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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中心
上世紀60年代,日本進入戰后經濟奇跡的高峰期,但也經歷了嚴重的污染問題。
琵琶湖是日本的第一大淡水湖,位于近畿都市圈的滋賀縣,供應著1400多萬人的生活用水。
雖然有460條一級河流流入,但流出河流只有一條,這使得湖泊極為封閉,水體自凈化的周期長達19年。
1960年代,工業和生活污水都來了。之后,赤潮和綠藻頻繁出現,淺水區更垃圾成堆。據1973年滋賀大學統計,平均有13%~14%的魚類出現脊椎骨異常,且有外來物種入侵,甚至周邊城市的供水曾一度出現霉臭味。
琵琶湖有400多萬年的演化歷史,僅次于貝加爾湖和坦干依喀湖,是全球第三大古老的湖泊。不能就這么毀了,日本政府從1972年開始了長達40多年的持續治理。
在治理方案中,甚至嚴苛到:
流域內嚴禁使用洗衣粉。
現在的琵琶湖是世界湖泊治理典范,每年吸引6萬多只水鳥前來越冬,魚蝦資源豐富,既是游客如織的生態寶地,又是環境產業聚集區。
不只有這一個案例,還有德國博登湖、荷蘭費呂沃湖、美國摩西湖、斯洛文尼亞布萊德湖、瑞典楚門湖等等。
湖泊污染治理,全世界都頭痛。
1
20多年來,上海交大云南(大理)研究院團隊在每周一,都會登船采集洱海水樣,然后開出體檢報告。
他們帶著不同顏色的瓶子,裝好水和浮游植物,當天下午回去就要測量各種指標,第二天再進行儀器測量,總之要緊盯水中藻體會不會出現異常的情況。
從2025年上半年看,洱海湖區的月均總磷濃度首次降到了0.02毫克每升以下,同比又下降了12個百分點。
和全球許多城市近郊湖泊一樣,洱海在1996年、2003年、2013年,分別三次出現過藍藻大面積聚集。
2015年,大理打響了一場持續長達十年的洱海保護精準治理攻堅戰,基本思路是劃定“三線”、生態搬遷、濕地修復、植被恢復、污水截流:
從“治湖泊”到“治全域”。
動作之密集、力度之大,讓人側目。
比如組建院士和湖泊治理專家構成的科研團隊,創新性構建覆蓋洱海流域的“天空地水”一體化監管平臺,用攝像頭、無人機、物聯網傳感器,包括群眾線索,形成全時段、無盲區的監控,人歇它不歇。
比如在洱海流域建了成千上萬的生活污水收集處理設施,還同步在海東進行面山綠化、建濕地和庫塘等。
比如針對污染洱海的最大“元兇”——農業面源污染,推行了最嚴苛的“三禁四推”政策。后來,這種“‘種養旅結合’分區防控模式”還入選了全國農業面源污染治理五大模式之一。
再就是生態搬遷。
一是搬人。對沿湖15米范圍內的1806戶、7270人實施了生態搬遷,并建成了129公里環湖生態廊道,實現人退湖進。
二是搬產業。洱海流域46個規模養殖場、3家水泥廠的產能,以及有可能造成污染的工業企業全部往外走,比如在祥云集中建園就是最典型體現。
這個硬骨頭,總算是啃下來了。
今年的數據顯示,洱海湖體總磷濃度較2003年下降44%,27條主要入湖河流連續三年水質優良率保持100%,流域內生物多樣性指數提升22%,洱海保護治理實踐入選水利部全面推行河湖長制典型案例。
一個最有說服力的現象是,消失差不多二十年的海菜花重現洱海。
上海交大河湖環境技術開發中心主任孔海南說,有海菜花的地方,水一定是三類水以上,且會進一步對水質凈化,形成良性循環。
洱海保護治理經驗也被推向了全球。
在去年的一場中歐文化交流會議上,大理向法國、瑞士等國推介了“洱海經驗”,洱海也成為全球城市近郊湖泊治理的新標桿。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專家考察后贊嘆:
這是湖泊治理的東方智慧。
那么,為什么會有洱海指數?這有另外一段故事。
按照國際通行標準,只要地表水達到三類及以上,同時具有較高的透明度和豐富的水生生物多樣性時,湖泊就可以認定為治理成功。
