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遙遠的旅程——梁宇個展”在深圳美術館(新館)開展,展覽展出了108件藝術作品,涵蓋裝置、油畫、版畫、水彩等多種藝術表現形式。其中尤為突出的是以火車、信號燈、站臺、枕木等鐵路元素為主題的作品,這些作品充分展現出梁宇40多年的藝術探索之路及獨樹一幟的藝術風格。他的創作既展現個人的成長經歷,也體現出時代的發展與脈動。他以繪畫為時代留存視覺記憶,以多向度的藝術表達,建構起一個令人打開想象與心靈震動的藝術場域。展覽持續近一個月(2025年11月18日至12月14日),引發了廣泛的關注及藝術界的熱烈探討。展覽過程中還舉辦了學術研討會與“藝術面對面”公共教育藝術家導覽活動,使這場藝術家個展與城市文化產生了更深入的交融與共振。
他以“詩意的流動”講出中國的高速變革
在當下的中國,每一個有出行經歷的人,對鐵路、火車站、列車都會有自己的記憶。列車作為抵達遠方的交通工具,曾承載了太多的夢想。它是國人日常生活經驗的一部分,也是超越日常、最易被理想化與藝術化的流動媒介。在某種意義上,鐵路及圍繞鐵路而形成的諸多場景,已被人們自身的經歷景觀化,成為具有抒情性的文化符號,也成為開啟記憶之門或某種想象的按鈕。
看梁宇的繪畫就給人這樣的感想。他的《信號燈》系列作品,引領觀眾看到鐵路中國的身世,那些或跳躍,或靜寂的畫面,有如時光穿梭機,載著我去回溯關于鐵路并直擊內心的一段段“中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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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N視頻記者觀察到,在中國當代藝術界,沒有誰像梁宇這樣癡迷于將鐵路及信號燈作為創作母題。自1980年梁宇畫出《冬日的齊齊哈爾火車站》,開始涉獵鐵路題材,到2008年將這一題材重新發掘并大面積地開采,創作出《信號燈》《沿線》《信號·遠方》《信號·遠行》《往日時光》系列作品,以水彩、油畫、版畫、水墨、裝置等各種藝術形式,綜合、立體地對鐵路、蒸汽機車、車廂、信號燈、工業廠房等場景、物像予以記憶重組、描摹與再現。展現出獨具個性的關于鐵路與信號的一套視覺語法。
這些作品,不僅將人的記憶拉回到上世紀八十年代,也拉回到關于工業的歷史話語場域。而且讓觀眾,在文化視域上產生開闊的聯想。
1982年,林兆華導演的戲劇作品《絕對信號》上演,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文化復蘇的一個強烈信號。探索的、先鋒的戲劇擊中了人們長期緊繃的神經,人怎樣認知與社會的關系,如何選擇自己的道路,在“絕對信號”的探照下,人的內心沖突被展現出來,人們紛紛尋找自己的答案。新千年之后,紀錄片導演杜海濱曾拍攝過一部紀錄片《鐵路沿線》,將鏡頭對準一幫鐵路邊上的流浪漢,展現出被忽視的鐵路沿線的另類生態。
這可以說是,改革開放以來,文化先鋒對中國不同節點與不同形式的兩種書寫。前者是對萌動的人性與自由選擇的召喚,后者則是對中國歷經普遍的市場經濟之后,社會生活所形成的陰影與真空的捕捉與呈現。而梁宇,則以對繪畫的追逐跨越了這兩個節點,從而展現出既是個人化的“鐵路景觀”,也是公共性的文化記憶。可以說,梁宇對鐵路題材的選擇,不僅是個人記憶與成長環境的使然,也是一種文化選擇。梁宇出生與成長于東北,是一名鐵路子弟。東北作為中國的老工業基地,鐵路與信號燈這些具有工業氣息的物像,曾是梁宇生活中最司空見慣的場景,而上世紀八十年代,也正是梁宇的美學成長期,他開始有強烈渴求,對繪畫的追求從朦朧的喜好變成一種藝術自覺。
