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
01
1941年7月22日，莫斯科郊外的一處刑場，空氣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
四名被剝去軍銜的蘇聯軍人站在土坑前，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疲憊和不解。
這里面個頭最高的那個，就是一個月前還威風八面的西部方面軍司令，德米特里巴甫洛夫大將。
槍聲響過，四具尸體倒在塵埃里。
這事兒發生的時候，距離德國人發動進攻，僅僅過去了一個月。
很多人可能想不通，仗才剛開始打，勝敗乃兵家常事，斯大林為什么要拿自己的心腹大將開刀？而且一殺就是四個？
我們要把時間撥回到1941年的那個夏天。
那時的蘇聯西部特別軍區，號稱是蘇聯紅軍的“鐵大門”。斯大林對這個軍區偏愛到了極點，把家里最值錢的家當都塞到了這里。
當時的西部軍區，光是兵力就有67萬人，這還不算后勤部隊。更嚇人的是他們的裝備：有著全世界數量最多的坦克群，其中還包括了當時德國人都沒見過的T-34中型坦克和KV重型坦克。
這些鋼鐵怪獸，在那一年的歐洲戰場上，理論上是無敵的存在。
坐鎮這個超級軍區的司令員，就是巴甫洛夫大將。
這人在蘇軍里可是個紅人，他在西班牙打過仗，回來后就成了蘇聯的“坦克專家”。他這人有個特點，就是特別自信，或者說，有點飄了。
他在西班牙戰場上看到坦克容易被反坦克炮打掉，回來就跟斯大林說，把大規模的機械化軍解散吧，坦克這玩意兒得分散到步兵連隊里去打掩護，集中起來就是活靶子。
這個觀點，直接把蘇軍的裝甲力量拆成了散沙。
而在1941年1月的一次推演里，這種隱患其實已經暴露了。
當時朱可夫扮演德軍，巴甫洛夫扮演蘇軍。結果推演一開始，朱可夫的裝甲集群就直接穿插分割，把巴甫洛夫打得找不到北。
那時候朱可夫就指著地圖告訴他，你的防線有問題，前面兵力太重，兩翼太空，一旦被突破就是滅頂之災。
但巴甫洛夫當時脖子一梗，說這只是演習，德國人不可能有這種戰斗力。
他信誓旦旦地保證，西部軍區固若金湯。
這種盲目的自信，一直持續到了6月21日的那個晚上。
02
1941年6月21日深夜，白俄羅斯的明斯克城里，燈火通明。
巴甫洛夫正如往常一樣，坐在劇院的包廂里看戲，舞臺上演員們唱得正歡。
他不知道的是，在幾百公里外的邊境線上，幾千輛德國坦克已經熄滅了車燈，炮口緩緩抬起，對準了東方。
就在那個周末的晚上，從柏林開往莫斯科的貨運列車還在正常運行，滿載著蘇聯賣給德國的糧食和石油。
邊境線上的蘇聯哨兵，看著對面德國那邊安靜得有些詭異。
凌晨3點，第一聲巨響打破了寧靜。
但這第一下不是炮擊，而是蘇聯西部軍區的所有電話線路，在同一時間斷了。
德國人的特種部隊早就摸了進來，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剪電線。
緊接著，就是鋪天蓋地的炮火。
還在劇院看戲或者剛回到住所的巴甫洛夫，突然發現自己聯系不上前線了。
作為一個指揮幾十萬大軍的司令，手里握著的電話筒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靜，那種感覺比死還難受。
這時候的西部軍區，亂成了一鍋粥。
前線的幾十個師，有的還在睡夢中就被炸沒了編制；有的想請示上級打還是撤，卻發現電臺根本調不通；還有的部隊試圖打開軍火庫拿子彈，卻因為沒有上級命令，倉庫管理員死活不給開門。
德國人的裝甲集群，就像一把燒紅的刀子切進黃油一樣，瞬間就捅穿了巴甫洛夫引以為傲的防線。
那些被他分散部署的坦克，因為沒有統一指揮，也沒有燃油補給，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在戰場上亂撞。
有的T-34坦克甚至因為沒有穿甲彈，只能用車身去撞德國人的坦克。
而此時的巴甫洛夫在干什么呢？
他因為聯系不上部隊，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位大將做出了一個讓人目瞪口呆的舉動：他坐上自己的小汽車，帶著幾個參謀，在大平原上到處亂跑，想去肉身尋找他的部隊。
堂堂一個方面軍司令，在開戰最關鍵的頭48小時里，竟然就在公路上兜風。
莫斯科的斯大林把電話打到明斯克指揮部，想問問情況，結果接電話的人說：“司令員出去了，不知道去哪了?！?/p>
這一刻，西部軍區實際上已經是個沒有大腦的僵尸了。
03
短短幾天時間，局勢的崩壞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認知。
