園。
她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大學時代常去的一家老舊網吧,要了最里面的包間。用網吧的電腦打開U盤——她不敢用自己的電腦,萬一有病毒或追蹤程序。
U盤里只有兩個文件夾。
第一個文件夾叫“視頻存檔”,點開是密密麻麻的日期命名的子文件夾,從2021年9月一直持續到昨天。每個日期文件夾里又有若干個視頻文件,文件名是時間戳和湯池名稱。
林晚照顫抖著手,點開了昨天(2023年11月17日)的文件夾。里面有三個視頻文件,時間分別是20:15、20:47、21:03。對應的時間,正是她們公司女員工泡溫泉的時段。
她雙擊打開20:47那個——正是她發現紅點的時間。
視頻開始播放。畫面是玫瑰池的俯拍角度,很清晰,能看到水霧、花瓣,以及……她自己。她正沉入水中,然后浮起,撩頭發,從指縫間觀察……
就在她浮出水面后大約十秒,視頻突然中斷,變成雪花點。進度條顯示,這個視頻總長只有32秒。
也就是說,攝像頭在她發現紅點后不久,就被遠程關閉或拆除了。
神秘人說的是真的。她們僥幸逃過一劫。
林晚照長舒一口氣,卻立刻被更深的憤怒淹沒——之前的那些日期呢?那些女性,她們被完整拍下了嗎?
她隨機點開一個2022年8月的視頻。畫面里是三個年輕女孩,在牛奶池里嬉笑打鬧,全然不知頭頂的鏡頭。視頻完整記錄了她們泡澡、敷面膜、甚至換衣服的過程,長達十七分鐘。
林晚照關掉視頻,惡心得想吐。
第二個文件夾叫“資金往來”。里面是數百張掃描件:銀行轉賬記錄、微信支付寶截圖、合同照片。收款方都是同一個名字:周婷。
金額從幾千到幾十萬不等,最近一筆是三天前,五萬元。備注是:“新一批設備款”。
周婷。
公司的市場總監。昨晚第一個提議“內部處理”的女人。吳振海的同謀?
林晚照繼續翻看。還有一張股權代持協議的照片,模糊但能辨認出關鍵信息:周婷代持云海湯泉15%的股份,實際出資人是吳振海。簽訂日期是2020年。
也就是說,周婷不僅是收錢辦事,她根本就是這個溫泉館的秘密股東。
那么,昨晚她極力阻止報警,不是為了公司聲譽,而是為了保護自己的投資和罪行。
更可怕的還在后面。林晚照看到了一份聊天記錄截圖,是周婷和某個備注為“素材買家”的對話:
“上周的素材不錯,有幾個身材很好的。價格可以上浮20%。”
“最近風聲緊,要價高。而且我們要分一部分給‘保護傘’。”
“老規矩,你們七,我們三。下周三還有一批新設備到,可以覆蓋更衣室。”
“成交。記得拍清楚臉,有些客戶喜歡認人。”
對話日期:一個月前。
林晚照渾身冰涼。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偷拍,而是有組織的、產業鏈式的犯罪。拍攝、銷售、甚至可能有“保護傘”。
而她的上司周婷,是核心一環。
手機突然震動,嚇了她一跳。是趙小雨。
“林姐!你看新聞了嗎?云海湯泉上熱搜了!”
林晚照趕緊打開微博。熱搜第三:#南京一溫泉大量女賓疑遭偷拍#。點進去,是幾家媒體同步發布的新聞稿,內容大致是“接群眾舉報,某溫泉館涉嫌偷拍,警方已介入,公司回應已報警并啟動全面內部自查”。
稿件很簡短,沒提公司名稱,也沒提任何細節。但評論區已經炸了:
“又是溫泉偷拍!女孩子到底還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內部自查?自己查自己?搞笑呢?”
“敢公布排查結果嗎?敢讓警方徹底調查嗎?”
“姐妹們記住這家:云海湯泉。避雷!”
新聞的發布時間是十分鐘前。林晚照注意到,所有稿件都引用了一段“公司回應”,措辭和她昨晚聽到的吳振海的說辭幾乎一模一樣。
是誰爆的料?警方?還是……那個神秘人?
就在這時,周婷的電話打了進來。
林晚照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猶豫了三秒,接通。
“林晚照。”周婷的聲音異常平靜,甚至帶著笑意,“U盤拿到了?”
林晚照的血液瞬間凝固。
“你……”
“沒想到吧?”周婷輕笑,“那個神秘電話是我安排的。U盤也是我放的。哦不,準確說,是我讓人放的。”
“為什么?”林晚照強迫自己冷靜。
“因為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多‘正義’。”周婷慢條斯理地說,“昨晚你錄音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最大的變數。吳振海那個蠢貨搞砸了,警察介入得太快,我們原本的計劃必須調整。”
“什么計劃?”
“讓你當舉報英雄的計劃啊。”周婷的笑聲透過話筒傳來,冰冷刺骨,“現在U盤在你手里,里面有你上司——也就是我——犯罪的所有證據。你會怎么做?交給警察?那你會成為扳倒犯罪團伙的英雄。交給媒體?那你更紅了。但無論如何,我都會完蛋。”
林晚照握緊拳頭:“你就不怕我現在就把U盤交出去?”
“怕,當然怕。所以我得跟你談談條件。”周婷說,“U盤里,關于我的那部分證據,你刪掉。剩下的,你愛怎么曝光怎么曝光。作為交換,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關于你父親林國棟的秘密。”
林晚照的心臟停跳了一拍。
父親林國棟,三年前因肝癌去世。生前是區法院的一名普通法官。
“我爸……和你有什么關系?”
“關系大了。”周婷一字一頓,“2020年,湯山度假區那三起‘安全事故’,其中一起的家屬把你父親告了,說他枉法裁判,包庇兇手。還記得嗎?”
林晚照當然記得。那是父親去世前處理的最后一個案子。一個女大學生在溫泉溺亡,家屬質疑是他殺,但法院最終以意外結案。家屬不服,多次上訪,還在網上發帖指責父親收受賄賂。那段時間,父親壓力極大,病情急劇惡化。
“那起溺亡,根本不是意外。”周婷的聲音像毒蛇一樣鉆進耳朵,“是吳振海看上了那個女孩,下藥迷暈了她,想實施侵犯。女孩中途醒來掙扎,被吳振海失手按進水里淹死了。”
林晚照渾身發抖:“你胡說……”
“我有視頻。”周婷說,“吳振海這個變態,侵犯過程都喜歡拍下來。那天的視頻,本來該銷毀的,但我偷偷留了一份備份。你想看嗎?看你父親‘包庇’的真相?”
“為什么……”林晚照的聲音在顫抖,“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要你明白,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周婷的語氣變得陰冷,“你父親當年看到了那個視頻,但他選擇了‘內部處理’。吳振海給了他一大筆錢,用來給你母親治病——哦對了,你一直以為你媽的醫藥費是親戚湊的吧?是你爸賣掉了良心換來的。”
“閉嘴!”
“現在,輪到你了,林晚照。”周婷說,“你是要當‘正義的舉報者’,把你父親用臟錢換來的真相公之于眾,讓他死后還要身敗名裂?還是刪掉我的部分,讓這件事到此為止?你選。”
電話掛斷。
林晚照呆坐在網吧昏暗的包間里,屏幕的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
U盤里的證據在閃爍。
父親溫和的笑容在記憶里浮現。
母親臨終前拉著她的手說:“你爸爸是個好人,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
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顫抖著手,握住鼠標。
光標懸停在“刪除”按鈕上。
窗外,夜色漸濃。
而真正的反轉,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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