但洱海治理多年,有一個指標就是高居不下:化學需氧量(COD)。
名詞很專業,通俗地說就是,湖泊中的污染物,被化學方法徹底氧化分解時,所消耗的氧氣總量。數值越高,意味著水中能被強氧化劑“燒掉”的污染物質越多。
高COD水體意味著大量耗氧物質存在,這容易導致魚蝦窒息死亡、水體發黑發臭。
你是不是看了還是懵的。其實記住一條就行了:全球所有封閉型湖泊,因為流動不足,多少都存在這個問題。哪怕是琵琶湖,三四十年都不能解決。
那么問題出在哪?原來的評價體系不科學。
完全以水質為導向的單一理化指標評價,已不合時宜,而是要更系統綜合的指標評價。在去年的洱海國際論壇上,6個國家的湖泊治理專家也這么認為。后來,環保部也表示認可。
因此,大理需要走一條自己的路,就有了洱海指數:
重新構造一個評價體系。
今年8月15日,大理發布洱海指數,也可以理解為是洱海的常規體檢報告。
它最大的創新之處在于,從“干凈、清澈、生態、共享”4個維度8項指標來進行評估。這8個字再具象一點就是:流域環境改善、湖區水質提升、生物多樣性提高、湖泊服務功能完善。
它既是為洱海量身定做的,又是集大成的——借鑒了國內和國際湖泊評價體系的精華,再集合長江、太湖等治理經驗構建而成。
根據監測,自2022年之后,洱海指數評價一直穩定為優。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在國際湖泊評價體系里,有三個核心評價維度。第一個自然是生態環境,剩余兩個是社會經濟和文旅價值。
簡單說就是,洱海保護成功的一個重要標志是:
游客更愿意來。
顏值更高,產值自然更高。2024年,大理州接待海內外旅游者1.1億人次,同比增長15.5%;旅游總花費1716億元,同比增長7.06%。今年1至10月,全州累計接待海內外旅游者10816.40萬人次,同比增11.92%。
2
現在身為大理供銷社聯社主任的楊俊峰還在喜洲主政時,每年黃金周,領導都會問他一句:今年堵不堵?
他說,能做到堵而不亂、堵而不死,就是最大的能力了。他給財哥算了筆賬,喜洲人最多的時候,一天過境車輛3萬多,每輛車里算坐4個人,那也有10多萬人要來。而喜洲才多少人,常住人口3200。
還有領導時不時給他發信息:你那里又有垃圾了,掃地又不及時了。
楊俊峰一開始也不懂,老是拿著保潔公司罵。后來有一天實在受不了,自己親自去掃街,結果發現根本掃不了,都是人擠人:
根本沒地方下笤帚。
人潮就像一杯溢出的水,向越來越遠的地方流去。
在環洱海區域,最炙手可熱的是海西,按楊俊峰的話說,沒有哪個村是“光頭”,投資人遍布各村,從幾十個到幾千個不等,大家都在搶著進場。海東那邊,則以雙廊、文筆村、圣托里尼為代表,沿海的村子也正在被一個個填滿。
投資的潮水仍然在往更遠的地方撲去。
在大理的產業規劃里,除了一體化發展的大祥巍,東部的賓鶴(賓川、鶴慶),定位于工貿協同發展;北部的洱劍(洱源、劍川),文旅引領發展;南部的彌南(彌渡、南澗),農旅融合發展;西部的云漾永(云龍、漾濞、永平),綠色主導發展。
但大理的底色決定了,文旅遲早會:
滲透到每一個縣市。
洱源和劍川不用多說,前者有溫泉和鳳羽,后者有沙溪、劍湖和古城,這幾年的風頭越來越強勁;農業發達的彌渡在吸引旅居客方面,也深藏功與名;南澗有釣友喜歡的孔雀渡和早已聞名的櫻花谷。
云龍、漾濞、永平,各有代表性文旅項目,分別是諾鄧古鎮、阿尼么音樂村和花橋村;巍山更不必說,作為除大理古城、劍川古城之外的第三個歷史文化名城,在通動車后,這個南詔文化發源地變得越來越熱鬧,那里的小吃和先鋒書店自然不容錯過。
祥云、賓川和鶴慶都是以一二產見長,雖然文旅資源相對更少一點,但因為生意而來的旅居客也不遑多讓。
其中,鶴慶又有所不同,畢竟它還有一張名片:銀都。
資本看好大理全域的一個標志性事件是,今年4月,云南省南京商會會長徐增建率隊調研鶴慶、洱源、彌渡,目標就是推進去年底和大理州達成的項目合作。在雙方的計劃里,要在大理打造一個包含農商文康在內的全域全景鄉村振興新模式。
