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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發(fā)小遺憾,我咬牙娶了他那個35歲還嫁不出去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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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浩出殯那天,天不像是在下雨,倒像是誰在天上捅了個大窟窿,要把這人間所有的晦氣都沖刷個干凈。

      我撐著那把快要散架的黑傘,目光死死釘在墓碑上。照片里的林浩永遠(yuǎn)停在了二十八歲,笑得沒心沒肺,可我胃里卻像是有哪吒在鬧海,翻騰得我想吐。



      胃癌晚期。從拿到那一紙判決書到撒手人寰,不過短短三個月。

      他走之前的那個畫面,成了我揮之不去的夢魘。他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死命攥著我的手腕,指甲深深嵌進(jìn)肉里,那力道完全不像個將死之人。他氣若游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帶血的喉嚨里擠出來的:

      “阿哲……我閉不上眼啊……我最放不下的……是我姐林薇……她今年三十五了,還是孤零零一個人……我媽那眼睛,眼看就要哭瞎了……”

      喉嚨像是被塞了一團浸水的棉花,我發(fā)不出聲,只能拼命點頭。

      林浩不僅是我的發(fā)小,更是我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他爸走得早,全靠林媽媽一個人把姐弟倆拉扯大。

      林薇比我們大七歲。在我們還要這要那的年紀(jì),她就活得像個小母親。我們打架,她負(fù)責(zé)拉架;我們餓得哇哇叫,她就偷偷煮家里的雞蛋給我們吃。

      可就是這么個溫柔賢惠的好女人,相親局參加了無數(shù)次,卻總是在臨門一腳的時候莫名崩盤。日子久了,街坊鄰里的閑言碎語就像蒼蠅一樣圍著她轉(zhuǎn)——“老姑娘”、“心理變態(tài)”、“沒人要”。

      葬禮結(jié)束后,人群漸漸散去。林媽媽顫巍巍地走過來,幾天不見,她的眼窩深陷得嚇人。她枯樹皮一樣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

      “小哲,阿姨這輩子沒求過人……求你個事……”話還沒說完,渾濁的淚水先滾了下來,“你娶了薇薇吧!浩子走了,我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就剩這一塊心病了……薇薇性子是倔了點,可她是好孩子,真的……”

      四周還沒走遠(yuǎn)的親戚,目光像無數(shù)根針,齊刷刷地扎在我身上。

      我腦子里嗡嗡作響,全是電流聲。我想起林浩臨死前冰涼的手溫,想起林薇這些年沉默著操持家務(wù)的背影,又想起我媽上個月還在耳邊念叨的“該成家了”。

      那一瞬間,一股混合著悲壯、義氣,甚至帶著點自毀傾向的沖動直沖天靈蓋。

      我聽見自己干澀、沙啞的聲音在雨幕中響起:

      “阿姨,您別說了。我娶。”

      三個月后,我和林薇領(lǐng)了紅本。

      沒有盛大的婚禮,只是簡單請兩家人坐在一起吃了個飯。

      那天,林薇穿了一件半舊的紅色毛衣,全程低著頭,筷子幾乎沒動過。我喝了很多酒,醉眼朦朧間,覺得她那沉默的側(cè)影,不像是個新娘,倒像是一座被徹底封死的冰山,透著股生人勿近的寒氣。

      直到新婚夜。

      我洗完澡出來,酒氣還在腦子里亂竄。我看見她坐在床沿,手里把玩著一樣?xùn)|西。

      等我看清那是什么時,酒瞬間醒了大半。

      那是一把寒光閃閃的手術(shù)刀。

      她緩緩抬起頭,對我露出了一個我也從未見過的微笑——冰冷、精準(zhǔn),仿佛在打量一具即將解剖的尸體。

      “陳哲,”她的聲音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

      那把手術(shù)刀的刀尖,距離我的喉嚨,只有不到十公分。

      林薇的手指穩(wěn)得可怕,那是只有在手術(shù)臺上歷經(jīng)千錘百煉的主刀醫(yī)生才有的穩(wěn)定性。她的眼神里沒有任何新婚少婦該有的羞澀或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殘忍的審視。

      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黏膩得難受。

      “薇薇姐……你這是……”我感覺喉嚨發(fā)干,像吞了沙子。

      “別叫我姐。”她冷冷打斷我,刀尖微微上挑,劃出一道危險的弧線,“回答我。為什么娶我?同情?報恩?還是我媽和你媽背著我達(dá)成了什么骯臟的交易?”

      我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指甲掐進(jìn)掌心,利用疼痛讓自己清醒。

      不能退。這時候退了,這輩子都抬不起頭。

      “因為林浩。”我死死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在那片冰湖里找到一絲裂縫,“他臨走前把你也托付給了我。也因為……我覺得你值得。”

      “值得?”她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刀光在她指尖靈巧地轉(zhuǎn)了個圈,那熟練度讓人頭皮發(fā)麻。

      “陳哲,你真的了解我嗎?你知道我談崩過十二次戀愛嗎?最短的三天,最長的也不過半年。你知道鄰居都在背后怎么嚼舌根嗎?說我有病,說我克父克弟,現(xiàn)在還要加上一條——克夫。”

      “我不信那些封建迷信。”我咬著牙,硬著頭皮頂回去。

      “那你信這個嗎?”

      她忽然伸出空著的左手,猛地扯開了那件高領(lǐng)毛衣的領(lǐng)口。

      在脖頸下方,鎖骨的位置,一道猙獰丑陋、宛如蜈蚣般的陳舊疤痕暴露在慘白的燈光下。那顏色暗紅發(fā)褐,顯然有些年頭了。

      “這是我第一個未婚夫留下的見面禮。訂婚宴上,他發(fā)現(xiàn)我不是處女,當(dāng)場砸碎了酒瓶劃的。他罵我,說我是破爛貨,就該有個破爛樣。”

      我呼吸猛地一窒。

      那道疤痕像是有生命一樣,在燈光下扭曲、跳動,刺痛了我的眼睛。

      “第二個,”她的語速平穩(wěn)得像是在念早間新聞,沒有一絲波瀾,“戀愛三個月,發(fā)現(xiàn)我銀行卡里有七位數(shù)的存款,就開始變著法兒忽悠我投資。我拒絕了,他就半夜摸進(jìn)我房間想用強。”

      她頓了頓,嘴角扯出一個令人膽寒的弧度:

      “我踢斷了他三根肋骨,用的是大學(xué)選修的防身術(shù)。他報了警,警察來了,我反手出示了他之前借貸賭博的一摞證據(jù)。現(xiàn)在,他還在里面踩縫紉機。”

      手術(shù)刀依舊穩(wěn)穩(wěn)地指著我的眉心,紋絲不動。

      “陳哲,現(xiàn)在你還覺得,我只是個‘嫁不出去’、需要你來拯救的可憐老姑娘嗎?”

