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么沒有好電影了？

作者 | 黃鷹

中國電影票房，真的只能靠動畫片撐著了嗎？

從最新的《瘋狂動物城2》，到《浪浪山小妖怪》、《哪吒2》，全部創造影史紀錄，為中國電影勉強守住2025年的尊嚴。

可我們不禁要問：為什么能打的，只剩下動畫片了？

我們為什么，再也沒有那樣讓人心頭一顫的好電影了？

答案，可能還要從過去的片場說起。

1993年的冬天，在北京某個部隊營房，17歲的夏雨被姜文“關”在這里整整一個月，每天看西哈努克訪問中國、讀誦毛主席語錄、詩詞，聽紅色歌曲，只為讓他“成為”《陽光燦爛的日子》里的馬小軍。

為了拍出盛夏的燥熱，工作人員在寒冬化冰掃雪，往演員身上噴水模仿大汗淋漓。

那張讓馬小軍魂牽夢縈的米蘭照片，他們拍了23040張。

那時的電影人相信，拍出好東西，需要付出代價。

張藝謀拍《紅高粱》，在莫言老家種下兩百畝高粱，鞏俐每天練習挑水，直到動作與農婦毫無二致。

編劇蘆葦改寫《霸王別姬》，在北京圖書館旁租了間房，跑腿調研、手抄資料一年多，“那時候名利心很弱，大家只是想把電影拍好”。

賈樟柯拍《小武》，堅持用素人演員，主角王宏偉被選中只因有張“普通中國人的面孔”，影片混入街道的噪音、人們的喧嘩，賈導說“這才是真實的聽覺感受”。

還有陳凱歌的《無極》，為幾秒鏡頭買了100多頭高原犏牛，《英雄》的第一個鏡頭，樹葉都是60元每包從老鄉家收購，只為求真。

那些年，中國電影不僅在國內扎根，更在國際舞臺上頻頻亮相。

1988年，《紅高粱》在柏林拿下金熊獎，成為中國電影首次摘得國際三大電影節最高榮譽。

隨之而來的是黃金十年：1990-1999年，49部影片入圍國際電影節，斬獲24個獎項，其中《霸王別姬》《秋菊打官司》《喜宴》《一個都不能少》《愛情萬歲》《香魂女》等6部作品奪得最佳影片。

李安的《臥虎藏龍》在2001年斬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至今仍是中國電影唯一的小金人。

然而這些榮光與匠心，并未延續下去。

三十年后，2025年國慶檔，全國電影票房18.35億元，較2019年同期暴跌58.05%。

這是自2014年以來，第一個沒有單片破10億的國慶檔。影院經理們面面相覷：為什么觀眾不買單了？

國際舞臺上，中國電影的身影也日漸稀疏。

2011年之后，僅有《白日焰火》《地久天長》等零星作品在三大電影節獲獎，且多以演員獎項為主，最佳影片的輝煌再難復現。

崩塌，早有征兆。

2013年，中國電影保持著每天增加10塊銀幕的速度，一個導演拿著幾張PPT聊一下午，就可能拉到投資，出錢最大方的煤老板，不差錢，也不干擾創作，唯一要求：讓女友走上國際電影節的紅毯。

如果不是導演彭浩翔拒絕，當年《志明與春嬌》的女主角，可能就不是楊千嬅了；也就在那一年，“寫而優則導”的郭敬明，捧著PPT式的《小時代》上映，開啟青春片霸屏。

《致青春》《匆匆那年》《梔子花開》扎堆上映，濾鏡清新、演技堪憂、劇情狗血、來錢容易。

與此同時，《爸爸去哪兒》大電影登陸春節院線，狂收7億，引發《奔跑吧兄弟》《極限挑戰》等綜藝電影跟風……

劣幣驅逐良幣，正是從“錢太好掙”開始。

馮小剛坐不住了，他不顧自家華誼也投資了跑男電影，直接炮轟。韓國綜藝也很火爆，但是論到把綜藝節目拍成電影，韓國電影公會集體抵制，并稱這是“電影的自殺”：一部電影，5天或者10天拍完，掙好多個億，讓投資人心都亂了，他們只會去搶這種項目。

但彼時的他，實則也陷入了困惑，《一九四二》這部他賭上12部影片積累的人氣、準備了18年的作品，卻是票房慘敗。為挽回損失，他僅用一個月倉促拍出《私人訂制》，卻創下7.17億票房新高。

馮導在微博連發7條，痛斥影評人淺薄、丟人，甚至說他們是：“文化納粹！”

同樣的困惑也曾困擾著賈樟柯，當年他固執地將《三峽好人》選擇在《滿城盡帶黃金甲》同一檔期，并說：“我到底想看看在這樣崇拜黃金的時代，誰還關心好人？”

只是現實，給了他們同樣的答案。

后來的故事我們都知道了，狂歡后的電影，留下一地雞毛。

2024年，504億的短劇市場甚至首次超過了470億的電影票房。華誼兄弟的興衰成為這個時代的注腳，從“民營影視第一股”到7年虧損82億；蘇州華誼電影世界被韓國資本收購，改名“陽澄半島樂園”，老板王忠軍賣畫求生，8年前，他的油畫《北京紅色1號》拍出368萬元，而今起拍價30萬，無人出價，最終流拍。

網友調侃：“沒有身份加持，那就是一幅普通畫”。

賈樟柯用一部混剪的《風流一代》宣布告別，未來十年不再在國內做商業放映，張藝謀也被人追問，水平為什么退化得這么嚇人？

長風吹過，滿地黃金。

只是黃金太重，再也飛不起來了。

唯一還留下一抹虛光的，大概只剩那群純粹的動畫人。

而他們，卻集體缺席了群星閃耀的金雞獎。

另一邊，掌握話語權和資源的“老江湖”們，依然坐在評委席與酒桌上，決定著什么是“好電影”。

參考資料

1.林永健：精品是怎樣煉成的，《人民日報》

2.Sir電影：唉，國產片這十年

3.悅幕中國電影觀察：國產電影的黃金時代

4.淘漉作者團 李小滿：1984-1999：中國電影的黃金十五年，《淘漉音樂》

5.Sir電影：剛翻紅的國產9.5，不該今天涼涼

6.王毅 等：回望中國電影四十年，我們懷念那些人與電影！《 林贊說》

7.君君電影院：倒退30年，中國電影有多敢拍？

8.第十放映室：中國電影，一眼4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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