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到今天,不管梁宇經歷了什么,他始終將鐵路及左右列車行駛的信號當作創作的第一資源,并向公眾發出源自內心深處的“絕對信號”。這一信號更接近一種藝術自白,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一種“心像”。這一“心像”的強化過程,從他畫面色調的變化可以尋到蹤跡,從他公布在雅昌藝術網個人主頁上的作品可以清晰窺見。在2008年,他最初創作《信號燈》系列,色調跳躍性強,偏于明快,表現的因素多,到2013年創作的《往日時光》,則多以灰色為基調,間以明亮的紅或黃,更傾向于內心敘事。這種音色的變化,有如小提琴到大提琴的過渡,最終是要合奏出交響樂般的視覺效果,這一效果在2015年梁宇柏林個展上,由裝置作品《記憶之外的圖像》得以充分展現。
持續了40余年,伴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步伐,梁宇的“鐵路情緣”可謂有增無減。今天,他釋放的信號,不僅表現在自己的創作上,而且還表現在日常的工作中。這是強烈的、有關中國速度的“絕對信號”,他以“詩意的流動”講出中國的高速變革,在無數靜止的圖畫后面,那些動人心弦的故事。
他構筑起一個與深圳、與時代同頻共振的藝術現場
此次展覽是繼中國美術館、上海美術館、廣東美術館、武漢美術館、加拿大溫尼伯美術館、德國柏林、中國香港等城市重要美術館之后,梁宇舉辦的第8次大型個展。回到自己的城市主場,他以更從容的姿態,梳理并呈現屬于自身的藝術語言,構筑起一個與深圳、與時代同頻共振的藝術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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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展覽現場以灰綠色、赭石色為基調,營造出綠皮火車般的懷舊氛圍。序廳以《奔騰·歲月》開篇,描繪中國鐵路發展的3個重要階段——蒸汽時代、內燃機時代與動車時代,紅、黃、綠、黑、白的色彩語言充滿情感張力,作品中的機車主體以黑、白、灰為主色調,盡顯硬朗雄厚的力量感;而背景的紅、黃、綠三種高飽和度純色,則為機械的冰冷感賦予了強烈的當代視覺沖擊力。觀眾得以從中國鐵路的巨變中,真切感受到中國的飛速發展和時代變遷。
《詩意的時光系列》《信號·遠方系列》《信號燈系列》《再現·記憶系列》……這些作品既是梁宇引領的一段溫暖與溫馨的視覺旅程,也勾連起許多觀眾內心的漣漪。展廳中,一件名為《站臺》的大型裝置作品尤為引人注目。作品以東北地區火車扳道房為原型,淺紅褐色屋頂與赭石色墻體復刻了工業記憶,地面如飄雪覆蓋。觀眾穿行其間,可感受老式綠皮火車座椅、茶幾與模擬車窗所構建的旅途意象,信號燈的設置更添沉浸氛圍。
正如中國美術家協會主席范迪安,在展覽前言中所述:“遙遠的旅程——梁宇個展”,與其之前的七次個展相比有了一個突出的變化,此次展覽中,作品內容更加多元,創作風格更加豐富,既有記憶中那些永不消逝的鐵路風景:信號燈系列、車站系列、火車系列等;也有心中主觀創造的風景:紅房子系列、道口系列;還有新近創作的現實風景:克拉瑪依系列、準格爾系列。這些激情歲月的記憶被留存了下來,映照著似水的年華,并催生出未來更多的希望和喜悅。
范迪安認為,梁宇的創作來源于真實,但又不是對真實場景的描摹。梁宇的作品常以明亮的純色鋪設背景,用適度的暗色和有力的筆觸塑造物體的形狀,他的筆法沉靜利落,瀟灑恣意,畫面的結構呈現出厚重的質感和極為強烈的明暗反差,作品呈現出一種灑脫恢弘的氣勢以及一種靜謐的深沉之美,也透溢梁宇內在的精神追求和持恒的藝術修煉。
“他堅持這樣一種觀點:藝術作品不是對已經存在于別處的客觀之美的記錄,而應是經由藝術家感受和加工后將之以某種表現形式傳達給觀眾的一種創造之物,每件作品都應有其獨自的靈魂和特色。可以說,每一個時代的藝術作品都在表現‘人確定的與世界的關系’,每件作品都是這些關系的‘模式’。而隨著時代的變遷以及人和世界關系的變化,表現時代的藝術作品模式也應隨之變化,這種變化就主要通過藝術語言和藝術形式的變化而實現。 ” 范迪安說。
范迪安表示,梁宇在對物象的存在狀態進行關注的同時,融入個人的記憶與回望,更融進了當代人的精神體驗,這種獨特的思維和探索賦予了作品更為鮮明的當代性特色。其實藝術家的每一次創作、每一場展覽,都經歷了反反復復的自我意識與藝術生成之間的糾纏、揣摩、試探、角逐,梁宇在二者之間持續地探索直到意境達成,情緒釋放歸于平靜,藝術的生命力也在這種執著的糾纏和角逐中綻放出獨特的光彩。