      她慢慢放下手,將手術(shù)刀“啪”地一聲合攏,隨手扔在床頭柜上。那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卻重重地砸在我的心口,砸得心臟驟縮。

      “睡覺。你打地鋪。”

      那一夜,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紋發(fā)呆。

      耳邊反復(fù)回蕩著她那些話。我忽然意識到,我娶回來的,根本不是記憶中那個只會煮面的溫柔鄰家姐姐,而是一個渾身長滿尖刺、藏著無數(shù)秘密的危險陌生人。

      而林浩臨終前的那個托付,此刻更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鎖,把我牢牢鎖進(jìn)了這間彌漫著消毒水味和詭異喜慶紅色的牢籠里。

      第二天是周末,但我醒來的時候,林薇已經(jīng)不見了。

      家里整潔得像個剛剛交付的樣板間,昨晚那把閃著寒光的手術(shù)刀也不知去向。餐桌上留著豆?jié){和油條,摸上去還是熱的。

      這該死的溫柔和昨晚的驚悚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讓我有些精神分裂。

      我沒什么胃口,開始下意識地打量這個“家”。

      房子是林薇名下的,兩室一廳。裝修風(fēng)格極簡,只有黑白灰三種色調(diào),冷冰冰的,找不到一絲煙火氣。

      書房的門緊鎖著。

      主臥除了床和衣柜,干凈得幾乎找不到私人物品。

      但我發(fā)現(xiàn),客廳的書架上有些不對勁。除了大量我也看不懂的醫(yī)學(xué)專著——她是市三院的外科一把刀——還有一整套被翻爛了的《刑事訴訟法》和《司法鑒定實務(wù)》。書頁邊緣都磨起了毛邊,顯然是經(jīng)常翻閱。

      鬼使神差地,我拉開了她沒上鎖的床頭柜。

      里面沒有女人常見的化妝品或首飾,只有幾本厚厚的硬殼筆記本,黑色的封皮像是棺材蓋。

      我翻開最上面一本。

      那不是日記。

      那是一頁頁按時間、姓名、事件嚴(yán)格分類的記錄,嚴(yán)謹(jǐn)?shù)孟癫v檔案,又陰森得像……死亡筆記。

      > “王志強,2018年3月,介紹人張姨。見面第三次企圖動手動腳,言語猥褻。處理結(jié)果:搜集其挪用公款證據(jù),向其單位匿名舉報(已核實開除)。”

      > “趙明軒,2020年7月,自稱海歸精英。實為騙婚gay,意圖形婚并轉(zhuǎn)移財產(chǎn)。處理結(jié)果:聯(lián)系其真實男友,提供其詐騙多名女性的證據(jù)鏈,已立案。”

      > “周俊,2021年11月,母親以死相逼所相親對象。有嚴(yán)重暴力傾向,虐貓史。處理結(jié)果:在其車內(nèi)放置違禁品并匿名報警,行政拘留十五日。”

      觸目驚心。

      每一段簡短、冷靜的文字背后,都意味著一個男人身敗名裂,甚至鋃鐺入獄。

      她的手不僅拿手術(shù)刀精準(zhǔn),玩起這些法律和心理戰(zhàn)的手段,更是狠辣決絕,不留一絲余地。

      這哪里是什么“戀愛失敗”?

      這是一場又一場冷靜、精準(zhǔn)的反殺與清洗。

      我只覺得后背陣陣發(fā)涼,手抖著合上了筆記本。

      所以,她根本不是嫁不出去。她是主動地、系統(tǒng)地,將那些接近她的、心懷不軌的渣滓,一個個“處理”掉了。

      而我,陳哲,一個因為兄弟義氣懵懂闖入的傻瓜,在她這本檔案里,又會被編上什么代號?

      等待我的“處理結(jié)果”,又會是什么?

      就在這時,手機猛地震動起來,嚇得我差點把本子扔出去。

      是林媽媽。

      “小哲啊,和薇薇處得還好吧?薇薇這孩子,就是面冷心熱,你多擔(dān)待……”老人的語氣里透著欣喜,“對了,她書房抽屜里有個舊鐵盒子,放著浩子以前的一些小玩意兒,你有空看看,也算個念想……”

      鐵盒子?

      遺物?

      我扭頭看向那扇緊鎖的書房門。

      鑰匙肯定在林薇隨身包里。但我忽然想起來,林浩以前跟我說過,他有把備用鑰匙,就藏在老家他房間窗臺第三盆仙人掌底下。

      那是只有我們倆知道的秘密。

      一個模糊而可怕的念頭在我腦海里升起。

      林浩臨死前的托付,真的只是單純擔(dān)心姐姐嫁不出去嗎?

      他是否……早就知道些什么?

      我必須打開那間書房。

      周一,我找了個借口回了趟老家,順利在那盆枯死的仙人掌下找到了那把生銹的銅鑰匙。

      趕回城里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

      林薇發(fā)信息說今天有臺大手術(shù),要很晚才能回來。

      鑰匙插進(jìn)書房鎖孔,輕輕轉(zhuǎn)動。

      “咔噠”。

      在這個寂靜的房子里,這聲音響得像一聲槍響。

      我推開門,一股比外面更濃郁的舊書味和消毒水味撲面而來。

      房間不大,兩面墻都是頂天立地的書架和文件柜,中間是一張寬大的實木書桌,電腦黑著屏。

      我直奔書桌抽屜。

      果然,在最底下的抽屜深處,我摸到了一個老舊的餅干鐵盒。

      打開盒子,里面全是林浩的零碎物件:褪色的獎狀、我們小時候穿著開襠褲的合影、一個他視若珍寶的球星簽名掛件……

      還有一封信。

      信封上寫著“姐 親啟”,但封口卻是完好的,顯然還沒被拆開過。

      我在心里跟林浩道了聲歉,顫抖著手拆開了信。

      是林浩的字跡,歪歪扭扭,甚至有些筆畫都飛出去了,顯然是在病重且極度虛弱的狀態(tài)下寫的。

      “姐:當(dāng)你看到這信,我大概已經(jīng)不在了。別哭,這對我也許是種解脫。有件事,像石頭一樣壓在我心里很多年,一直沒敢說。是關(guān)于爸的。”

      我的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目光急促下移。

      > “那年我十歲,爸車禍去世,所有人都說是意外。但我看見了……我看見出事那天晚上,爸和媽在客廳里爆發(fā)了前所未有的爭吵。媽哭喊著‘那個狐 貍 精是誰’、‘你把家里的錢都填到哪個無底洞去了’。爸摔門走后,媽在沙發(fā)上枯坐了一整夜,那種眼神……像鬼一樣可怕。第二天,就傳來爸出事的消息。警察說是剎車失靈,媽哭暈過去好幾次。可我明明記得……爸出門前,媽在車庫里待了很久很久。”

      > “姐,我知道你后來拼命學(xué)醫(yī),又自學(xué)法律,一直在偷偷查爸的事。你那些所謂的‘男朋友’,其實都是你篩選、調(diào)查、甚至故意招惹的獵物,對嗎?你在用你的方式,清理你覺得骯臟、有罪的男人,也在練習(xí)……或者說,在為復(fù)仇做準(zhǔn)備。我很怕,姐。我怕你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yuǎn),怕你出事。所以我求阿哲娶你。他是個好人,簡單,赤誠,或許他能把你拉回正常的生活。如果……如果連他都不能,這封信,和我偷偷留下的爸車禍當(dāng)天,媽外套上沾著的一點奇怪油漬的化驗單復(fù)印件(就在盒底),也許能幫你找到真正的答案。對不起,姐,我是個懦弱的弟弟。”

      信紙從我手中滑落,飄在地上。

      我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瞬間凍結(jié)。

      林浩什么都知道!

      他不僅知道林薇有多危險,甚至猜到了那個更恐怖的真相——他們父親的死,或許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

      而他把我推過來,究竟是希望我做救贖她的錨,還是……獻(xiàn)祭給她的羔羊?