德國人的坦克履帶，直接碾碎了蘇聯人的心理防線。
到了6月28日，一個更可怕的消息傳到了莫斯科：明斯克丟了。
明斯克是白俄羅斯的首府，也是西部方面軍的指揮部所在地。
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隨著德軍鉗形攻勢的合攏，整個西部軍區的主力，被死死地關在了比亞維斯托克和明斯克這兩個巨大的包圍圈里。
這可是整整70萬大軍??！
那是蘇聯紅軍攢了多少年的家底子，是無數個日夜訓練出來的精銳。
就這么短短7天，全完了。
在這7天里，巴甫洛夫的表現簡直就是災難級的。
當他終于回到指揮部時，面對的是鋪天蓋地的求救電報，但他發出的命令卻是一會兒讓人向東撤，一會兒讓人向西反擊，毫無章法。
他手下的通信主任格力高利耶夫，面對通訊癱瘓束手無策，導致幾十萬大軍在各自為戰。
他手下的第4集團軍司令克洛布科夫，在防線被突破后，居然丟下部隊，自己先跑到了后方。
70萬人的大軍，就像雪崩一樣，消失在了白俄羅斯的森林和沼澤里。
斯大林在莫斯科的辦公室里，看著地圖上那塊巨大的空白，臉上的表情冷得像冰塊。
他沒有大發雷霆，只是平靜地下了一道命令：把巴甫洛夫帶回來。
不是撤職，不是降職，是“帶回來”。
巴甫洛夫接到命令的時候，可能還存有一絲幻想。他覺得自己雖然敗了，但是非戰之罪啊，是敵人太狡猾，是裝備沒跟上，是通訊被破壞了。
他甚至在想，回到莫斯科后，該怎么跟斯大林解釋，怎么申請更多的援軍來反攻。
但他想錯了。
04
回到莫斯科的巴甫洛夫，沒有見到斯大林。
迎接他的，是內務部冰冷的手銬和軍事法庭的審判席。
和他一起站在被告席上的，還有他的參謀長克里莫夫斯基赫、通信主任格力高利耶夫，以及那個臨陣脫逃的克洛布科夫。
審判的過程快得驚人。
法官并沒有跟他們討論什么戰術細節，也沒有聽他們解釋什么客觀原因。
起訴書上的罪名一開始是嚇人的“叛國罪”。
巴甫洛夫在法庭上大聲喊冤，他說自己對黨是忠誠的，沒有背叛祖國。
確實，查來查去，并沒有發現他們通敵的證據。
于是，最后的判決書上，罪名改成了“玩忽職守”、“指揮不當”和“驚慌失措導致前線崩潰”。
但這幾個罪名，在戰時，依然是死罪。
法庭上的巴甫洛夫，看著那些指控他“不僅未能指揮部隊，反而造成了軍隊的混亂”的證詞，整個人癱軟了下來。
那個通信主任格力高利耶夫更冤，他辯解說電話線是德國人剪的，我也沒辦法。但法官問了一句：作為通信主任，除了電話線，你的備用方案在哪里？無線電網為什么不工作？
他啞口無言。
這四個人的命運，在那個下午被畫上了句號。
沒有任何的上訴機會，也沒有任何的緩期執行。
1941年7月22日，判決下達的當天，四人即被押赴刑場執行槍決。
斯大林為什么要殺他們？
僅僅是因為打敗仗嗎？二戰初期打敗仗的蘇軍將領多了去了，后來像科涅夫、羅科索夫斯基也都打過敗仗，但他們不僅沒死，還成了元帥。
殺巴甫洛夫，是因為他的無能和混亂，直接導致了國家門戶大開。
更重要的是，斯大林需要用這四顆人頭，給全軍幾百萬將士立一個規矩。
05
槍決巴甫洛夫的消息，很快被印成通告，發到了蘇軍每一個連級以上的指揮員手里。
那份通告寫得非常直白：無論你是誰，無論你過去有多大功勞，只要在戰場上驚慌失措、玩忽職守，這就是下場。
這一下，整個蘇聯紅軍的脊梁骨都被打了一針強心劑，或者說是打了一針“恐懼劑”。
從那以后，蘇軍的指揮官們哪怕戰至最后一人，哪怕被包圍得水泄不通，也很少再出現像西部軍區初期那樣的大規模指揮癱瘓。
因為大家都知道，死在德國人手里，你是烈士，家里人能領撫恤金。
但如果因為逃跑或者無能死在自己人手里，那你就是恥辱，連累全家。
巴甫洛夫死后的第15年，也就是1956年，蘇聯政府給他平反了。
官方的說法是，當時德軍的攻勢太猛，蘇軍的失敗是系統性的問題，不能全怪他一個人。
這話雖然公道，但對于那70萬消失在1941年夏天的蘇軍士兵來說，這遲來的公道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們在回看這段歷史的時候，看到的不是什么冤案，而是一個殘酷的生存法則。
一個占據高位的人，他的無能，比敵人的子彈更可怕。
當巴甫洛夫在明斯克的劇院里看戲的時候，他肯定沒想過，自己人生這出戲，會落幕得如此倉促和血腥。
而那四聲槍響，也成了蘇德戰場上，蘇聯紅軍交出的第一筆，也是最昂貴的一筆學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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