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海峽都市報
N海都全媒體記者 梁展豪 見習記者 張雅皇 文/圖
12月4日,市場監管總局發布實施推薦性國家標準《外賣平臺服務管理基本要求》。針對“幽靈外賣”問題,標準提出,商戶應提供帶有門店定位的“一鏡到底”視頻,平臺應根據視頻核驗定位信息與商戶證照的一致性,并校驗配送員地址、對商戶標識“堂食”標簽等。
在高校周邊,學生群體密集,外賣點單頻繁。然而,記者調查發現,在福州高校周邊,盡管不乏規范經營、口碑良好的優質商家,但“虛假門頭圖”“一店多用”的情況依然存在。更令人擔憂的是,在淘寶、閑魚等交易平臺上,無證經營的“幽靈外賣”通過中介包裝,即可搖身一變成為“正規店鋪”,入駐各大外賣平臺。
問題1:
平臺登記地址唱“空城計”
連江縣潘渡鎮有兩所高校——福建商學院(連江校區)和福州理工學院。盡管地處偏僻,周邊多為農田與村莊,但記者打開多個主流外賣平臺后發現,除校園食堂外,平臺上可選擇品類繁多的餐飲商家。
以淘寶閃購平臺上的“明哥烤肉拌飯”為例,該店月銷量超200單,不少學生評價“好吃”“碗大”。平臺公示的經營地址為“連江縣潘渡鎮潘渡村潘渡街101號”。然而,記者實地走訪該地址,卻根本找不到對應的實體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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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眼聯眼鏡”門店實為“明哥烤肉拌飯”的門店
經過進一步找尋,記者最終在潘興路146號一處名為“中眼聯眼鏡”的門店玻璃上,發現了“明哥烤肉拌飯”的字樣。
進店后看到,該店環境雜亂不堪:操作臺上已切好的土豆絲未加蓋;電子秤及塑料盒殘留大量食物殘渣;角落的地面上,一個白色的盒子里堆放著冷凍肉類,旁邊擺著一個鞋架,上面放著多雙鞋子。值得注意的是,該店廁所門緊挨著食品操作臺,另一側還有一扇房門,房間疑似用于居住。

“明哥烤肉拌飯”店內環境
問題2:
外賣平臺店鋪“照騙”泛濫
在福建理工大學(旗山校區)旁的蔗理學生街,聚集了大量餐飲商戶,是周邊學生點外賣的主要區域。記者調查發現,多個高銷量外賣店鋪在主流平臺上的展示信息與實際情況嚴重不符。
例如,在淘寶閃購平臺上,“不加水咖喱雞番茄牛腩飯(師大總店)”(月銷7000+)、“淮記牛·淮南牛肉湯(師大理工店)”(月銷2000+)等多家所謂的“門店”,實際僅為無堂食的外賣檔口,真實環境與圖片存在嚴重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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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加水咖喱雞番茄牛腩飯(師大總店)的實際門店(左)與在外賣平臺掛的門店圖(右)
類似問題也出現在京東外賣平臺。位于潘渡鎮潘興路157號“炊食紀美食城”內的“京廚小碗菜”“小滿韓式拌飯”“本海·海風遇見面”等三家店鋪均以獨立門店形象示人——配有專屬門頭、寬敞堂食區。然而記者實地探訪發現,“炊食紀美食城”實為一個狹小擁擠的共享廚房,三家“品牌”共處一室,僅設兩張簡陋小桌,與平臺公示圖片相去甚遠。
問題3:
在不同平臺“一店多掛”
更值得警惕的是,部分商家通過“一店多掛”的方式,在不同平臺重復開設多個店鋪。