      我顫抖著手翻開盒底,果然有一張泛黃的復(fù)印件。

      是一張某檢測機構(gòu)的報告單。檢測物的描述很模糊,但在結(jié)論一欄,清晰地寫著:樣品含有“XXX型液壓制動液成分”。

      備注里寫著:該成分與常見汽車剎車油不符,多見于特定工程機械及……二十年前某款已停產(chǎn)的家用轎車剎車系統(tǒng)。該車型因設(shè)計缺陷,剎車油管極易與助力泵產(chǎn)生異常磨損導(dǎo)致泄漏。

      而林浩父親當(dāng)年開的,正是那款車!

      就在這時,書房外忽然傳來鑰匙插入大門鎖孔的聲音。

      “咔嚓”。

      門開了。

      林薇回來了!比預(yù)計的時間早了整整三個小時!

      我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將信和化驗單塞回鐵盒,放回抽屜,鎖好。剛退出書房帶上門,林薇的身影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客廳。

      她身上還穿著淡綠色的手術(shù)刷手服,外面套著件黑色的長羽絨服,臉上帶著濃重的疲憊,眼底有紅血絲。

      但當(dāng)她看向我時,那眼神依舊銳利如刀。

      她掃了一眼像根木頭一樣杵在書房門口的我,目光下移,落在我手里捏著的那本從老家?guī)Щ貋淼呐f相冊——那是我慌亂中隨手抓來當(dāng)掩護(hù)的。

      “進(jìn)書房了?”

      她一邊換鞋,一邊淡淡地問。語氣稀松平常,卻聽得我頭皮發(fā)炸。

      “沒有,鑰匙不是在你那兒嗎?”我努力控制著聲帶的震動,揚了揚手里的相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剛在客廳看我們小時候的照片,浩子這小子,偷拍我那么多糗照。”

      她沒說話,徑直走到書房門口。

      她握住門把手,輕輕往下一按——鎖著的。

      她轉(zhuǎn)過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像是大功率的X光機,仿佛要穿透我的皮肉,直接檢查我的心臟跳動頻率是否異常。

      “最好沒有。”她收回目光,轉(zhuǎn)身往浴室走去,“書房里有些醫(yī)院未公開的病案資料,涉及嚴(yán)格的保密協(xié)議。亂動,會有大麻煩。”

      這是警告。

      赤裸裸的、不加掩飾的警告。

      晚飯時,餐桌上的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只有筷子碰到碗沿的輕微聲響。

      我試圖打破這死一般的寂靜:“今天手術(shù)……順利嗎?”

      “嗯。”她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jìn)嘴里,細(xì)嚼慢咽,“一個家暴男,酒后把自己老婆的脾臟踢破裂了。我給他老婆做的手術(shù),命保住了。那男人在手術(shù)室外鬧事,被保安架走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我分明聽出了語氣中那一閃而過的冰冷恨意。

      “你會……用你的方式,處理他嗎?”這句話沒經(jīng)過大腦,直接溜了出來。

      她的筷子猛地頓住。

      她抬起眼皮,那雙黑沉沉的眸子直視著我:“陳哲,法律有法律的程序。我是個醫(yī)生,只負(fù)責(zé)救人。”

      但她的眼神分明在說:如果法律缺席,我不介意用手術(shù)刀補上那一課。

      “那……如果有些事,法律因為時間太久,證據(jù)不足,無法追究了呢?”我試探著,腦海里全是那封關(guān)于她父親的信。

      林薇的眼神驟然一變,變得無比鋒利,就像是手術(shù)刀瞬間出鞘,寒光逼人。

      “你知道了什么?”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巨大的壓迫感,仿佛空氣都被抽干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立刻否認(rèn),后背冷汗直流,“我只是……看了一些社會新聞,有感而發(fā)。”

      她盯著我看了足足十秒,那種被掠食者鎖定的感覺讓我?guī)缀跸胍獖Z門而逃。

      終于,她慢慢放下碗筷。

      “陳哲,記住你娶我的原因。記住你對林浩的承諾。有些水面下的東西,很臟,很深,充滿了淤泥和腐尸,不要去碰。安安分分過日子,對誰都好。”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這是我給你的,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警告。吃完把碗洗了。”

      說完,她走進(jìn)臥室,關(guān)上了門,并且反鎖了。

      我坐在餐桌前,看著一桌子沒動幾口的菜,渾身發(fā)冷。

      最后一次警告。

      這意味著,我短暫的、被容忍的“觀察期”結(jié)束了。

      接下來,要么我真正成為她“正常生活”的一部分——這意味著我要裝聾作啞,哪怕睡在兇手旁邊也要裝作不知情;要么,我就會變成她那些筆記本里,下一個需要被“處理”的記錄。

      而林浩信中的秘密,像一顆劇毒的種子,在我心里瘋狂生根發(fā)芽。

      林薇到底在查什么?

      僅僅是她母親的嫌疑嗎?

      她這些年近乎偏執(zhí)的行為,是在懲罰所有類似的渣男,還是在為最終的某個巨大目標(biāo)做演練?

      我必須找人商量。

      一個懂法律,能分析風(fēng)險,并且絕對可靠的人。

      我想到了一個人——我的大學(xué)室友,現(xiàn)在是一名專攻刑事案件的律師,沈翊。

      一周后,我以談業(yè)務(wù)為名,在一家位置偏僻、包廂隱秘的茶室見到了沈翊。

      聽完我講述的一切(隱去了林浩信件的具體內(nèi)容,只說了懷疑她在查舊案),沈翊的眉頭鎖得能夾死蒼蠅,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著,那是他焦慮時的習(xí)慣動作。

      “陳哲,你惹上大麻煩了。”

      他直言不諱,臉色凝重,“你妻子林薇的行為,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性格古怪’了。她游走在法律邊緣,甚至可能已經(jīng)越界。匿名舉報、設(shè)置陷阱誘導(dǎo)犯罪再報警,如果證據(jù)確鑿,她可能涉嫌誣告陷害、非法使用竊聽竊照器材。至于你懷疑的她父親的死……時隔二十年,想重新調(diào)查,難于登天。除非有確鑿的新鐵證,或者當(dāng)事人自首。”

      “那封信和化驗單算新證據(jù)嗎?”我急切地問。

      “間接證據(jù),非常薄弱。”沈翊搖頭,“只能證明你岳母可能接觸過某種特定剎車油,無法直接證明她動了手腳。而且,如果你妻子真的在暗中調(diào)查并認(rèn)定她母親有嫌疑,她的精神狀態(tài)和可能采取的行動,極度危險。你現(xiàn)在的處境,就像抱著一顆還在讀秒的定時炸彈睡覺。”

      “我該怎么辦?報警?”

      “報警說什么?說你妻子可能心理有問題,可能私下調(diào)查陳年舊案?警察會先建議你們?nèi)タ葱睦磲t(yī)生。除非她有實質(zhì)性的違法犯罪行為被抓現(xiàn)行。”

      沈翊壓低聲音,湊近我:“聽著,你現(xiàn)在要做的,首先是自保。悄悄收集她那些‘處理’男人的證據(jù),特別是如果涉及違法手段的。其次,弄清楚她的最終目標(biāo)到底是什么。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盡快從這段關(guān)系中脫身!這不是講義氣的時候,你會被她拖進(jìn)深淵的!”

      脫身?

      我想起林浩臨終前那雙充滿希冀的眼睛,想起林媽媽哀求的眼神,心里亂成了一鍋粥。

      “如果……我不想脫身呢?”我啞著嗓子問,“如果我想……拉她一把?”

      沈翊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我:“陳哲!你清醒點!她不需要你拉!她是一條清醒的、走在自我毀滅路上的復(fù)仇毒蛇!你靠近,只會被一起炸得粉身碎骨!”

