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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時候去劇組探班,碰到熟悉的導演和演員,是不能空著手去的。譬如大閘蟹上市的時候,從上海坐飛機去外地探班,托運一箱大閘蟹作為伴手禮,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事情。可別小看了這個舉動,不是這箱大閘蟹有多好吃,人家在意的是這份心意。尤其是晚上聚餐時,劇組的廚師把蒸好的大閘蟹端上來,彼此之間的關系自然就拉近了。
2014年后,我的職業(yè)身份轉變,從平臺方轉換成了投資方、制片方。當時所在的公司平均一年要投資制作五六部電視劇,再加上聯(lián)合投資出品的電視劇,差不多是一年300集生產(chǎn)規(guī)模,再加上一些電影項目,往來劇組的頻次變得更密集了。
有一年冬天,劇組在蘇州拍攝,我開車去劇組探班,往后備廂里塞了整整6箱蘆柑。買蘆柑沒其他原因,就是因為吃起來方便。到劇組后,我把水果交給制片主任,此時正是中午放飯的時候,制片主任按照慣例,大聲說道:“陳總來探班,給大家?guī)麃砹耍 比缓螅瑒〗M工作人員齊聲說道:“感謝陳總請大家吃水果!”據(jù)說,這也是劇組的規(guī)矩,但著實把我搞得很尷尬。我連忙向大家拱手作揖,跟制片主任講,就6箱蘆柑,你把我羞得臉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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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有一個問題無法回避,就是劇組喝酒的事情。劇組工作強度大,節(jié)奏快,每天收工之后,三五工作人員聚在一起吃點夜宵、喝點小酒,也是人之常情。但前提是不能耽誤正事,尤其是不能耽誤第二天的拍攝。碰上導演或者主演喜歡喝酒,事情就變得復雜了。譬如我去探班,如果是別家公司的戲,導演、主演是我后續(xù)要合作的,那不要想太多,要了地址立刻快遞兩箱紅酒過去就是了。如果是自己公司的戲,那兩箱紅酒該快遞的還是要快遞,但一定要叮囑一句:千萬別貪杯,別誤了拍攝。
一般劇組的開機儀式和關機宴,我都是要出席的。重要的項目,開機十天以后還要再去探一次班,主要是去看素材回放,以便及時發(fā)現(xiàn)問題,拾遺補闕。而最后的關機宴是必須要精心準備的。大家因為即將分離,各種情緒都會集中在這個時候爆發(fā)。所以,關機宴“闖禍”的事也時有發(fā)生。在這種關鍵節(jié)點上,聰明的劇組往往只上飲料不上酒,要上也最多放幾瓶啤酒意思意思。
2020年后,我不做影視行當了。但微信朋友圈里經(jīng)常能看到影視圈朋友發(fā)劇組探班的照片。現(xiàn)在的通行做法簡便,直接外賣下單兩百杯奶茶送到劇組,然后把兩百杯奶茶堆在一起,再在“奶茶堆”前面放一塊提示板,上面用彩筆寫上“感謝某某請劇組喝奶茶”。歸根到底,是無處不在的外賣小哥,真正改變了現(xiàn)在的探班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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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很多人喜歡打聽,問我和導演、明星一起吃飯有什么奇聞軼事?有這樣的想法,其實很正常。我小時候讀那些知名作家、著名學者的書,內(nèi)心里一直很崇拜,后來逐漸有機會和這些作家、學者老師們餐敘,距離拉近之后,心態(tài)反而變得平和了。我有一個很大的體會,評價一個人、感受一個人,最好是把他的職業(yè)身份和私人身份區(qū)分開來。職業(yè)身份,是他必須那樣做;私人身份,是他作為個體正常應該擁有的權利,比如他可以擁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也可以正常地表達他的喜怒哀樂。
在既往的影視生涯中,于榮光老師始終是我十分尊敬的一位影視人。無論做演員、導演,還是制作人,他都是全身心地百分百投入。生命力真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于老師年齡差不多大我整整兩輪,但看起來狀態(tài)一直非常年輕。這些年,于老師常住云南,因為那里天氣適宜、風景秀美,也是取景拍攝的好地方。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導演并主演的《木府風云》在麗江取景拍攝,后來這部戲火遍大江南北,直接帶動了麗江古城尤其是木府的參觀旅游,為當?shù)匕l(fā)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于老師在昆明的辦公室靠近滇池景區(qū),我去昆明拜訪他時,常在他公司吃一份小鍋米線,是豬肉的,味道調(diào)得非常好,是他們公司阿姨的拿手菜。于老師是“戲癡”,我們兩人常常就著小鍋米線談劇本、談故事,說到興頭上,他會站起來跟我比畫。當然,對于“榮光小鍋米線”的口味,他也是很自信的。于老師問我,你知道為什么這個米線好吃嗎?我說,我不知道。