他的創作已然觸及到文明的變遷,文化的轉型
藝術評論家魯虹認為,梁宇的系列作品以鐵路為線索,形象地反映出了半個多世紀以來中國由工業化起步階段邁向高科技階段的歷程。實際上,正因為他瞄準的是由個人經歷所攜帶出來的有關生活整體性的經驗,所以,他很輕松地在藝術與生活之間架起了一座“虹橋”,進而催生出了具有個人特點的藝術。“梁宇的創作顯然涉及了改革開放前后兩個階段的內容。比如,他在中國美術館2011年舉辦的個展‘信號·遠方’中,更多強調的是他本人對上個世紀60年代的生命體驗和生活記憶。我在看《沿線系列》《靜靜的老廠房》《信號遠方》等作品時,既聯想到了中國當初告別傳統農耕文明進入現代工業社會的情境,又聯想到了中國當下進入高科技文明的情境。故當兩類聯想碰撞開去,所產生的更新聯想就有了更多的內涵與質的飛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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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畫院院長吳洪亮認為,梁宇的創作,是對個人記憶相關物象的反復探索。童年記憶是極具個人化的感悟,他從這些感悟中截取信息片段并反復疊加,既增加了作品刻錄歷史的深度,也賦予其詩意的闡釋。這種闡釋不僅與他自身相關,更清晰地串起了國家多年發展的脈絡。梁宇的表達由心而發,隨心而動。他不受材料限制,并不因為自己是一個很好的油畫家、版畫家就用油畫、版畫來表達看到的一切。展廳里一字排開的枕木,堆在墻角的道釘,擺在舊木箱上的手搖電話機,甚至春運時高鐵站人來人往的影像……當他用一種綜合的表述方式去組織展覽,或者說把展覽當作作品的一部分時,展覽空間成為情境化的傳播過程。
湖北美術館館長冀少峰表示,梁宇的作品背后浸潤著的是種當代社會對“加速的渴望”,這從梁宇的系列視覺表達中,閱讀者不僅感知體察到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結構轉型所帶來的生活方式、思想方式的變化,僅從其視覺圖像中即可清晰地窺視到這種變化,與社會變遷加速和生活加速的緣由。生活在深圳的梁宇對深圳速度的體驗不可謂不深入。正是深圳發展的奇跡,彰顯出深圳人的自信與自強,及其拼搏精神,這也從深圳這個示范性窗口,洞悉到中國速度、中國道路與中國經驗、中國奇跡,這其實又是現代中國的一個真實縮影。其實深圳發展的歷史,亦是中國改革開放并重回世界秩序的重要一環,它亦是加速歷史的一部分,因為加速的歷史亦是現代化的歷史。至此,梁宇已然觸及到社會結構轉型,特別是文明的變遷,文化的轉型。而對加速的渴望則成為一種“文化動力”。這從他的綠皮車廂、蒸汽機車到內燃動力、高鐵及信息化的不斷加強。他的信號燈,不僅僅是對傳統文明和農耕文明的終結,亦是中國在邁向現代性的過程中,社會變化所帶來的速度感、緊張感和戲劇性。而這種速度感、緊張感和戲劇性,又帶來的是一種對欲望和誘惑不可逃避的現實。
藝術評論人關前看完展覽后表示,“遙遠的旅程”,既是梁宇個人的藝術修行之路,也是每一位觀者的心靈之旅。在深圳美術館的展廳里,沒有喧囂的儀式,只有畫作與觀者的靜靜相對。我們可以在鐵路系列里回望過往,在紅房子前叩問內心,在邊疆風景中感受生命力量,不必趕時間,不必求甚解,只需讓目光與筆觸相遇,讓情感與作品共鳴。此次展覽最令人驚喜的,是梁宇近年創作的克拉瑪依、準格爾系列,這標志著他的藝術視野從個人記憶走向了更廣闊的現實,完成了藝術生命的又一次生長。不同于鐵路系列的懷舊基調,這些作品以濃烈而醇厚的色彩,歌頌著邊疆大地的雄渾與生命力。鈷藍的天空與赭石的大地碰撞,金黃的胡楊在筆觸間挺立,每一道色彩都飽滿得仿佛要溢出畫布,每一筆線條都利落如刀刻,既有自然的磅礴氣勢,又有生命的堅韌張力。
采寫/攝影:南都N視頻記者 謝湘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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