      就在這時,我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是林薇發(fā)來的微信。

      沒有文字,只有一張照片。

      照片里,正是我和沈翊坐在茶室角落交談的畫面!

      拍攝角度,來自我們斜后方的一個大型綠植盆景。

      緊接著,第二條信息跳了出來:

      “晚上七點,回家。我們,好好談?wù)劇!?/p>

      冷汗瞬間濕透了我的襯衫,我感覺像是被一桶冰水從頭澆到腳。

      她一直在監(jiān)視我!

      從頭到尾,她根本就沒相信過我!

      沈翊湊過來看到照片,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快走!她可能就在附近!或者她雇了人!”

      我們倉皇離開茶室,像是兩個做了虧心事的小偷。

      沈翊在車上快速對我說:“記住我的話,收集證據(jù),準(zhǔn)備脫身!下次聯(lián)系用加密軟件,我會發(fā)給你。一切小心!”

      回到家,墻上的掛鐘剛好指向七點。

      林薇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穿著一套柔軟的家居服,面前泡著兩杯熱茶,茶香裊裊。她的神色平靜,仿佛只是在等丈夫下班的普通妻子。

      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窒息感,壓得我喘不過氣。

      “坐。”她指了指對面的位置。

      我僵硬地坐下,感覺屁股底下全是針氈。

      “沈翊,銳行律師事務(wù)所,金牌刑事辯護(hù)律師,你的大學(xué)室友。”她如數(shù)家珍,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背菜譜,“找他咨詢什么?離婚?還是如何收集妻子的違法證據(jù)送她進(jìn)監(jiān)獄?”

      我手心里全是冷汗,在褲腿上蹭了又蹭。

      她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陳哲,我給過你機會。不止一次。但很遺憾,你選了另一條路。”

      她放下杯子,從身旁的一疊資料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我低頭一看,是一份《婚前財產(chǎn)協(xié)議》的補充條款草案。

      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苛刻至極的條件,包括但不限于:單方面提出離婚即視為放棄所有財產(chǎn);婚姻存續(xù)期間所有言行需經(jīng)她同意;不得與任何第三方談?wù)摶橐黾凹彝?nèi)部事務(wù)……

      這哪里是協(xié)議,這分明是一份賣身契。

      “簽了它。”林薇的聲音冰冷徹骨,“然后,忘記你今天見過沈翊,忘記你所有不該有的好奇心。做好你‘丈夫’的本分。這是你最后的機會。”

      我猛地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恐懼、憤怒、不甘,還有林浩信中的囑托,在我胸腔里激烈沖撞,像要把我的胸骨撞碎。

      我知道,簽了,我就成了她牢籠里徹底的囚徒,這輩子都別想翻身。

      不簽……

      “如果我不簽?zāi)兀俊蔽衣牭阶约焊蓾穆曇粼趩枴?/p>

      林薇笑了。

      那笑容里沒有一絲溫度,只有獵人看著落網(wǎng)獵物的戲謔。

      她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對著客廳的電視輕輕一按。

      屏幕亮起,播放的是一段有些模糊的黑白監(jiān)控錄像——

      正是我上周用鑰匙偷偷打開她書房門,進(jìn)去又出來的全過程!

      畫面清晰地記錄了我鬼鬼祟祟的身影,以及我出來時慌亂的神情。

      “那么,”她慢條斯理地說,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我可能會‘不小心’讓警方看到這段錄像,以及……書房里丟失的一份非常重要的、涉及商業(yè)機密的患者病歷。你說,入室盜竊商業(yè)機密,數(shù)額巨大的話,要判幾年?”

      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迅速褪去,只留下冰冷的麻木。

      她算計好了每一步。

      甚至用我偷偷進(jìn)入書房的舉動,反過來給我設(shè)下了一個必死的陷阱!

      那份所謂的“丟失病歷”,此刻恐怕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書房的某個角落,或者干脆就在我的包里,等著作為指控我的鐵證。

      “你誣陷我。”我聲音嘶啞,像是吞了炭。

      “證據(jù)呢?”林薇挑眉,好整以暇地靠回沙發(fā),“監(jiān)控顯示你未經(jīng)允許進(jìn)入我私人書房是事實。病歷丟失是事實。而你,陳哲,一個因為兄弟義氣‘被迫’娶了‘老姑娘’的男人,婚后發(fā)現(xiàn)妻子‘心理變態(tài)’,于是心生怨恨,企圖偷取妻子掌握的機密資料換取錢財或報復(fù)——這個作案動機,是不是很合理?你說,警察和法官會信誰?”

      她不僅是個復(fù)仇者,更是一個精于算計、毫無破綻的頂級獵手。

      我之前的同情、猶豫、甚至那點想拯救她的可笑念頭,在此刻顯得無比幼稚和廉價。

      我就像個三歲小孩,拿著木劍試圖挑戰(zhàn)全副武裝的騎士。

      “你到底想怎么樣?”我徹底放棄了掙扎,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簽了協(xié)議。然后,幫我做一件事。”

      她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不再是那種陰冷的算計,而是帶著一種即將奔赴戰(zhàn)場的決絕。

      “做完這件事,我可以考慮銷毀這段監(jiān)控,甚至……告訴你一些關(guān)于我父親,還有我自己的真相。”

      父親的事!

      她果然知道我在查這個!而且,她似乎有意以此為餌,引我入局。

      “什么事?”

      “接近一個人,取得他的信任,幫我套取一些信息。”

      她從文件底下抽出一張照片,遞了過來。

      照片上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穿著考究的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笑容儒雅隨和,一副成功人士的派頭。

      “他叫周國華,‘慈心’醫(yī)療基金會的負(fù)責(zé)人,本市有名的慈善家。”

      林薇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他也是……當(dāng)年負(fù)責(zé)我父親車禍車輛檢測的鑒定中心前主任。”

      我瞳孔驟縮。

      周國華!

      林浩信里提到的那份剎車油異常報告,就是出自那個鑒定中心!

      原來,林薇的網(wǎng),早就撒向了更深的地方。而我,不過是她這盤棋局里,剛剛被激活的一枚過河卒子。

      如果當(dāng)年的檢測報告真的有貓膩,那么周國華這個名字背后,藏著的就不只是技術(shù)性失誤,要么是不可饒恕的瀆職,要么……就是一場被人重金買斷的骯臟交易!

      “所以,你懷疑那個鑒定師當(dāng)年偽造了結(jié)果?是為了幫你母親……或者是幫其他人掩蓋真相?”

      “絕不是我媽。”

      林薇的聲音突然拔高,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我。她猛地抬起頭,那雙總是冷若冰霜的眼睛里,第一次翻涌出某種極度壓抑的痛苦與刻骨的恨意。

      “這二十年,我像條瘋狗一樣查遍了所有角落。當(dāng)年我媽確實發(fā)現(xiàn)了我爸出軌,甚至知道他在轉(zhuǎn)移財產(chǎn),兩人為此爆發(fā)過激烈的爭吵。她恨那個男人,恨不得他死,但也僅僅是想想罷了。她是個典型的傳統(tǒng)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是她的極限,殺人?她沒那個膽色,更沒那個腦子。”

      她深吸一口氣,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那份顯示剎車油成分異常的報告,是我媽在整理遺物時發(fā)現(xiàn)的。它是被人匿名寄來的,就像是個定時炸彈。我媽當(dāng)時就嚇壞了,她怕惹禍上身,偷偷把東西藏了起來,直到后來被小浩無意中翻出來。”

      不是林母?

