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桌邊還是在菜單上？美歐烏密集磋商俄烏“和平計劃”

當地時間2025年12月12日，俄羅斯特維爾，一棟居民樓在無人機襲擊后受損。視覺中國 圖

在美歐關系因美國最新《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和美國總統特朗普有關言論持續緊張之際，美國、歐洲與烏克蘭之間圍繞如何結束俄烏沖突的外交活動和對話仍在密集展開。

美國前國務卿布林肯2024年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曾說，“在國際體系中，若不坐在餐桌邊，就會出現在菜單上”，如今整個歐洲似乎都在特朗普的“菜單”上。

據新華社報道，當地時間12月11日，德國總理默茨在與北約秘書長呂特共同出席記者會時表示，他與歐洲多國領導人共同向美國總統特朗普發出一份提案，內容涉及烏克蘭為結束俄烏沖突而準備做出的領土讓步的提議。

同一天，特朗普透露，美方正在評估是否于13日赴歐洲參加有關烏克蘭問題的國際會議。他同時表示，美國仍愿在俄烏和平協議達成后參與此前向歐盟作出的安全承諾，例如情報與空中支援等。他稱此類參與有助推動俄烏和平談判。

另據英國廣播公司（BBC）報道，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11日表示，美國已提議烏克蘭從頓涅茨克東部地區撤軍，并在其目前控制的地區建立一個“經濟特區”。澤連斯基同時表示，“領土和扎波羅熱核電站的控制權”仍然是烏克蘭和平計劃提案中尚未解決的兩個主要問題。

為了協調各方立場，澤連斯基近期在歐洲展開了密集的訪問行程。英國《金融時報》10日稱，澤連斯基與歐洲領導人密集會面的主要原因，是特朗普正在加大對烏克蘭的施壓力度，以便與俄羅斯“在12月25日前達成協議”。

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歐亞所副所長陳宇在接受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采訪時表示，雖然目前在推動“和平計劃”一事上，各方表態和動作都很多，但關于計劃的核心內容和詳細信息“仍不明朗”，令外界很難做出清晰的判斷。他表示，盡管目前各方在核心關切上立場差距仍然很大，但“各方進行積極討論本身就是一個積極的信號”，不過，由于目前俄烏之間分歧難以彌合，戰場形勢仍處于膠著狀態，“美國想要強壓雙方接受它想建立的一種所謂‘和平’，還是存在很多變數。”

領土與安全仍是核心關切

據新華社報道，默茨所提到的提案，是他12月10日與法國總統馬克龍、英國首相斯塔默與特朗普通話后發出的。默茨表示，他與其他歐洲國家領導人已向特朗普闡明，（在領土問題上讓步）這一問題須由烏克蘭總統和烏克蘭人民來回答。

默茨表示，按照設想的進程，本周末歐方將與美方代表舉行會談，下周初可能會在柏林舉行會議。他還說，談判達成的解決方案必須保障歐洲的安全利益，絕不能以犧牲歐盟和北約的團結為代價。

據法國總統府表示，10日英法德三國領導人與特朗普的通話持續約40分鐘，各方“討論了美國主導斡旋的最新進展”，一致認為“對烏克蘭、烏克蘭人民以及歐洲－大西洋地區共同安全而言，當前是關鍵時刻”。

同一天，烏克蘭方面也對美國此前提出的“和平計劃”作出最新回應。據美國新聞網站阿克西奧斯（Axios）報道，10日，烏克蘭國家安全與國防委員會秘書烏梅羅夫已將烏克蘭的回復發送給美方談判代表、特朗普的女婿庫什納。烏克蘭官員說，回復內容包括相關評論和修改意見，以及“解決諸如領土和扎波羅熱核電站等爭議點的新思路”。報道稱，這份回復文件是烏克蘭在與歐洲國家——主要是英國、法國和德國（即E3）進行了數天磋商后形成的。

另據法新社報道，一位了解上述最新版本的烏克蘭官員表示，該版本“充分考慮了烏克蘭的意愿，是針對問題提出的進一步解決方案”。這位官員補充說：“在等待美方回應之前，我們不會透露具體細節。”

根據烏克蘭媒體報道，澤連斯基9日表示，初版28點“和平計劃”已經被拆分成三份文件，分別是一份20點框架協議、一份美歐對烏安全保障文件，以及一份關于烏克蘭戰后重建的文件。

12月6日，美國和烏克蘭代表團結束了在邁阿密舉行了3天會談，雙方主要討論了領土和安全保障問題。Axios 6日援引知情人士的話報道說，領土問題的討論很艱難，俄羅斯仍要求烏克蘭從烏控制的頓巴斯部分地區撤軍，美國正試圖提出新方案。另一個關鍵問題是美國對烏克蘭的安全保障問題。一名消息人士說，雙方取得了顯著進展，接近達成協議，但仍需進一步磋商以確保雙方對安全保障草案的解釋一致。

澤連斯基6日在社交平臺發文稱，他當天同美國總統特朗普特使威特科夫和庫什納進行了一次“長時間且實質性”的電話會談。澤連斯基表示，烏方將與美方真誠合作，以實現真正的和平。雙方商定了下一步措施，以及與美國對話的形式。他等待烏方代表帶來詳細報告以討論相關提案。

陳宇表示，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協議能否實現的前景，仍取決于兩個最關鍵的問題，即領土問題和安全保障問題。

“雙方在領土問題上能不能夠互相妥協，或者說有一種創造性的、雙方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可能是影響和平前景的一個很重要因素。”他分析稱，“而安全保障的問題，俄烏的立場有著根本性的差距，烏克蘭堅決要求西方向其提供類似北約第五條的保障，而俄羅斯則希望烏克蘭處于中立化、非軍事化的狀態，因此雙方的要求實際上是相悖的。”