3
鶴慶草海鎮新華銀匠村入口,一座高6.8米、寬12.8米的銀牌坊吸引了所有游客的注意。
牌坊由26位非遺傳承人,花了四年零九個月的時間,用2.8噸純銀打造而成,在中國都屬于獨一無二,已是鶴慶的一個超級符號。
出這個點子的人是鶴慶月輝集團董事長洪鋒治,他是新華村人。當時之所以會有此想法,主要還是想在大理一眾白族民居村里凸顯出不一樣來,所以需要一個地標。當然也很貴,3000萬。
他知道我們要來,因為在出差,特地安排了銀匠村辦公室主任寸偉濤來和我們聊聊。除了鶴慶大本營,月輝集團還和大理旅游集團合作運營大理三塔、洱海游船和天龍八部影視城等好幾個項目。對了,那個紅遍中國的喜洲小火車,也是他家的。
寸偉濤說,疫情之后,的確感受到整個文旅出現了一個大拐彎,新華村和銀器產業的整個思路都在發生轉變:
必須要升級。
線上直播這一塊不用多說,需花更多功夫的還是在線下,怎么把這里變成一個全國游客繞不開的、真正的旅游目的地。
都在一步步地嘗試。銀匠村和陜博已有深度合作,共同開發一些國潮產品;同時也在跟清美、央美、云藝等眾多高校合作,目的是把新華村打造為學生的實訓基地。
不過鶴慶和新華村最需要解決的第一步是,在傳統的旅游團模式基礎上,怎么想辦法讓更多的游客主動用腳投票。
寸偉濤不諱言最近幾年遇到一些瓶頸,從配套設施到內容運營,都有很多要加強的地方,特別是后者。
一個典型的瓶頸是,下一個爆款產品在哪?新華村的爆款銀器大致經歷過幾個階段:早些年是手鐲、飾品賣得好,后面是酒具九龍壺,再就是銀茶具。但最近兩年,邊走邊摸索。
收獲依然是有的,前面幾款產品的大火,對當地銀器行業的整體認知上有很大提升。以前大家只是單純做銀器,但現在已衍生出很多跟其他材質相結合的作品,包括銅包銀、鐵包銀、瓷包銀等。
在參觀幾位銀器大師的作品時,財哥看到,起碼有三分之一以上:
第一眼都看不出是銀做的。
盡管變化速度可能沒那么快,但整個新華村的覺醒還是清晰可見。
寸偉濤說,新華村之前所做的產品,更多還是傾向于中老年人的興趣和審美,但現在是花心思研究年輕人的消費理念,比如怎么和咖啡、和打卡結合起來,比如做大話西游、哪吒等周邊。
喜洲小火車,就是他們迎合年輕人最成功的作品之一。在大理市,他們的每一個項目,也都在盡可能做到與時俱進。
比如天龍八部影視城,準備投入2.9億進行升級改造,特別是怎么在業態和內容上煥新,運營前置的思維很濃。比如從策劃、設計到運營,都力圖可以做些新東西出來。
另一個點是激活夜經濟。
寸偉濤說,大理流量已足夠大,但夜間旅游這塊,除了古城,其他地方還相對比較薄弱,所以就想著能不能把天龍八部影視城做得更有特色一點。還有喜洲,晚上同樣有可以改善的空間。
他們在所做的思考和改變,正是大理文旅變革的一個縮影。
4
同樣是世界聞名的大理,同樣是人流爆棚的大理,但如果你細細觀察,就能夠深刻感知到大理文旅的內涵正在發生革命性的變化。那就是,政府和民間的雙向奔赴:
正在創造一個去中心化的大理文旅。
與前幾十年不同,最近幾年的政府變得更像一個超級文旅項目的運營者:四季有主題,月月有活動。
財哥曾和當地部分領導深度交談過,他們非常清楚大理文旅的長短板在何處,簡單來說就12個字:資源好,基礎弱,品牌少,業態老。
現在雖然有不少改變,還沒有徹底改變,該補的繼續補,包括業態和內容等等。但都有一個總方向:大理文旅,要往中高端走。
這幾年,大理做了好些動作。
隨便舉些例子:
業態升級上,蒼山洱海是重點,同時提升婚禮、康養、戶外運動等業態品質,發展高端定制游、推出“非遺+旅游”產品;旅居方面,財哥上一篇已經說了;
項目建設上,停車場、旅游廁所變多了,并同步推進“一帶三道十八廊”和古城古鎮古村改造;宣傳營銷上,深化“在大理愛上生活”“中國最佳愛情表白地”等百億級流量的IP推廣,舉辦音樂節、馬拉松等高水平活動;
服務與監管上,實現投訴處置率100%,深化有獎發票和30天無理由退貨機制。
得到什么結果呢?
