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快跑!天上掉鐵疙瘩了!”
一九六九年四月十七日中午,河北桑干河畔,幾個漁民連滾帶爬地往岸上沖,連剛打上來的那一網(wǎng)大魚都不要了。就在他們頭頂上,一架噴氣式戰(zhàn)斗機像是喝醉了酒,帶著那種撕裂空氣的尖嘯聲,直挺挺地朝著河灘砸下來。
這畫面,擱誰身上都得嚇癱。
那時候的老百姓哪見過這場面啊,大部分人連汽車都沒坐過幾回,更別提這種代表著國家最高工業(yè)水準(zhǔn)的尖端武器了。大家伙兒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這飛機是要炸了,還是要打仗了?
其實吧,這真不是敵襲,也不是演習(xí)失誤。這是一場賭上性命的單向奔赴。
坐在駕駛艙里的那個男人叫陳福田,空軍某團的副團長。就在這幫漁民嚇得魂飛魄散的前十幾分鐘,他在天上正經(jīng)歷著一場比鬼門關(guān)還兇險的生死時速。
那時候的陳福田,手里握著的不是普通的操縱桿,而是整個空軍甚至是整個國家的寶貝疙瘩。
咱們得把時間稍微往回倒一點,看看這事兒到底是怎么發(fā)生的。那天中午12點18分,陳福田跨進座艙的時候,心里其實挺美的。他駕駛的這架飛機,編號03,是一架嶄新的殲-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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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意兒在那個年代是個什么概念呢?
這么說吧,那是中國當(dāng)時能拿得出手的、飛得最快、飛得最高的家伙,雙倍音速,能飛到兩萬米高空。在那個大家還要憑票買布、吃肉都得算計日子的年代,造這么一架飛機的錢,那是從全國人民牙縫里省出來的。
有人算過一筆賬,當(dāng)時的殲-7,差不多就是等重量的黃金。
陳福田是特級飛行員,技術(shù)那是沒得挑。起飛、爬升、進入預(yù)定空域,整套動作行云流水。他要在4800米的高度做一個上升轉(zhuǎn)彎的特技動作,這是為了測試新飛機的極限性能。
一切看起來都特別順。天氣好,能見度高,飛機也是新的,就像剛提了輛豪車上高速兜風(fēng)一樣,那個手感,那個動力,簡直絕了。
誰也沒想到,意外來得連個招呼都不打。
02
12點36分,就在陳福田拉桿爬升的一瞬間,機身猛地抖了一下。
那種抖動不是氣流顛簸,而像是有人在飛機屁股后面狠狠踹了一腳。緊接著,那個巨大的、讓人充滿安全感的發(fā)動機轟鳴聲,突然消失了。
座艙里一下子安靜得嚇人,只有風(fēng)吹過座艙蓋的嘶嘶聲。
陳福田心里咯噔一下,都不用看儀表盤他就知道出大事了:空中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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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單發(fā)戰(zhàn)斗機來說,空中停車就意味著心臟驟停。這幾十噸重的鋼鐵巨獸,瞬間就變成了一塊巨大的鐵磚頭。沒有動力,沒有液壓輔助,所有的操縱都會變得死沉死沉的。
陳福田看了一眼轉(zhuǎn)速表,指針已經(jīng)在那兒躺平了,直接歸零。
這時候飛機不僅沒動力,還在因為之前的爬升動作慣性掉速。速度一旦掉下來,升力就沒了,飛機就會像秤砣一樣往下掉。
陳福田試著按下了啟動按鈕。
一次,沒反應(yīng)。
兩次,還是沒反應(yīng)。
那發(fā)動機就像是睡死過去了一樣,一點面子都不給。這時候的高度是4800米,按理說,這個高度還有點掙扎的空間。陳福田一邊穩(wěn)住機頭,防止飛機進入螺旋——那要是進了螺旋,神仙也救不回來——一邊抓起無線電向地面報告。
地面指揮員一聽這情況,冷汗直接就下來了。
塔臺里的氣氛瞬間凝固。指揮員的第一反應(yīng)非常專業(yè)且迅速,直接下令讓陳福田打開點火開關(guān),重新空中開車。
但這招剛才陳福田已經(jīng)試過了,沒用。
