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學獎《黃河東流去》：饑餓面前，人命不值錢，尤其是女孩

01

黃河決堤后，海長松一家流落到洛陽，他們一家七口人，兩兒三女，負擔更重。

長松原本在洛陽城里拉黃包車，但是到旱災那年，根本遇不上一個顧客，他只得把車子退給車行了。

糧價飛漲，食不果腹。前兩年，他們一家子靠幾張難民證，一天領幾碗稀粥。

1942年大旱災之后，粥也很難領到了，即使領到了，里面也幾乎沒有米。

兒子小建和小強餓得實在受不了，就到車站幾家大飯店的后門搶泔水喝。

秀蘭和玉蘭兩個閨女漸漸長大了，她們無法去街上搶這些泔水，餓得更加可憐。

最小的女兒小響長到七八歲，也漸漸懂事了。她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也不敢喊一聲餓字。

02

秋天時候，從南陽來了一批人販子，在洛陽城內四處亂竄。

原來南陽一帶有個溺女嬰的習俗，導致男多女少，許多人娶不到媳婦。有的積攢了半輩子錢到四五十歲，才能娶到女人。

大災荒后，女人不值錢了，販子卻多了起來，靠著災荒發著昧良心錢。

這天，住在北關的老白婆領著一個人販子在難民群里轉悠著。后來，她推門進了長松的破窯洞。

她說：“你這兩個閨女快餓倒了，你總不能眼瞧著她們餓死吧？這兩個閨女長相還可以，可以多換點糧食。”

長松沒有吭聲，兩只手抱住頭，在暗暗落淚。

長松的老婆楊杏哭著說：“就算死，俺娘們幾個也要死在一塊兒。”

平常少言寡語的大閨女秀蘭走到長松面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

“爹，我愿意去。就是換80斤小麥，你們也算沒有白養活我一場。因為我是大的，我應該為你分憂。”

一家大小全部放聲大哭了起來。

下午，老白婆領著人販子把80斤麥子背來了，秀蘭跟著人販子走了。

03

一家人每時每刻都面臨著寒冬和饑餓的嚴重威脅。

秀蘭走后，玉蘭也像變了個人，她好像一下子成熟了。

有一天，玉蘭自己走了，沒有回來。

一個多月后，她從洛寧縣寄來一封信，應該是托人寫的。

信中寫道，她是自愿嫁到這里來的，老漢對他很好，就是年齡大些。老漢還有大老婆，不能生養，所以娶了小的。

她隨信寄來了30塊錢。

她說，你們一定要過下去，不要尋短見，不要往絕路上想。

常言道，寧到山里變鳥，不能給人家當小。

可是玉蘭才17歲，就跟別人做了小老婆。

隔了半個月，糧價又上漲了一倍，長松趕緊把30元錢取出來，去市場買了60斤高粱。

04

快到過年的時候，家里又斷炊了，長松的心似乎麻木了。

他對楊杏說：“再不行，把小響也尋給人家算了。”

楊杏破天荒地發了脾氣，她憤怒地說：“我不賣，我就剩這一個閨女了。明天我就領著她到街上要飯。”

長松跟著人去車站偷糧食，被抓住打傷了。他病倒了，頭上的傷口化了膿，發起高燒，一條腿的骨頭也錯了位。

楊杏真著急了，看病沒有錢，家里一點吃的都沒有。

楊杏也變得心腸硬起來了，有時也罵小響：“死妮子，早晚我得把你賣了。”

小響嚇得直哭。

楊杏實在熬不過去了，只好去找老白婆把剛滿9歲的小響也賣掉。

過了兩天，老白婆領了一個50多歲的女人來了，帶了30斤高粱，把小響領走了。

當時，小建和小強都不在家。

等他們回到家里，不見了小響，忽然明白了。

小建喊著說：“媽，你太糊涂了，小響才十來歲你就把她賣了，你們為什么不賣我？你們就不要一個女兒了？”

小建對小強說：“我想把妹妹找回來，明天咱倆一起去找好不好？”

他們打聽到妹妹被賣到了吉慶里。吉慶里有妓院和賭場，是有名的壞地方，小建更下定決心要找到妹妹。

他們挨家挨戶要了半個月飯，也沒找到小響的下落。

他們上午干活，下午一有空就在妓院門口一蹲半天。

有天剛好碰到了老鄉四圈，四圈把他們領到“大五條”家里，“大五條”以前也做過妓女，里面的老板“花鴨子”還是她干姐。

小建咕咚一聲跪在他面前，求她搭救妹妹。

四圈也說：“就是砸鍋賣鐵，我也得把她扒出來。你要把我是當個人看，你就幫我這一次忙。”

四圈拿出20塊鈔票放在桌子上，算是30斤高粱的錢，這是他準備租車的錢。

“大五條”找到了“花鴨子”，“花鴨子”說不僅出了30斤高粱，還有10塊錢。

四圈又掏出一張剩下的10元鈔票。

“大五條”脫口而出：“你就不活了？”

四圈說，現在就去，省得夜長夢多。

3個人來到吉慶里，小響被叫出來，兩腿直哆嗦。看見小建，她發瘋似的撲過來。

“花鴨子”要求她把身上穿的棉襖脫下來。

出了門，小建裹著小響，背著她回家了。

四圈看著兄妹二人的背影，心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暖。

“大五條”突然覺得四圈變得更高了，比他地上的影子還要高。

05

災荒年代，長松家的命運十分悲慘，大家都饑腸轆轆。

但是更悲慘的是她的三個女兒，三個女兒都被賣了。

長松夫婦從最初的痛苦、憤怒，到后來越來越麻木，甚至主動賣了最小的女兒。

他們被沉甸甸的生活壓垮了，讓你無法譴責。

售賣的價格也越來越便宜，從80斤小麥到60斤高粱，再到30斤高粱。

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就值一袋糧食，人命何其低賤。

重男輕女的思想在厄運面前，也顯得更加沉重，更讓人覺得悲哀。

好在還有不屈服的小建和小強兄弟，還有自己剛剛失去工作、流浪街頭還拼命救人的四圈，還有善良的“大五條”。

在苦難面前，總有一些精神給人帶來溫暖，讓人感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