于老師接著說,關鍵就在于是用小鍋煮的,一次只能煮一鍋,大鍋煮不出這個味道,這跟拍戲是一個道理,用心才能做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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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次印象深刻的就餐,因宣傳新版電視劇《包青天》的緣故,我有機會和主演金超群老師一起吃飯。對于我們80后而言,《包青天》貫穿整個童年記憶,“開封有個包青天,鐵面無私在人間”,這首主題曲里的歌詞,我到現(xiàn)在都會哼唱。飯桌上,我問了金老師一個問題:“您演包公那么多年,最大的體會是什么?”金老師沉思了一會兒,用特有的包公的聲音跟我說:“我最大的體會就是,你想做一個好人,那你就得比壞人更壞。”這事發(fā)生在2009年,那時候我28歲,聽得我一愣一愣的。這句話我整整體會了10年,到了2019年,我把這句話以及我對這句話的理解,寫進了我的長篇小說《老板不見了》,單獨列了一章,題目就叫《做一個比壞人更壞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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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超群熒幕形象
我自己從事影視行業(yè),更多的是從事經(jīng)營工作,說得更通俗一點,是把影視當成生意來做的。如果是生意,那行情好的時候,我們就做,行情不好的時候,我們就不做。這是通行的規(guī)矩。但我也經(jīng)常表達這樣一個觀點:對于很多導演、編劇、演員而言,影視不是簡單的一門生意,也不只是養(yǎng)家糊口的工具,那是他們的生命,是最大的情感寄托和人生意義。
遺憾的是,我們習慣“以己度人”,常常狹隘地看待了這個行業(yè)和這個人群。
三
電影、電視終究是一個國際化的產(chǎn)業(yè),從業(yè)者免不了要跑到國外去談業(yè)務。這些年,中國劇組去海外取景拍攝也越來越頻繁。這里面的“洋飯局”和探班故事也蠻好玩的。
我第一次去洛杉磯,接觸所謂的好萊塢,完全是走馬觀花。等到第二次再去洛杉磯,那就是切切實實地去談業(yè)務,也算近距離接觸了那些好萊塢制片人。那次談判告一段落,某著名制片人把我拉到一旁,談起項目預算的時候,冷不丁地跟我說道:這部電影的預算不貴的,反正你們中國人現(xiàn)在也不缺錢。這個細節(jié),我之所以始終忘不了,是因為他說“不缺錢”這句話時,沒用money這個詞,而是用了cash這個詞。我頓時有些恍惚,因為國內(nèi)導演、制片人在跟投資方談判的時候,也經(jīng)常會用這樣的口氣,目的就是吹捧、忽悠投資方。沒想到,外國著名制片人談預算的口氣竟然跟國內(nèi)那些人一模一樣。那一刻,身處比弗利山莊的我,更準確地說,當時作為“小陳”的我,有些恍惚,以為自己在橫店、在車墩呢。
晚上,好萊塢大佬和團隊招待我們吃飯,盡地主之誼,選了城中一處知名餐廳,說是好萊塢影視名流經(jīng)常去的地方。這種地方,我熟悉啊。早些年,在北京,京城影視圈都喜歡去昆侖飯店,后來嫌人雜,轉場到了四季酒店。在上海,每年電視節(jié),大家喜歡去新錦江、老錦江談事,后來也是嫌人雜,轉場到了朗廷酒店。好萊塢那家餐廳的名字我已經(jīng)記不得了,就姑且稱之為“好萊塢昆侖飯店”吧。反正吃著牛排、喝著紅酒,突然大佬制片人和迎面走過來的一個老頭熱烈攀談起來,并向我們介紹這是美國最有名的廚師,奧斯卡的晚宴都是他準備的。老頭禮節(jié)性地和我們打了招呼,我定睛一看,老頭臉熟啊,這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廚師沃爾夫?qū)铩U媸菢s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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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爾夫?qū)ご耐?/p>
再后來,我不再是“小陳”,陸續(xù)接觸了不少外國客戶之后,對于“走出去”和“引進來”這些事情,也漸漸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我想起2018年秋天的一個黃昏,在日本東京高円寺地鐵站附近的一家“中華料理店”里,最后一場戲拍攝結束,我們給主演送上鮮花,合影留念。在日本取景拍攝的那些戲份,講的是一位父親和女兒在日本開飯店打拼的故事。高円寺地鐵站周邊的店鋪門面都很低矮,路人行色匆匆,出了地鐵站就紛紛鉆進一家家小餐館。那個地方并不繁華,但煙火氣很濃,非常符合我們的劇情設置。我記得,在等待殺青的時候,我喝了好幾杯咖啡,還在邊上的舊書店買了兩本舊書。當時我沒有預料到,那是我參與投資的最后一部電視劇,如今想來,最后一場戲拍的是“中華料理店”,終究是和“吃”有關的,倒也從頭至尾都“契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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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華社概念圖
原標題:《劇組探班,終究和“吃”有關 | 陳佳勇》
欄目主編:黃瑋
文字編輯:欒吟之
本文作者:陳佳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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