記者在淘寶閃購平臺發現,一家名叫“一家早晚要吃的炒飯店田老盒炒飯(閩侯店)”月銷600余單,配送的校園包括福州大學、福建江夏學院等高校。按平臺定位前往閩侯縣上街鎮金嶼村69-5號后,發現該門店是一家外賣店,門頭上還懸掛著另一塊招牌——潮汕牛肉飯·減脂健康餐。進一步查詢顯示,這家店在京東外賣平臺運營,品牌旗下所有京東店鋪累計銷量竟高達60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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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侯縣上街鎮金嶼村69-5號的門店掛有兩個品牌
類似操作在美團平臺同樣存在。名為“羅記瓦香雞米飯”的店鋪登記地址為“潘渡鎮潘渡村山洋坂61號”,但記者實地走訪發現,該地址僅為一棟普通民房。而在距離該定位約400米的一家餐館后墻上,才找到“羅記瓦香雞米飯”的招牌。繞至正面,該店實際懸掛的是“動動燒咖喱”的門頭。店主坦言,此舉是為了“在不同平臺開多個店”,從而擴大曝光、提升銷量。
調查:
中介提供“一條龍”造假服務
根據主流外賣平臺入駐規定,商家需提供實體店鋪照片、營業執照、食品經營許可證等材料,并拍攝“一鏡到底”視頻,以證明具有真實經營場所。
但記者調查發現,在淘寶、閑魚、小紅書等平臺搜索“純外賣店入駐”“一鏡到底視頻審核”等關鍵詞,仍能輕易找到大量代辦中介。他們聲稱:即使沒有實體店,也能幫商家通過審核。
記者以開店者身份聯系多名中介,對方均表示,只要有營業執照和食品經營許可證,無需真實門店即可上線。平臺所需的門店照片和“一鏡到底”視頻,均可通過P圖或AI合成偽造,商家甚至無需提供原始素材。
代入駐服務報價600~800元,定制“一鏡到底”視頻另加200元。有中介信誓旦旦稱“視頻包過審核”,并曬出閑魚平臺上近20筆成交記錄及多個“成功案例”——同一實景素材僅更換招牌,便被反復用于多家“獨立門店”。
此類服務還衍生“品牌掛靠”模式。一名中介介紹,純外賣商家可掛靠高流量品牌,僅需支付約600元掛靠費,后續按營業額抽成2%~4%。掛靠后,店名和菜單可自行設定,即便改名,平臺頁面仍顯示“該品牌已售××萬+”的銷量標識。
上述中介證實,此前記者調查的“潮汕牛肉飯·減脂健康餐”實為高仿店,原名為“潮汕牛肉飯!減脂健康餐”。操作方式很簡單:先掛靠一個同類品牌,再將店名微調、菜單和裝修風格照搬即可“以假亂真”。
對于連證照都沒有的“零基礎”經營者,還有中介提供“買店”服務——2000~3000元即可購得含全套證照的現成外賣賬號,聲稱“可過戶”。但當記者追問過戶細節時,對方卻以“下單后才告知”為由拒絕透露。
中介:
最怕騎手和消費者舉報
雖然當下仍存在多種規避平臺審查的手段,但這些黑作坊最怕的仍是騎手和消費者的舉報,一旦被舉報,賬號往往迅速被封。多名中介坦言,就算是P圖偽造的“一鏡到底”視頻,雖能短期蒙混過關,但風險極高,極易因舉報而下線。
事實上,針對“代開店鋪”“幽靈外賣”等亂象,平臺與監管部門早已多次出手。2024年3月,美團平臺披露已清退資質不全門店近3萬家;同時,警方也通報一起黑灰產案件:不法分子通過偽造營業執照等證件,幫助1500余家店鋪違規上線,非法獲利超百萬元,已被警方采取強制措施。
此外,京東平臺除要求商家提供齊全的資質資料供審核外,也通過照片復檢、定期巡檢、視頻驗真等線上線下多重審核機制,杜絕“幽靈外賣”。
然而,即便技術不斷升級、執法持續加碼,“幽靈店鋪”及其背后的代辦產業鏈仍在暗處蔓延。要真正鏟除這一頑疾,既需要平臺與監管部門持續高壓打擊,也離不開每一位消費者的警惕與監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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