以前是東部看莫干山、西部看大理。但據攜程數據,現在大理明顯超出,節假日一房難求已是常態。然后是旅拍人次,據抖音數據,以前是三亞排第一,現在是大理。還有目的地婚禮,大理前年是4000多場,去年5000多場,都是全國第一。
去年,大理還實現了三個“首次破億”:接待游客1.1億人次、過夜游花費1108.64億元、住宿業稅收1.01億元。
在今年暑期,云南文旅是全國頂流:
大理更是頂流中的頂流。
七八兩月,云南文旅市場共接待游客1.98億人次、旅游總收入超3300億元,同比增長超20%,創歷年暑期最高。其中,大理州共接待旅游者3261.58萬人次,同比增13.14%;旅游總花費401.71億元,同比增25.64%。
不過學霸還在努力,淡季也不能淡。
財哥之前發過,8月底,大理又推新政策,從今年9月1日到明年8月31日,你只要手握一張飛往大理的機票,就可以優惠甚至免費游景區。
民間也在不斷為大理發聲和出謀劃策,大家都希望這里變得更好。
第一大群體自然是以民宿為代表的旅創者們。大理的民宿數量排名全國第一,僅大理市就有6000多家,他們每個人都是大理的“首席推薦官”。
第二大群體是以文旅高手為代表的大資本。
一位做過多個高端文旅項目的操盤手說,手握王炸資源的大理就是個絕色美女,永遠有排著隊的人追她,只是看她怎么挑而已。多年下來,大理的國際社區氛圍已形成,而且生態已經很豐富,中高端、西化、本土化,各種體系也已成立。目前這個狀態:
已處于中國文旅最頂的狀態。
但大理可以更頂。
他建議,大理可以把下關、特別是高速出口處的城市面貌進行更大力度的更新,補充城市化進程中的優質社區和配套,會更像一個國際氣質的小城。同時,巍山、洱源、漾濞小環線,是時候用經典內容模式的旅游手法動起來了。
作為全國唯一擁有三座歷史文化名城的大理,是超級旅游目的地。同樣,從旅居的多樣性前沿角度看,大理也會是云南的旅居樣板。
蒼海一號酒店董事長王金友說,大理有成千上萬的“李子柒”和牛人,大理的田園也是實實在在的,因此大理需要在絕佳的資源上,挖掘出更多在地文化。蒼山洱海的美景很吸引人,但真正的靈魂是:
大理的生活方式。
說了這么多,大理文旅產業最深刻的變化是什么?鳳羽慢城農莊、千宿文旅總經理陳代章的總結頗為到位。
他說,過去20年,大理旅游產業完成了從傳統單核集聚,到現代全域共生的結構性變革。在空間格局上,旅游重心從以大理古城為中心的星狀輻射結構,轉向了150公里環洱海分布式旅游帶。
這一轉變,意味著流量入口的重構,也意味著旅游人群結構的變化:旅行社團隊客流驟降,更多的是游客自發前來,帶來的是旅游內涵的升級,形成了“游客分散—收益均布—社區參與—文化活化”的可持續發展閉環。
生動詮釋了大理旅游從觀光型向生活體驗型的質變,這一演進路徑為同類旅游目的地轉型升級提供了“去中心化—再生態化—深文化化”的實踐范本。
你要問大理旅游現在哪里是中心?
下關的風、古城的夜、龍龕的日出、S灣的海鷗、喜洲的稻田、雙廊的日落、挖色的漁港、文筆村的公路、圣托里尼的藍白房子……大理早就沒有所謂的“中心”,每個角落都在書寫自己的文旅故事。但反過來看,去中心化的大理:
反而成就了專屬于你的大理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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