      那背后這只手究竟屬于誰?

      是誰既想要了林父的命,又把足以定罪的證據(jù)寄給林母?這甚至不像是栽贓,更像是一種……赤裸裸的恐嚇,或者某種惡毒的暗示。

      “周國華后來離開了鑒定中心,下海經(jīng)商,這些年幾經(jīng)沉浮,現(xiàn)在靠著那個名為‘慈心’的醫(yī)療基金會徹底洗白上岸。他現(xiàn)在是名流,是慈善家,人脈通天,形象完美得像個圣人。”

      林薇死死盯著我,目光如刀:“我嘗試過無數(shù)種方法接近他,但這只老狐貍警惕性極高,尤其是對單身年輕女性。但你不一樣。”

      她上下打量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絲審視:“你看上去老實、木訥,甚至透著股為了義氣接盤的‘傻氣’。身家清白,又是男性,這是最好的偽裝。我需要你以咨詢醫(yī)療捐贈項目的名義去接近他,想辦法混進(jìn)他的辦公室或者私人住宅,把二十年前那起事故鑒定報告的原始底檔給我偷出來!哪怕找不到原始檔案,任何能證明他當(dāng)年違規(guī)操作的把柄,都可以!”

      我只覺得脊背發(fā)涼:“如果被發(fā)現(xiàn)呢?或者事情敗露……”

      “那這就是你個人的貪婪行為,你是商業(yè)間諜,或者是入室盜竊未遂。”

      林薇的聲音冷酷得沒有一絲溫度,仿佛在談?wù)撘患o關(guān)痛癢的小事:“而我,會是那個‘毫不知情’的無辜妻子。當(dāng)然,你可以拒絕。拒絕的后果就是等著接律師函,等著警察上門查你的舊賬。陳哲,路給你鋪好了,怎么選隨你。”

      我還有的選擇嗎?

      從我在林浩的葬禮上,對著那張黑白照片點頭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jīng)把自己賣給了這場賭局。

      看著眼前這張冰冷決絕的臉,我突然意識到,林薇并不是“嫁不出去”。她是自愿把自己囚禁在仇恨與真相編織的迷宮里,任何試圖靠近她的人,要么成為她手中的棋子,要么變成必須鏟除的障礙。

      “好,我干。”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回響,干澀卻堅定:“但協(xié)議必須改。事成之后,所有的監(jiān)控原件、備份,必須當(dāng)著我的面徹底銷毀。另外,我要真相——全部的真相。關(guān)于你父親的死,也關(guān)于……你為什么要用那種近乎自毀的方式去報復(fù)那些男人。”

      林薇凝視了我許久,嘴角極其輕微地抽動了一下。那表情很復(fù)雜,像是嘲諷我的天真,又像是在壓抑某種情緒。

      “成交。協(xié)議可以改。至于真相……”她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向臥室,只留給我一個清瘦的背影,“等你活著拿到我要的東西,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現(xiàn)在,開始背你的劇本吧,陳哲。記住,你只有一次機會。”

      ###07 眾叛親離:入局一周后。

      我所在的這家小型文化傳媒公司,正好有“回饋社會”的指標(biāo)。我以此為跳板,動用了幾層疏通來的關(guān)系,終于敲開了周國華的大門。

      見面地點就在他的基金會總部。

      這里寬敞明亮,充滿了消毒水和昂貴香薰混合的味道。墻壁上掛滿了周國華與各界名流、受助孤兒的合影,玻璃柜里的慈善獎杯在射燈下熠熠生輝,刺得人眼睛發(fā)花。

      見到周國華本尊時,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人保養(yǎng)得太好了,皮膚緊致,儒雅隨和,談吐間透著一股悲天憫人的情懷。如果不了解內(nèi)情,我絕對會把他當(dāng)成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

      我嚴(yán)格按照林薇設(shè)計的“人設(shè)”行事:扮演一個有點理想主義情結(jié)、對公司安排的“慈善任務(wù)”既想做出成績又顯得笨手笨腳的愣頭青。

      在交談中,我刻意流露出對“揭露醫(yī)療資源不公”、“幫助真正底層弱勢群體”的樸素?zé)崆椋踔僚紶柋憩F(xiàn)出一點憤世嫉俗的傻氣。

      魚兒咬鉤了。

      周國華顯然對我這種“容易被高尚口號洗腦的熱血青年”很感興趣,或者說,他覺得我這種人最好掌控。

      幾次接觸下來,防線逐漸松動。他主動邀請我參加一個私人性質(zhì)的小型慈善晚宴,并意味深長地暗示,會后可以帶我去他的“私人收藏室”,看看一些“更有意義、不對外公開的特殊救助案例”。

      我知道,獵殺時刻到了。

      林薇通過一枚偽裝成紐扣的微型竊聽器(天知道她是從哪搞來的這種專業(yè)設(shè)備),全程監(jiān)聽著我的動靜。

      晚宴上,燈紅酒綠。我刻意來者不拒,幾杯黃湯下肚,眼神開始發(fā)直,舌頭打結(jié),表現(xiàn)得對周國華愈發(fā)“坦誠”和“崇拜”。

      宴會散場,賓客漸少。

      周國華果然帶著幾分醉意的我,穿過那些虛偽的寒暄,來到了基金會大樓頂層——那是他的絕對禁地。

      穿過裝修得富麗堂皇的辦公室,他擰動機關(guān),推開了一扇厚重的實木暗門。

      里面是一間混合了書房與收藏室功能的密室。

      燈光被調(diào)得很暗,四周陳列著各種充滿年代感的古董醫(yī)療器械,還有滿滿一墻裝幀精美的相冊。

      “這些,都是我們基金會改變的生命軌跡。”周國華隨手抽出一本相冊,語氣感慨,仿佛那是他的勛章。

      我借著醉意掩護(hù),目光快速掃過房間的布局,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尋找可能存放機密文件的地方。

      視線定格在最里面的墻角——那里有一排上了鎖的老式木質(zhì)檔案柜,與周圍現(xiàn)代化的陳設(shè)格格不入。

      “小陳啊。”

      周國華突然合上相冊,聲音毫無征兆地沉了下來:“你好像對慈善背后的故事特別感興趣?這不僅僅是為了工作吧?”

      我心臟猛地一縮,腎上腺素飆升。

      我連忙堆起一臉憨笑,擺手道:“讓周老您見笑了,我這個人就是淚點低,容易共情。看不得人間疾苦,尤其是……那些因為不公或者意外造成的悲劇。我有發(fā)小,父母早年就是出車禍走的,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這心里……”

      “哦?”

      周國華渾濁的眼珠微微轉(zhuǎn)動,笑容依舊掛在臉上,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暖意:“那真是遺憾。車禍嘛……很多時候確實是天意弄人。”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兩杯威士忌,遞給我一杯,然后湊近了一些。

      那一刻,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誘惑:“就像二十多年前,我還在鑒定中心的時候,經(jīng)手過一個案子。丈夫出軌,夫妻吵架,丈夫憤而出走,結(jié)果剎車失靈,車毀人亡。妻子哭得死去活來,所有人都以為是意外,或者是丈夫愧疚自殺。但你知道嗎?”

      他抿了一口酒,眼神玩味地盯著我:“當(dāng)時的剎車油檢測報告,其實有點小問題。不過,考慮到家屬的情緒,加上一些……其他因素,最終報告還是定性為意外。有時候,真相并不總是那么重要,維持表面的平靜,讓活著的人好好過日子,才是最大的慈悲。你說呢?”

