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
1638年的那個冬天，對于躲在商洛山深處的那個男人來說，真特么是冷到了骨頭縫里。
幾個月前，他還是一呼百應、手里攥著幾萬大軍的“闖將”，這會兒回頭一看，身邊就剩下18個衣衫襤褸、滿身血污的漢子。
這不是小說里編出來騙眼淚的，這是大明崇禎十一年實打實發生的事兒。
在那場差點讓明朝提前把農民起義給劇終的絞殺戰里，曾經牛皮哄哄的李自成被殺了個精光，老婆孩子都跑散了。
誰能想到，這群像野狗一樣躲在山洞里瑟瑟發抖的殘兵敗將，居然在幾年后把立國二百七十六年的大明王朝給埋了。
要把這事兒說清楚，咱得把時間軸往回撥兩年。
崇禎九年，起義軍那邊其實已經崩盤了。
第一代“闖王”高迎祥在黑水峪栽了個大跟頭。
那幾天盩厔地區雨下得跟潑水似的，這位帶頭大哥重病纏身，連馬都被人偷了，最后像個普通山賊一樣被官軍抓了，直接送北京凌遲。
高迎祥一死，接過“闖王”大旗的李自成瞬間成了朝廷的頭號通緝犯。
接下來的兩年，李自成其實就干了一件事：玩命跑。
他在陜西和四川之間搞折返跑，不是因為他體力好，是因為屁股后面的明軍追得太緊了。
這時候，必須得提那個把李自成逼上絕路的狠人——兵部尚書楊嗣昌。
這哥們兒絕對是個頂級操盤手，他一上任就看出來了，以前剿匪那是“頭痛醫頭”，流賊跑了這個省，那個省的當官的就躺平了。
于是他搞了一套叫“四正六隅，十面張網”的方案。
說白了，就是搞“防區承包責任制”：陜西、河南、湖廣、江北四個主戰場設專職巡撫，不管賊往哪跑，你都得負責到底；周圍六個省份打輔助，織成一張天羅地網。
為了這張網，楊嗣昌不惜給大明財政喂了一劑猛藥——增兵12萬，加派剿餉280萬兩。
這哪是打仗，這分明就是拿錢把人活活砸死。
他心里清楚這是飲鴆止渴，所以發誓要“下三個月死功夫，了卻十年不解之局”。
在楊嗣昌的指揮棒下，明軍那是真拼命。
原本在湖廣鬧得挺歡的“八大王”張獻忠、“曹操”劉汝才頂不住壓力，紛紛投降接受招安。
就李自成是個“死硬派”。
但他硬歸硬，戰場上那是真慘。
明軍有個叫曹變蛟的猛將，簡直像個瘋狗一樣咬著他不放。
史料記載這人“身不解甲二十七晝夜”，硬是把李自成從陜西追到四川，又從四川逼回陜西。
在廣元、在南江，李自成連戰連敗，最后只能一頭扎進川北的深山老林里當野人。
到了崇禎十一年，李自成覺得風頭過去了，想突圍回陜西，準備經潼關進河南找條活路。
但他沒想到，此時在潼關等著他的，是比楊嗣昌更可怕的對手——陜西巡撫孫傳庭。
孫傳庭這人不僅能打，還特別懂心理學和地理。
他早就算準了，在深山里餓得兩眼發綠的李自成肯定走潼關南塬，于是提前在這個必經之路上設了三重埋伏。
潼關南塬這地兒，地形開闊，看著是通途，其實是個死地。
當李自成的隊伍一腳踏進這片平野，孫傳庭的秦軍精銳跟潮水一樣涌出來。
這哪是打仗啊，這就是單方面屠殺。
李自成引以為傲的老營兵馬在包圍圈里左沖右突，發現根本沒路可走。
更絕望的是，當地的老百姓已經被官府組織起來了，手里拿著硬得像鐵一樣的白蠟桿（白棓），組成了民間團練。
這些平時沒少受起義軍氣的村民下手極狠，“遇則棒殺”，好多好不容易沖出包圍圈的起義軍士兵，就這樣死在了亂棍之下。
平時看著老實巴交的人，一旦被逼急了手里又有家伙，那比正規軍還可怕。
那一戰，真可謂是“尸橫遍野，委杖如丘”。
李自成雖然身經百戰，但也殺得手腳冰涼。
他在亂軍中丟了老婆，扔了行李，像沒頭蒼蠅一樣往漢南的深山里狂奔。
關于最后到底有多少人跟著他逃出來，史書的記載也是亂得一塌糊涂。
《綏寇紀略》說是“七人遁走”，而有些檔案列出了“十八騎”的名單：劉宗敏、田見秀、李過、高一功…
這些名字那時候可能只是無名小卒，但幾年后，他們每一個都是大順政權的開國元勛。
這或許是明朝歷史上最大的“如果”。
在那個黑漆漆的商洛山里，大明王朝距離徹底搞定心腹大患，只差最后一次搜山，只差哪怕一個運氣好的村民揮出來的一棒子。
可是吧，歷史沒如果。
雖然楊嗣昌的“十面張網”贏麻了，雖然孫傳庭在潼關南塬打出了教科書級的殲滅戰，但這僅存的“十八騎”火種，卻在絕望中完成了基因突變。
李自成蟄伏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流竄搶劫，而是躲在山里反思、收斂、等待。
這次毀滅性的打擊，讓他從一個單純的流寇頭子，開始向政治家蛻變。
而大明朝廷這會兒卻誤以為天下太平了，為了對付關外滿清的威脅，崇禎帝居然把孫傳庭關進大牢，把洪承疇調去遼東。
這一松手，困在淺灘的蛟龍終將遇雨化龍。
很多時候打敗你的不是對手太強，而是自己在終點線前松了那口氣。
幾年后，當李自成再次走出商洛山時，他打出的那句“迎闖王，不納糧”，徹底敲響了大明王朝的喪鐘。
潼關南塬的那場血戰，終究只是大明帝國回光返照的一抹殘陽。
一六四四年三月十九日，李自成戴著氈笠騎馬進了北京城，那天崇禎在煤山上吊，身邊只剩下一個太監。
參考資料：
谷應泰，《明史紀事本末》，中華書局，1977年吳偉業，《綏寇紀略》，中華書局，1985年
顧誠，《明末農民戰爭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年樊樹志，《晚明大變局》，中華書局，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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