飛機還在往下掉,高度表上的數(shù)字跟倒計時似的瘋狂亂跳。4000米,3500米,300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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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擺在面前的就兩條路:
第一條路,跳傘。這是最理智、最科學(xué)、也是最符合條例的選擇。只要拉一下彈射手柄,陳福田就能被彈射座椅轟出座艙,哪怕受點傷,命肯定是保住了。
第二條路,迫降。這就純屬玩命了。殲-7這種超音速戰(zhàn)機,那是出了名的難伺候,起降速度快得嚇人。在沒有動力的情況下迫降,就相當(dāng)于開著一輛剎車失靈的賽車去闖獨木橋,稍微歪一點就是機毀人亡。
而且,最要命的是,那時候殲-7剛服役沒幾年,國內(nèi)還沒有無動力迫降成功的先例。
也就是說,陳福田要是選這條路,那就是在拿自己的命去填這個數(shù)據(jù)空白。
03
地面指揮員看著雷達上那個不斷下降的光點,心都揪緊了。
這時候高度已經(jīng)掉到了1500米。
指揮員在無線電里幾乎是吼出來的,命令陳福田必須立即跳傘。在指揮員看來,這根本不是一道選擇題。飛機沒了,咱們可以勒緊褲腰帶再造;人要是沒了,培養(yǎng)一個特級飛行員要花多少年?要花多少錢?更別說那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但座艙里的陳福田,想法跟地面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他看著這架嶄新的座機,看著儀表盤上那些精密的儀器,心里疼啊。這可是國家的寶貝,是工廠里的工人們沒日沒夜敲打出來的,還沒怎么飛呢,就這么讓它摔成一堆廢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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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只要還有一點點高度,只要飛機還能被控制,他就想試一試。
就在指揮員聲嘶力竭地喊著“跳傘!跳傘!”的時候,陳福田干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他沒再回復(fù)地面,甚至直接切斷了通訊聯(lián)系。
這可不是耍性子,更不是不守紀(jì)律。
在那個生死攸關(guān)的瞬間,陳福田需要絕對的專注。耳機里指揮員焦急的吼聲,雖然是出于對他的關(guān)心,但此刻已經(jīng)變成了干擾。他需要聽風(fēng)的聲音,需要感受機翼震動的頻率,需要用身體去感知這架瀕死的戰(zhàn)機還有多少能量。
他把自己的命,和這架飛機的命運,徹底綁在了一起。
既然決定不跳了,那就得趕緊找地方落腳。
回機場?不可能了。機場在北邊,要調(diào)頭還得繞個大圈子,就這沒動力的滑翔狀態(tài),估計還沒轉(zhuǎn)過彎來就得栽進山溝里。
陳福田的腦子轉(zhuǎn)得飛快,他在腦海里迅速過了一遍周邊的地圖。
南邊!
南邊是桑干河和洋河的交匯處。那里因為河水常年沖刷,堆積出了一大片開闊的沙灘。雖然那是軟沙地,雖然滿地都是鵝卵石,但比起周圍那些溝壑縱橫的山地,那里簡直就是老天爺賞飯吃的一塊天然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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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賭這一把了。
04
飛機帶著嘯叫聲,穿過了云層,高度越來越低。
陳福田死死地握住操縱桿,手背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沒動力的情況下,這飛機沉得就像灌了鉛,每一個細(xì)微的動作都要使出吃奶的勁兒。
近了,看見那片灰白色的河灘了。
陳福田屏住呼吸,調(diào)整著飛機的姿態(tài)。他得盡量把飛機拉平,讓它像打水漂一樣“飄”到沙灘上,而不是像標(biāo)槍一樣扎進去。
1000米,500米,300米……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候,意外又來了。
陳福田突然發(fā)現(xiàn),那片他看中的“跑道”上,竟然有人!