      他在試探我!

      或者說,這只老狐貍在用這種方式,炫耀他對真相的掌控權(quán),同時觀察我這個“愣頭青”的反應(yīng)。

      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后背襯衫。

      我強迫自己露出一種困惑、震驚,甚至帶著些許不贊同的復(fù)雜表情:“可是……這對死者公平嗎?而且,如果真是有人動了手腳,那豈不是縱容犯罪嗎?”

      “哈哈哈!”周國華大笑起來,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大得驚人,“年輕人,還是太理想化。這個世界,哪里是非黑即白的?來,喝酒!”

      他仰頭一飲而盡,但在酒杯遮擋下,那雙眼睛卻像鷹隼一樣銳利地掃過我的臉。

      我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

      疑心的種子已經(jīng)種下,再演下去就會穿幫。

      我假裝酒勁上頭,腳下一個踉蹌,身體重重撞向旁邊一個擺放著水晶獎杯的展示架。

      “嘩啦——!”

      一陣刺耳的碎裂聲,昂貴的水晶獎杯碎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周主任,我真是……喝多了……”

      我慌亂地蹲下身去收拾殘局,借著身體和雜物的遮擋,手指飛快地將一枚硬幣大小的微型信號干擾器——林薇給我的“秘密武器”——死死貼在了那個老式檔案柜的鎖眼下方陰影處。

      按照她的說法,這東西能干擾電子鎖的磁場,為我下次潛入爭取幾分鐘的開門時間。

      周國華的臉色陰沉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fù)了那副虛偽的笑容:“沒事,歲歲平安嘛。小陳,你看來是真醉了,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癱坐在后座,心跳如鼓,仿佛剛跑完一場馬拉松。

      耳機里,林薇一直保持著死寂般的沉默。

      直到我回到家,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她冰冷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他已經(jīng)懷疑你了。干擾器最多只能維持二十分鐘有效,而且極有可能觸發(fā)備用警報。明天晚上基金會大樓會進(jìn)行線路檢修停電,那是唯一的窗口期。你必須進(jìn)去,找到那個編號‘98-07-15 LX’的檔案袋。拿到東西,立刻撤離。”

      “如果警報響了呢?”我問出了最擔(dān)心的問題。

      “那就跑。”

      她頓了頓,聲音里終于有了一絲極淡的、幾乎捕捉不到的波動:“被抓了,你就自求多福。陳哲,記住你答應(yīng)我的事。也記住……小心點。”

      這聲極其別扭的“小心”,不知為何,讓我的心頭微微一顫。

      但此時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08 最終制裁:絕境第二天深夜。

      我換上了全套電力公司檢修人員的工裝(天知道林薇從哪搞來的這些道具,甚至包括一張仿真的工作證),趁著大樓停電的混亂,混了進(jìn)去。

      大樓里一片漆黑,只有應(yīng)急指示燈發(fā)出幽幽的綠光。

      憑著記憶,我摸索到了頂層周國華的私人區(qū)域。

      干擾器似乎真的起作用了,檔案柜那把看似精密的電子鎖屏幕一片黯淡。我掏出林薇從黑市弄來的萬能鑰匙,手心全是汗,顫抖著插進(jìn)機械鎖孔。

      “咔噠。”

      一聲輕響,在死寂的夜里聽起來如同驚雷。

      柜門開了!

      我擰開手電筒,用牙咬住,雙手飛快地在那密密麻麻的檔案編號中翻找。

      98年……07月……在哪……

      找到了!

      “98-07-15 LX”!

      就在我的手指剛剛觸碰到那個厚重的牛皮紙袋,還沒來得及抽出來的瞬間——

      “嗚——!!!”

      尖銳刺耳的警報聲瞬間炸響,響徹整棟大樓!

      該死!干擾器失效了?還是周國華根本就設(shè)了雙重陷阱?!

      “操!”

      我低吼一聲,一把抓起檔案袋塞進(jìn)懷里,轉(zhuǎn)身就跑。

      走廊里的燈光驟然亮起,刺得人睜不開眼——備用電源啟動了!

      沉重的腳步聲從樓梯間急速逼近,那是保安!

      我發(fā)瘋一樣沖向消防通道,剛推開那扇沉重的防火門,一道強光手電就直直地射在我的臉上。

      周國華帶著兩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保安,正堵在門口。

      這一刻,他臉上再無半分和煦與儒雅,只有令人膽寒的猙獰和殺意。

      “陳哲……或者我該叫你,林薇的好丈夫?”

      周國華慢條斯理地解開西裝扣子,聲音陰測測的:“等你很久了。”

      強光刺得我淚流滿面,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懷里的檔案袋滾燙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時刻提醒著我這是拿命換來的東西。

      “周主任,這可能有點誤會……”我一邊后退,一邊試圖尋找退路。

      “誤會?”

      周國華冷笑一聲,步步緊逼:“林薇那個瘋女人,查了二十年還不死心。居然派你這么個蠢貨來偷東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揮了揮手,像是在趕蒼蠅:“抓住他,報警。就說抓到一個商業(yè)間諜,人贓并獲。至于反抗過程中受點傷,殘廢了……那也是難免的。”

      兩個保安獰笑著逼近,手中的橡膠警棍在掌心拍打得啪啪作響。

      我知道,一旦被抓住,這輩子就完了。林薇絕不會承認(rèn)指使我,我將背負(fù)所有的罪名爛在監(jiān)獄里,甚至可能……死在這里。

      絕望中,一股狠勁從心底爆發(fā)。

      “去你的!”

      我猛地將手中的手電筒狠狠砸向左邊那個保安的面門,趁著他慘叫躲閃的瞬間,我低下頭,像一頭蠻牛一樣朝周國華撞去!

      周國華養(yǎng)尊處優(yōu)多年,哪里想到我敢困獸猶斗,被撞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但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后背就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另一個保安的警棍狠狠砸在了我的脊椎上。

      “唔!”

      我悶哼一聲,眼前一黑,但我死死護(hù)住懷里的檔案袋,借著這股沖力,連滾帶爬地沖向了旁邊的窗戶。

      那里有個空調(diào)外機平臺,下面是一條狹窄陰暗的巷子。

      “攔住他!別讓他跑了!”周國華氣急敗壞的吼聲在身后響起。

      我爬上窗臺,看都沒看一眼下面有多高,縱身一躍!

      “咚!”

      身體重重砸在空調(diào)外機上,巨大的沖擊力讓我腳下一滑,半個身子懸空。我死命抓住銹跡斑斑的排水管,檔案袋被我死死塞在懷里,順著管道拼命往下滑。

      粗糙的鐵皮割破了手掌,鮮血淋漓,火辣辣地疼。

      上面?zhèn)鱽碇車A的咆哮和保安雜亂的腳步聲。

      落地的一瞬間,腳踝處傳來“咔嚓”一聲脆響,鉆心的劇痛瞬間傳遍全身——扭傷了,甚至可能骨折了。

      但我顧不上這些,一瘸一拐地沖進(jìn)了黑暗巷子的深處。

      身后,追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哆嗦著掏出手機,按下那個緊急快捷鍵,對著那邊嘶吼:“老沈!救命!慈心基金會后巷!周國華要殺人滅口!”

      吼完地址,我立刻關(guān)機,拔出手機卡扔進(jìn)下水道,然后一頭鉆進(jìn)了一個堆滿惡臭垃圾的角落,屏住呼吸,像一只受傷的老鼠。

      腳步聲逼近了。

      手電筒的光束在巷子里亂晃,像死神的鐮刀。

      “分頭找!他腿瘸了,跑不遠(yuǎn)!”

