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5月的一個午后,四川綿陽某中學禮堂里坐滿了學生。講臺上,頭發花白的鄭家才抬起包著舊傷疤的右手,指了指胸口的老軍裝鈕扣,“這里,曾替我擋過一塊彈片。”人群一陣低呼。幾十年前,正是這件已經褪色的軍裝見證了他在中越邊境的血與火。
時間撥回到1979年2月17日凌晨。廣西寧明方向,149師447團正在集結,細雨夾著山霧,壓得人喘不過氣。團指揮所收到命令:新寨埡口必須當天突破,為全師打開縱深通道。此時的鄭家才,擔任二連連長,身上仍綁著去年訓練崴腳留下的繃帶,卻執意要求擔任尖刀。
447團前指原本計劃由二營主攻,連續兩次沖擊都被越軍火力封死,損失擴大。指揮員掐滅煙頭,抬頭看向正擦槍的鄭家才——一句廢話沒有,雙方心照不宣:換一營,二連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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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里,二連130余人貼著山地摸向埡口。越軍在山體兩側挖了交叉火力咽喉,道路狹窄,四處是提前埋好的跳雷。距離目標不足十五米時,一名尖兵踩爆絆發信號彈,整片山頭瞬間被照得通亮。機槍、榴彈仿佛從石頭縫里冒出來,子彈打得樹皮亂飛。
副連長陳蘭旭帶二排飛速突入突破口,卻被越軍手榴彈硬生生切斷退路。山埡成了孤島。二排隱約傳來呼喊:“連長,我們頂不住了!”陳蘭旭緊握沖鋒槍,聲音嘶啞。
鄭家才率余部發起第二次突擊,胸口被榴彈破片擦傷,瞬間血染軍衣。他被戰士扛在背上想往回撤,剛跑出十幾米,又被陣地巨響震醒。他掙扎著跳下,“放我下來,命令沒完成,哪兒都不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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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奪過沖鋒槍,一頭扎進彈雨。不到二十分鐘,他身上又添數處分裂傷,可前進的速度沒停。不得不說,這種莽勁令人心驚。二連逐火力點拔“釘子”,爆破、手雷接力投擲,越軍暗堡一個接一個啞火。八小時的對峙,山霧散盡,埡口插上了紅旗。
戰斗結束統計:二連殲敵150余人,摧毀火力點36處,自身減員過半。鄭家才全身39處傷口,昏迷四次仍指揮作戰。前指最初的戰損電報寫道:二連連長鄭家才,英勇犧牲。信息上傳后馬上糾正,卻已驚動各級。
作戰太慘烈,前線軍區當即授予鄭家才“二級戰斗英雄”稱號,希望穩定軍心。隨后中央軍委審核功績時發現,他的戰果足以評定一級。然而軍區通報已公開,若再調整易造成評價口徑混亂,最終維持原定級別。
有人替他惋惜,他卻淡淡一句:“只要陣地在,什么級都行。”一句話平實,但聽者心頭發緊。此后,他越級提拔為副團長,再到軍分區司令員。職位變了,身上那件洗到發白的老軍裝卻一直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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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邊境硝煙漸息,鄭家才接受再度轉業安排,被部隊挽留。他選擇留隊:“再干幾年,把新兵帶出來。”老兵交接,一干就是十余年。
2003年春,他正式退出現役。地方政府安排舒適崗位,他謝絕,改當志愿宣講員。三年里,他跑遍西南多地軍營、大學、社區,上臺前總先用酒精給膝蓋舊傷消毒,防止長時間站立發炎。有人問圖什么,他擺擺手:“習慣了沖鋒,閑不住。”
他還寫了38萬字回憶錄《筑夢軍旅》。出版社編輯本想加些華麗辭藻,被他否了,“就寫實話,戰場沒有浪漫。”書里連載的照片中,能看到那枚彈片扯開的布口,縫得歪歪扭扭,卻清晰可見戰斗當日的泥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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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大學講座結束,學生圍住他。一個年輕人握住他的手:“連長,您真的是二級英雄?”鄭家才笑了笑,“文件上是這樣寫的,不過別被名目迷糊,重要的是,埡口還在我們手里。”
如今,他的兒子和女兒也穿上軍裝。家里墻上掛著三個人的合影,中間仍是鄭家才,側臉能見到淺淺的彈痕。鄰居問他是否后悔當年那次血戰,他沉吟幾秒:“若當年放棄,兄弟們就要多流血。”
埡口上那面紅旗早已褪色,但編號447—2的鋼盔被保存在團史館的玻璃柜里。導覽牌注明:鄭家才,二連連長,以此鋼盔參加新寨埡口作戰。碑文下面,沒有寫“一級”或“二級”,只刻著四個字——尖刀連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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