就是咱們開頭說的那幾個漁民。
這幫老鄉(xiāng)也是倒霉催的,捕魚正捕到興頭上,根本不知道頭頂上有個大鐵鳥正沖著他們砸過來。等他們聽見聲音抬頭看的時候,飛機離他們已經(jīng)沒多遠(yuǎ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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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巨大的進氣道像一張黑洞洞的大嘴,感覺要把人都給吞進去。
這時候?qū)τ陉惛L飦碚f,簡直就是絕殺。
躲?飛機現(xiàn)在就是個滑翔的大鐵塊,速度慢到了失速邊緣,稍微動一下方向,升力可能瞬間歸零,直接拍在地上。
不躲?那這幾個老鄉(xiāng)肯定就得報銷了。
在那一瞬間,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完全是靠著肌肉記憶和本能,陳福田猛地向左壓了一下桿,同時蹬了一腳舵。
這架十幾噸重的戰(zhàn)機,在離地面只有幾十米的高度,硬生生做出了一個側(cè)滑動作。
機翼帶著風(fēng),幾乎是貼著那幾個漁民的頭皮削了過去。
氣浪把河灘上的沙石卷得滿天飛,那幾個漁民被掀得東倒西歪,但好歹是躲開了。
緊接著,“轟”的一聲悶響。
飛機的輪子接觸到了沙灘。
這不是水泥跑道,這是軟沙地啊!巨大的沖擊力讓飛機像匹脫韁的野馬一樣瘋狂顛簸,陳福田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被震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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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還是死死把住方向,不敢有絲毫松懈。這要是翻了,或者機翼戳進沙子里,那就得打滾解體,甚至爆炸。
飛機在沙灘上拖出兩道深深的溝壑,泥沙飛濺得有幾層樓高。
滑行,減速,再減速。
終于,這頭鋼鐵怪獸在沖出幾百米后,喘著粗氣停了下來。
05
當(dāng)一切靜止下來的時候,整個河灘只能聽見桑干河嘩嘩的流水聲。
陳福田坐在座艙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汗水早把飛行服給濕透了。他摸了摸還在發(fā)燙的儀表盤,那種感覺,就像是剛剛跟閻王爺打了一架,然后還沒輸。
他推開座艙蓋,從那個狹小的空間里爬了出來。
那幾個被嚇傻了的漁民,這時候才回過神來。他們雖然不知道這飛機是咋回事,但看見里面鉆出來個活人,還是個解放軍,立馬就圍了上來。
有人遞水,有人問長問短。
陳福田擺擺手,回頭看了一眼他的“戰(zhàn)友”。那架03號殲-7,除了輪子上全是泥,機身上沾了點土,幾乎是毫發(fā)無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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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發(fā)動機停車到成功迫降,前后加起來不到兩分鐘。
就這兩分鐘,陳福田不僅保住了自己的命,更保住了這架價值連城的戰(zhàn)機,還順帶手救了那幾個漁民,更重要的是,他給中國空軍填補了一項技術(shù)空白——殲-7無動力迫降。
后來,部隊的救援人員趕到了。
看到現(xiàn)場那個情況,所有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那么大個家伙,居然能在那種河灘上全須全尾地落下來,這簡直就是神跡。
因為這事兒,陳福田后來立了功,受了獎。
這事兒要是放在現(xiàn)在,估計很多人會說,這人是不是傻?命多金貴啊,怎么能拿命去換機器呢?
但在那個年代,在陳福田他們那代人心里,這賬不是這么算的。
那時候咱們國家底子薄,造點好東西不容易。在他們看來,這身軍裝穿在身上,這架飛機交到手里,那就是一份沉甸甸的責(zé)任。為了這份責(zé)任,別說是玩命了,就是真要把命搭進去,他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就像那句老話說的,有些東西,比命還重。
那天在桑干河畔,夕陽照在那架銀色的戰(zhàn)機上,泛著冷冽的光。陳福田站在飛機旁邊,看著那幾個還在心有余悸的漁民,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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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就是那個年代最硬核的浪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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