      我的心跳聲大得像擂鼓,就在那一束光即將掃到我藏身的垃圾堆時——

      “嗚——嗚——”

      巷口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警笛聲!

      紅藍(lán)交織的光芒瞬間照亮了半個夜空!

      “警察!不許動!把手舉起來!”

      是沈翊!

      這個金牌律師真的報警了,而且來得比我想象中還要快!

      周國華和那兩個保安顯然沒想到警察會神兵天降,一時之間僵在原地。

      絕處逢生!

      我顧不上滿身的惡臭和劇痛,從垃圾堆后爬了出來,高舉雙手,用盡全身力氣大喊:“警察同志!我要自首!我舉報周國華二十年前偽造車輛鑒定報告,掩蓋謀殺罪行!證據(jù)就在我手里!”

      所有的強光手電、所有的視線,瞬間聚焦在我身上,以及我懷里那個沾滿污漬、死死不放的檔案袋上。

      警燈閃爍中,我看清了周國華的臉。

      慘白如紙,毫無血色。

      被押上警車的那一刻,我回頭看了一眼。

      周國華已經(jīng)被戴上了手銬,他死死瞪著我,眼神里的怨毒幾乎要溢出來,像是一條被斬斷了七寸的毒蛇。

      但我知道,他完了。

      ###09 塵埃落定:代價警局的審訊室里,白熾燈晃得人頭暈。

      作為舉報人兼嫌疑人,我接受了漫長的問詢。

      我交出了那個檔案袋,并竹筒倒豆子般說出了我知道的一切:林浩的遺書、異常的剎車油報告、林薇多年的調(diào)查、周國華的試探以及今晚這場殊死圍捕。

      但我留了個心眼,隱瞞了林薇指使我的具體細(xì)節(jié),只一口咬定是我自己發(fā)現(xiàn)了端倪,為了幫朋友查清真相才冒險取證。

      沈翊作為我的代理律師,全程在場。

      檔案袋里的東西,比我們預(yù)想的還要致命。

      除了那份被篡改的最終報告副本,里面竟然還夾著幾份帶有批注的原始手稿復(fù)印件,上面清楚地記錄了最初有鑒定員指出了剎車油成分異常,但被周國華以“無關(guān)變量”為由強行涂改刪除。

      更關(guān)鍵的是,在夾層里,警方發(fā)現(xiàn)了一張泛黃的銀行轉(zhuǎn)賬憑條復(fù)印件。

      顯示在事故發(fā)生后不到一周,一筆巨額資金從海外某個空殼公司,匯入了周國華當(dāng)時的一個秘密賬戶。

      鐵證如山。

      天亮?xí)r分,重磅消息傳來:周國華被正式刑事拘留,涉嫌偽證罪、受賄罪,并極可能牽扯出更深層的故意殺人共犯嫌疑。警方已成立專案組,重啟二十年前林父車禍案的調(diào)查。

      而我,因為有“重大立功表現(xiàn)”且屬于“緊急避險”,加上沈翊的三寸不爛之舌,暫時被取保候?qū)彙?/p>

      走出警局大門時,清晨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沈翊拍了拍我的肩膀,遞給我一支煙:“你小子命真大。證據(jù)太關(guān)鍵了,再加上周國華那老東西昨晚企圖傷人和滅口的畫面被附近的一處監(jiān)控拍到了一部分,你的行為大概率會被定性為緊急避險和自救。不過,官司還有得打。”

      他吐出一口煙圈,壓低聲音:“另外……你家里那位,你打算怎么辦?警方很快就會傳喚她。”

      我望著遠(yuǎn)處熙熙攘攘的街道,疲憊地?fù)u了搖頭。

      林薇。

      這個把我拖入深淵,又讓我在最后關(guān)頭拿到救命稻草的女人。

      她此刻,在想什么?

      手機震動了一下。

      屏幕上跳出一條來自林薇的短信,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回家。”

      推開家門的那一刻,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

      林薇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穿著一套簡單的家居服,素面朝天。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她身上,讓她看起來有些蒼白,也有些……前所未有的脆弱。

      這是我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這種氣質(zhì),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鎧甲。

      茶幾上,放著那份我簽了字又修改過的婚前協(xié)議,還有一疊厚厚的文件。

      “坐。”

      她的聲音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沙啞。

      我坐下,沉默地看著她,等待審判。

      “周國華進(jìn)去了。”她緩緩開口,像是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guān)的新聞,“警方早上聯(lián)系了我,讓我去配合調(diào)查。我已經(jīng)把這二十年來收集的所有資料都交上去了,包括我媽當(dāng)年收到的那封匿名信原件,還有我追蹤到的、周國華與海外賬戶的資金往來證據(jù)。警方說,這后面很可能牽扯出一個跨國洗錢和非法醫(yī)療利益輸送的龐大網(wǎng)絡(luò),周國華……只是個看門的。”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我纏著厚厚紗布的手和腳踝上:“你的傷……”

      “死不了。”

      我打斷了她,語氣里忍不住帶上了一絲譏諷:“你早就知道周國華有問題,對嗎?你讓我去,不僅僅是為了找檔案,更是想拿我當(dāng)誘餌,逼他狗急跳墻,露出馬腳,甚至……引誘他對你動手,這樣你就能有更充分的理由反擊,或者讓警方當(dāng)場抓獲他,對嗎?”

      林薇沒有否認(rèn)。

      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是。這是我計劃的一部分。”

      “但我沒算到他會直接下殺手……也沒算到,你真的敢跳樓,真的會拼死把證據(jù)帶出來。”

      她抬起頭,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認(rèn)識我:“陳哲,你比我想象的……要傻,也要勇敢得多。”

      “多謝夸獎。”我冷笑一聲,“那么,現(xiàn)在真相大白了?你父親的死,是周國華受人指使,偽造報告掩蓋的謀殺?指使他的人是誰?和你父親出軌、轉(zhuǎn)移財產(chǎn)有關(guān)嗎?”

      林薇深吸一口氣,拿起茶幾上那疊文件最上面的一份,輕輕推到我面前。

      “這是我根據(jù)現(xiàn)有證據(jù)和警方透露的信息,拼湊出的真相。我爸當(dāng)年,不是簡單的出軌。他卷入了一個以進(jìn)口高端醫(yī)療設(shè)備為幌子的走私和洗錢集團。他發(fā)現(xiàn)了集團核心層利用慈善基金會洗錢的秘密,想要抽身,甚至想去舉報。于是,他被滅口了。”

      “周國華,就是那個集團在司法鑒定環(huán)節(jié)安插的‘保險絲’。而那個所謂的‘情人’,很可能也是集團安排在他身邊的眼線。至于我媽……她只是被利用來制造家庭矛盾、轉(zhuǎn)移警方視線的棋子。”

      我翻看著文件,里面是錯綜復(fù)雜的資金流向圖和人物關(guān)系網(wǎng),觸目驚心。

      “所以,你這些年,針對那些‘渣男’……”

      “一開始,是憤怒,是無處發(fā)泄的遷怒。我覺得天下男人都虛偽骯臟,都該死。”

      林薇的聲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語:“后來,這就變成了一種……訓(xùn)練。訓(xùn)練我如何調(diào)查,如何設(shè)局,如何在不觸及法律底線——至少不明顯觸及的情況下,讓有罪者受到懲罰。我在拿他們練手,為最終對付周國華,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勢力做準(zhǔn)備。”

      “我知道這很扭曲,很變態(tài),但我停不下來。小浩的死……加速了一切。他其實一直知道我在做什么,他很害怕,所以他把你推到我身邊,希望你能拉住我。”

      她苦笑了一下,眼角泛紅:“可惜,他看錯了你,也看錯了我。你不僅沒拉住我,反而被我拖進(jìn)了更深的漩渦,差點陪葬。”

      “那你現(xiàn)在呢?大仇得報,雖然只是階段性的。”我問,“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處理’我?離婚協(xié)議準(zhǔn)備好了嗎?”