陳宇表示，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各方差距還是很大，實現和平難度不小。“如果各方不能在這兩個問題上找到解決方案的話，可能最后還是會淪為一個‘踢皮球’的游戲。”他說。

澤連斯基穿梭歐洲尋求支持

實際上，在上個月特朗普提出關于實現俄烏和平的28點“和平計劃”后，各方就加快了圍繞停火和實現和平計劃的磋商和外交進展。

自上周以來，澤連斯基就持續在歐洲穿梭往來。12月2日，澤連斯基抵達愛爾蘭首都都柏林，并與愛爾蘭總統康諾里和總理馬丁會晤。會談后，愛爾蘭政府宣布將向烏克蘭提供1.25億歐元的援助。8日，澤連斯基在倫敦與斯塔默、馬克龍和默茨舉行會談。據BBC報道，斯塔默和馬克龍在會談中對烏克蘭的安全保障表達了關切，默茨則對美方提供協議細節表示懷疑。報道稱，三人重申了“與烏克蘭站在一起”的必要性。

在結束了倫敦會談后，澤連斯基8日當天又飛往布魯塞爾并與北約秘書長呂特、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和歐洲理事會主席科斯塔舉行會談，就和平進程和加強烏克蘭安全能力進行了討論。9日，澤連斯基又飛往羅馬，與意大利總理梅拉尼婭舉行會談。

英國《獨立報》注意到，由于澤連斯基的行程過于密集，他甚至沒有時間舉行公開的記者會，只能在飛往羅馬的途中使用聊天軟件與記者交流。他對記者表示，烏克蘭“不會將土地割讓給俄羅斯”。

BBC 11日報道稱，澤連斯基稱美國目前正在設想一種解決方案，即烏克蘭軍隊從頓涅茨克部分地區撤出，而俄羅斯軍隊承諾不向該地區推進。澤連斯基說，該地區將成為“經濟特區”或“非軍事區”。但他指出，烏克蘭單方面撤軍是不公平的，俄羅斯也應該撤出同樣的距離。

美烏之間進行磋商的同時，歐洲國家也在與美國持續溝通。據BBC報道，E3領導人在與特朗普通話后發表聲明稱，領導人們“討論了由美國主導的和平談判的最新情況，歡迎他們為實現烏克蘭公正持久和平、結束殺戮所做的努力。和平計劃的制定工作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并將持續到未來幾天。”另據美國媒體報道，特朗普在白宮對記者表示，自己“用相當強硬的措辭”與歐洲領導人討論了烏克蘭問題，并表示“在取得進展之前，我們正在等待答案。”

陳宇指出，烏克蘭處于比較弱勢的地位，需要歐洲跟他站在一起。同時，歐洲也不能夠接受在最終解決方案中做一個全面的讓步或者是投降式的安排，所以雙方在這個問題上立場比較接近，要站在一起應對美國的壓力。

“尤其在一些關鍵條款上，使和平方案更符合烏克蘭和歐洲的利益，盡可能減少讓步和妥協，確保核心關切能夠得到保障。”陳宇分析稱。

特朗普施壓策略與俄烏問題“不適配”

值得注意的是，澤連斯基最近已經在一些問題上表現出了妥協的姿態。據新加坡《聯合早報》11日報道，澤連斯基表示自己已與烏克蘭議會討論了與舉行選舉相關的法律和其他問題，并敦促包括美國在內的其他國家不要就此問題施加壓力。

近日，特朗普指責烏克蘭政府以戰事為借口回避選舉，屢次喊話烏方舉行大選。12月9日澤連斯基就曾表示，如果美國和歐洲能確保選舉安全，烏克蘭愿意在60至90天內舉行選舉。11日，他再度表示，在獲得國際伙伴提供充分安全保障前提下，他愿意支持在戰時狀態下舉行大選，并已要求議員著手準備相關立法修訂。但他也強調，“如果確實需要選舉，就必須實現停火，至少在選舉過程中必須停火。”

陳宇表示，澤連斯基態度的軟化，更多可能是一種“戰術上的變化”。他分析指出，烏克蘭現在提出的一些妥協方案，從俄羅斯的角度來說其實是很難接受的，無論是在安全問題還是在領土問題上，這些方案“很可能是烏克蘭的一種談判策略”。而在大選問題上，陳宇認為，澤連斯基實際上是在以退為進，態度軟化更多是試圖緩解特朗普對他巨大的壓力，他在關鍵議題上的立場沒有根本性變化。

美國《政客》網站就指出，自重返白宮以來，特朗普對烏克蘭的態度就一直搖擺。在2月澤連斯基訪美時，特朗普曾稱烏克蘭“沒有籌碼”，但到了9月，他又主張烏克蘭“收復所有領土”。然而最近幾周，特朗普又再次改變立場，力推一項和平計劃，該計劃將使烏克蘭把整個頓巴斯地區割讓給俄羅斯，以換取美國含糊不清的安全保證。

陳宇表示，特朗普持續施壓的策略之所以始終無法實現他想要的“俄烏快速停火”的效果，根本上來說“他的施壓策略與解決俄烏沖突不適配”。他分析指出，首先，烏克蘭雖然處于弱勢，但在歐洲的支持下“在戰場上沒有崩潰”，俄羅斯作為一個世界性大國，也不會輕易地屈從于美國的壓力；其次，俄烏問題的歷史和現實非常復雜，但特朗普想用“商業化的、非常簡單的施壓的邏輯來解決問題，這個思路本身就有問題”；最后，特朗普還試圖把自己和身邊人的一些私利塞進解決方案中，“這種利益導向的方式，實際上只會讓問題更加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