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子亂成一鍋粥,但一個念頭卻無比清晰:必須馬上帶許靜和孩子離開這里。
這個所謂的家,已經變成了一個會吞噬她們母女的地獄。
我不顧我媽的哭鬧,也無視許靜的崩潰,沉默地開始收拾東西。奶粉、尿不濕、孩子的衣服、許靜的證件……我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把所有必需品塞進一個大行李箱。
“周啟明!你長翅膀硬了是不是!你要是敢踏出這個門,我就死給你看!”
我媽見我來真的,直接耍起了最后的無賴招數,一屁股坐在大門口,拍著大腿哭天搶地:“你要走,就從我身上踩過去!我辛辛苦苦養你這么大,你就這么對我!你這個白眼狼!”
手機在這時瘋狂震動起來。
是弟弟周啟航。
電話一接通,不等我開口,他劈頭蓋臉的質問就砸了過來:“哥!你搞什么鬼!媽打電話給我哭得都快斷氣了!你說你是不是人啊?媽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現在過來給你帶孩子,累得都病倒了,你還這么氣她?你良心被狗吃了嗎?”
我還沒來得及解釋,電話又切了進來。
姑姑、舅舅、表哥……所有親戚仿佛約好了似的,輪番對我進行轟炸。
“啟明,你可不能糊涂啊!你媽多不容易,你得孝順她!”
“就是,聽你媽說你媳婦太嬌氣了,你得好好管管,不能讓她騎到你媽頭上去!”
“你是不是被那個狐貍精迷了心竅了?為了個外人跟你媽鬧,你以后會后悔的!”
一聲聲的指責,一句句的“為你好”,像無數條繩索,要把我重新捆綁回那個愚孝的軀殼里。
我心力交瘁,幾乎要窒息。
但我一回頭,就看到了許靜慘白的臉,和她那雙空洞到沒有光亮的眼睛。
她就那么抱著孩子,安靜地看著我,不哭不鬧,仿佛在等著我的最終審判。
我的心猛地一揪。
我欠她的。
我欠她一個道歉,一個保護,一個公道。
我咬緊牙關,做了二十多年來最大逆不道的一個決定。
我按下了掛斷鍵,直接關機。
世界清靜了。
我拉起行李箱,走到門口,看著躺在地上的我媽,一字一句地說:“媽,你起不起來?不起來,我就真的踩過去了。”
我媽愣住了,她大概沒想到,一向對她言聽計從的兒子,這次會這么決絕。
她還在發愣,我已經拉著許靜,繞過她,打開了門。
“周啟明!你個畜生!你會有報應的!”
身后傳來她氣急敗壞的咒罵,我沒有回頭。
我在附近的五星級酒店開了個套房。
安頓好后,許靜依然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不說話,也不看我,只是抱著女兒呆呆地坐著。
我給她倒了杯熱水,她沒接。
我叫她先去洗個澡,她沒動。
我心如刀割,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任何語言在“針床”這件事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深夜,我被衛生間傳來的細微水聲驚醒。
我悄悄走過去,門虛掩著。
透過門縫,我看到了讓我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的一幕。
許靜背對著我,站在鏡子前,正用棉簽蘸著碘伏,給自己背上、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紅色針點上藥。
那些針點,有的只是一個紅印,有的已經微微腫起,還有的,甚至已經發炎、流出了淡黃色的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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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個月來,到底承受了多少次這樣的折磨?
而我,她的丈夫,竟然遲鈍到對此一無所知!
我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推開門沖了進去,從背后一把抱住了她。
她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即在我懷里劇烈地顫抖起來。
壓抑了整整一個月的恐懼、委屈、疼痛和絕望,在這一刻終于徹底爆發。她轉過身,捶打著我的胸口,崩潰大哭。
“你為什么不信我……我說了有蟲子,我說了身上疼……你為什么就是不信我……”
“你知道嗎?這一個月,我每天都像睡在釘板上,我根本不敢睡熟!我一閉上眼,就感覺有東西在扎我!我快要瘋了!我真的快要瘋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除了這三個字,什么也說不出來。我愧疚得想死,雙腿一軟,跪在了她面前,緊緊抱著她的腿,任由她的眼淚打濕我的頭發。
是我,是我的愚孝和遲鈍,讓她獨自在地獄里煎熬了一個月。
哭了很久,許靜的情緒才慢慢平復下來。
她擦干眼淚,從枕頭下摸出自己的手機,點開了一段錄音。
是我媽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得意和尖酸。
“……哼,城里來的大小姐,一身的公主病!不給她點教訓,她還真以為我們老周家好欺負!扎幾下又死不了人,正好治治她的臭毛病!看她以后還敢不敢跟我橫!”
這是那天下午,我媽跟我爭吵時說的話。
我當時被氣昏了頭,根本沒注意。
許靜,卻錄了下來。
她看著我,眼神里帶著我讀不懂的復雜情緒:“我早就覺得她不對勁,從我懷孕開始,她就明里暗里說我嬌氣,說我肚子不爭氣,可能懷的是個女兒……但我沒想到,你會不信我。”
“我信!我現在信了!許靜,你相信我,我一定為你討回公道!”我抓住她的手,發瘋似的保證。
許靜卻異常冷靜地反握住我的手,搖了搖頭。
“別急,周啟明。”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
“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那個遠在深圳,但是對家里了如指掌的好弟弟,不是馬上就要回來了嗎?”
三天后,我那個在深圳“打拼事業”的弟弟周啟航,真的回來了。
他還帶回來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友”,一進我們租住的酒店套房,就對我噓寒問暖,對我媽更是孝順備至,一口一個“媽您辛苦了”,仿佛他才是那個一直陪在父母身邊,挑起家庭重擔的主心骨。
我媽立刻借著這個由頭,在一家高檔酒樓擺了一桌“和解宴”。
美其名曰,一家人把話說開,別生分了。
她把所有能叫來的親戚,姑姑、舅舅、姨媽……全都請了過來。
我看著這陣仗,心里冷笑。
這不是鴻門宴,是什么?
許靜起初不想去,我握住她的手,輕聲說:“去,為什么不去?這出戲,我們得在場看著,才精彩。”
飯桌上,觥籌交錯。
所有親…戚都圍著周啟航和他那個濃妝艷抹的女友,夸他有出息,在大城市找到了這么漂亮的女朋友,又懂事,知道心疼媽。
每一句夸贊,都像一把軟刀子,句句都在內涵我“娶了媳婦忘了娘,是個不孝子”。
我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給許靜夾菜,給她倒水。
酒過三巡,戲肉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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