      林薇看著我,很久沒有說話。

      然后,她拿起那份婚前協(xié)議。

      “嘶啦——”

      一聲脆響,協(xié)議被撕成了兩半。緊接著是四半、八半……直到變成一堆廢紙屑。

      “陳哲,”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利用了你,算計了你,甚至差點害死你。我沒有資格要求你留下。這張卡里,”她推過來一張銀行卡,“是我所有的積蓄,算是我對你的補償。離婚協(xié)議,你可以找沈翊擬,我什么都不要,凈身出戶。如果你要告我脅迫、教唆,我也認(rèn)。這是我應(yīng)得的。”

      我看著她通紅的眼眶,看著她強裝的鎮(zhèn)定下那深深的疲憊和空洞。

      二十年的仇恨像一根繃緊的弦,突然斷了。留給她的不是解脫,而是無盡的虛脫和茫然。

      我想起林浩那封絕筆信,想起他說的“她值得”。

      想起跳下窗臺那一刻,除了求生本能,似乎還有別的什么在驅(qū)動我——是不想讓她二十年的堅持付諸東流?

      還是……別的什么?

      “林薇。”

      我聽見自己說,聲音平靜得出奇:“你父親的事,還沒完全結(jié)束。周國華背后的集團,警方還在查。你那些‘訓(xùn)練’留下的手尾,沈翊說可以想辦法盡量處理干凈,但需要時間。還有……你媽那邊,她知道這些后,身體能承受得住嗎?”

      林薇愣住了,怔怔地看著我,似乎沒聽懂我的意思。

      “所以,”我繼續(xù)說,感覺胸口那塊大石頭終于落地了,“離婚的事,不急。卡,你拿回去。協(xié)議,撕了就撕了。我們先一起,把眼前這些爛攤子收拾干凈。至于以后……”

      我頓了頓,看著她的眼睛:“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再說。”

      兩行清淚,終于無聲地從林薇臉上滑落。

      這一次,她沒有掩飾,也沒有擦去。

      只是看著我,像看著一個完全陌生,卻又莫名熟悉的人。

      ###10 新生與格局:破曉三個月后。

      周國華案如同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牽連甚廣。那個盤踞多年的走私洗錢集團被警方連根拔起,連續(xù)霸榜了一周的新聞頭條。

      林父的案子被正式定性為他殺,并案處理。

      林母得知全部真相后大病了一場,住了半個月的院。我陪著林薇在醫(yī)院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很久。老太太拉著我的手,哭得老淚縱橫,嘴里反復(fù)念叨著“對不起浩子,對不起薇薇,也對不起你”。

      至于我手上的官司,在沈翊出色的辯護(hù)運作下,加上關(guān)鍵證據(jù)證明周國華有重大犯罪嫌疑且對我有現(xiàn)實生命威脅,檢察院最終決定不予起訴。

      林薇過去那些“處理”渣男的記錄,在沈翊的斡旋下,再加上部分“苦主”自身屁股也不干凈,并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但沈翊嚴(yán)令她必須徹底收手,否則神仙也救不了她。

      林薇辭去了醫(yī)院的工作。

      她說,那雙拿手術(shù)刀的手,曾經(jīng)偏離了救人的初心,沾染了太多算計。她需要時間,去重新找回方向,找回自己。

      她開始定期去看心理醫(yī)生,嘗試著與過去的那個自己和解。

      我們沒再提離婚的事。

      雖然還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但關(guān)系發(fā)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更像是兩個共同經(jīng)歷過生死戰(zhàn)場的戰(zhàn)友,或者一對有些別扭的合租室友。

      她不再對我冰冷戒備,我會笨拙地學(xué)著做飯,她會默默把我亂扔在沙發(fā)上的衣服撿起來洗好晾好。

      交流依然不多,但那種令人窒息的緊繃感,徹底消失了。

      周末的午后。

      我們?nèi)ソo林浩掃墓。

      墓碑照片上的他,依舊笑得沒心沒肺,仿佛在嘲笑我們這兩個活著的人有多別扭。

      林薇把一束潔白的雛菊放下,手指輕輕撫摸著冰冷的照片,輕聲說:“浩子,姐沒事了。你找來的這個傻小子……其實挺好的。”

      回去的路上,夕陽西下,把整個城市染成了一片金黃。

      林薇忽然停下腳步,開口問道:“陳哲,你知道我為什么一直‘嫁不出去’嗎?”

      我轉(zhuǎn)頭看著她。

      “不是因為我有病,也不是因為我克人。”

      她望著天邊燃燒的云霞,側(cè)臉的線條在柔光下顯得格外柔和:“是因為我早就把婚姻、愛情,統(tǒng)統(tǒng)當(dāng)成了可以算計、可以利用的工具,或者是擋我路的障礙。我把自己活成了一把刀,只想著怎么刺向敵人,卻忘了刀太快,也會傷了自己,傷了真正關(guān)心我的人。”

      “浩子看明白了,所以他把你送到我面前。你不是來拯救我的王子,你是一面鏡子,照出了我的扭曲和孤獨;也是一塊頑石,硬生生擋住了我墜向更黑暗深淵的路。”

      我沉默了片刻,問出了那個一直在心里的問題:“那你現(xiàn)在,還想‘嫁’嗎?或者說,你知道該怎么‘嫁’了嗎?”

      林薇轉(zhuǎn)過頭,看著我,夕陽的余暉在她眼中跳躍,像是兩團小小的火焰。

      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陳哲,等所有事情都真正過去,等我……真正變成一個‘正常’的好女人之后,你還會愿意,重新認(rèn)識我一次嗎?不是因為我弟弟的托付,不是因為任何承諾或逼迫,只是因為——你和我,陳哲和林薇?”

      我停下腳步,看著眼前這個傷痕累累卻開始努力愈合的女人。

      我想起這幾個月的驚心動魄,想起那個死里逃生的夜晚,也想起林浩那張永遠(yuǎn)年輕的笑臉。

      也許,有些緣分,開始得荒唐而沉重,充滿了算計與謊言,卻未必不能走向一個值得期待的未來。

      我伸出手,輕輕擦掉她眼角不知何時泛起的一點濕意。

      “好啊。”

      我笑了笑,感覺前所未有的輕松:“不過下次,得換個正常點的開場方式。比如……先從朋友做起?”

      林薇也笑了。

      那是真正意義上的,放松的,帶著溫度的笑容。

      “嗯。先從朋友做起。”

      我們繼續(xù)并肩往前走,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

      仇恨的迷霧已然散開,未來的路依然未知,充滿了變數(shù)。但至少,我們不再是一個人孤獨地行走在黑暗里。

      有些救贖,并非來自光芒萬丈的英雄,而是源于兩個殘缺靈魂在泥濘中的相互看見,和共同選擇走向光明的勇氣。

      這,或許就是生活撕開殘酷表象后,留給我們的最堅韌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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