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好阿姨像“開盲盒”！家政服務“員工制”能破局嗎？

上海市民梁女士的煩惱，很多家庭都碰到過——6年換了4個阿姨，從想找“完美的”到只求“做事不敷衍”，她的經歷道出了一個普遍難題：現在找個家政阿姨不難，但想找個真正放心、靠譜的好阿姨，太難了。

難題背后，其實是一個巨大的市場：全國有超過3000萬家政服務員，一年營收上萬億。可大家總覺得，市場很大，好阿姨很少。問題出在哪兒？

今年10月，上海6個部門一起出臺了一份三年行動方案，核心就一條：鼓勵家政公司從“中介制”轉向“員工制”。這能解決問題嗎？

現在市面上，大部分家政公司干的是“中介”的活。他們介紹阿姨和客戶認識，簽合同時，甲方是客戶，乙方是阿姨，公司是丙方。成了，收筆中介費；出了問題，公司就說：“這是阿姨個人問題，你們先協商。”這種模式下，公司對阿姨的約束力很有限，管理、培訓都難跟上。

那什么是“員工制”？簡單說，就是阿姨是公司的正式員工。客戶跟公司簽合同，公司派員工上門服務。公司得跟阿姨簽合同（哪怕是服務協議），得給她培訓、管理，最好還能繳上社保，發工資也要有標準。

聽上去，“員工制”對誰都好：客戶省心，有事找公司；阿姨穩定，有保障有依靠；公司能做品牌，服務能標準化。可為什么這么好的事，喊了多年卻一直沒鋪開？因為一落到現實，三方各有各的難處。

先說阿姨。來自江蘇的李阿姨在上海做了近10年，她的話很實在：“我再做幾年就回老家了。在上海繳社保，年限湊不滿，將來也用不上，不如多拿點現錢在手里。”很多阿姨和她想法一樣，覺得社保是“虛”的，到手工資才是“實”的。跟客戶直接簽約，覺得自由，加工資、拿紅包都直接進自己口袋。

再說客戶。梁女士一方面頭疼找阿姨，另一方面也擔心：“如果從員工制公司請，公司要給阿姨繳社保，這筆錢會不會最后轉嫁到我頭上？本來一個月七八千，再加一兩千，壓力就大了。”這份顧慮非常現實。

最后看公司。上海佳禾公司嘗試家政員工制，感覺服務質量和團隊穩定性的確好了，隱形成本（比如處理糾紛的精力）下降了。但公司負責人也不避諱難點：一是社保成本太高，公司利潤薄，加上這筆開支壓力很大；二是很多阿姨自己不愿意繳，如果強推，她們可能就跑到別的中介公司去了，人才會流失。

看起來，這就是個“死循環”：都知道長遠看對行業好，但誰先做誰可能先吃虧。面對這個困局，上海的新方案沒有“一刀切”，沒有強制全行業立刻轉型，而是想了不少務實的辦法，核心就是“鼓勵”和“支持”。

最關鍵的一招，是在社保問題上松了綁。文件里寫，阿姨只要繳納了社會保險就行，這包括“城鎮職工社保”，也包括門檻低得多的“城鄉居民社保”。后者個人一年繳費大概4000元左右，平均到每月就幾百塊，比起職工社保，負擔輕太多了。這就卸掉了公司、阿姨和客戶心頭最大的一塊石頭。對阿姨來說，總算有了一份基礎的養老和醫療保障；對公司，成本可控了；對客戶，漲價壓力也小了。

除了這個，方案里還有很多“真金白銀”的支持：公司搞培訓，按合格人數給補貼；阿姨考出技能證書，自己和公司都能拿補貼；公司給阿姨買商業保險，也給補貼。這些舉措，都是實實在在降低企業轉型的成本。

上海目標很具體：用3年時間，先培育一批員工制企業，重點是樹幾個標桿。對于參與試點的企業，要求簽約阿姨不少于100人，并且要有一定比例的人持有中級以上技能證書。長遠目標是讓90%以上的阿姨持證上崗，高素質人才比例大幅提升。

其實，市場上早有公司嘗到了員工制的甜頭。親親媽咪公司從2020年就開始轉型，現在有600多名簽約月嫂。公司負責人說，雖然給阿姨發工資、買保險、代繳個稅增加了成本，但帶來的好處更明顯：服務標準了，口碑做好了，公司營收和利潤都在增長。他們給月嫂從K1到K9劃分了明確的等級，收入從8千到1萬8不等，阿姨有了清晰的上升通道。

來自河南的家政員王姐就是受益者。她說，在公司能系統地學到東西，每月都有培訓，自己考了好幾個證書，從普通月嫂做到了金牌月嫂，收入漲了，心里也更踏實。

此前提到的佳禾公司則用“充足的單量”來吸引阿姨。他們每年有6千多單生意，保證每個阿姨每月都有活干，收入穩定。加上提供免費培訓、住宿，阿姨的歸屬感就強。公司負責人認為，走中介制，公司規模永遠做不大；只有走員工制，行業才能走向規范、高質量。

下力氣推這件事，其實不僅是解決“保姆荒”的問題，更是在修補一座超大城市運行的“軟肋”。對于上海這樣的城市，雙職工家庭多，老齡化程度高，生娃帶娃的壓力大。靠譜的家政服務，已經和水電煤、公共交通一樣，成了很多家庭離不開的“基礎設施”。把這塊服務規范好、提升好，就是在緩解千家萬戶的后顧之憂，讓大家能更安心地工作、生活，這能提升整座城市的吸引力和幸福感。

同時，這也是一次重要的探索。中國有大量像家政阿姨這樣的靈活就業人員，他們怎么納入社會保障體系？怎么獲得職業尊嚴？上海的做法提供了一種思路：不硬套傳統工廠的“鐵飯碗”模式，而是設計更靈活、門檻更適中、能夠銜接的保障方式，先解決“有沒有”，再逐步完善“好不好”。這或許能為快遞、外賣等其他行業提供參考。

當然，前路還有不少挑戰。比如，標準化培訓會不會把服務變得死板？有些家庭需要的恰恰是靈活和個性化。再比如，政策補貼總有期限，3年后，企業能不能自己跑通盈利模式？客戶愿不愿意為更規范的服務持續買單？這些都是市場需要慢慢回答的問題。最根本的還是觀念的轉變。什么時候“家政服務員”不再被簡單看成“保姆”，而是一個需要專業技能、值得被尊重和認真規劃的職業；什么時候家庭消費時，能把家政服務看作一筆對生活品質的“重要投資”，而不是能省則省的“開銷”，這個行業才能真正立起來。

上海的行動方案，就像推下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它用務實的政策，試圖打破那個“好制度叫好不叫座”的僵局。這條路需要時間，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只要方向對了，一步步走下去，“找好阿姨難”的煩惱，總會越來越少。

原標題：《找好阿姨像“開盲盒”！家政服務“員工制”能破局嗎？ | 鋒面評論》

欄目編輯：方翔

來源：作者：新民晚報 潘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