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現(xiàn)在農(nóng)村最安靜的那撥人,大概就是村里四五十歲還打光棍的老哥幾個了。他們不吵不鬧,也不爭不搶,日子像被按了循環(huán)鍵,天亮起床,天黑睡覺,連個磕絆都沒有。你走近了看,才發(fā)現(xiàn)那平靜底下,藏著多少沒說出口的委屈和認(rèn)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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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村里還能聽見他們偶爾去工地上扛活的動靜,現(xiàn)在基本都回來了。說是跑不動了,其實(shí)哪是年紀(jì)大,是心氣兒被磨平了。早些年也拼過,深圳的工地蹲過,東莞的廠子熬過,一個月三千五,省吃儉用一年攢個三萬八千的,可回村一打聽,彩禮動不動十八萬起步,還得配車配房。攢下的錢連個零頭都不夠,干一年白干一年,干脆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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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守著家里那兩三畝地,種點(diǎn)玉米小麥,夠吃就行。不指望多收,也不琢磨搞養(yǎng)殖、學(xué)手藝。村干部上門勸過幾次,說如今政策好,學(xué)個電焊、瓦工,政府還給補(bǔ)貼,干兩年能存下錢,說不準(zhǔn)還能成個家。可他們就坐在門檻上抽煙,煙灰快燒到手指頭了也不彈,只說一句:“學(xué)啥啊,這歲數(shù),誰要你?”后來有人介紹對象,離異的,帶娃的,條件差不了多少,可他們連見都不愿見——不是看不上人家,是覺得自己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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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他們家瞅一眼,心里就咯噔一下。院子荒得像野地,雜草比人膝蓋還高,墻根下堆著去年的玉米棒子,屋里的沙發(fā)裂了口,彈簧都露出來了。衣服常年就那兩件,洗得發(fā)白,頭發(fā)亂糟糟的,胡子拉碴,看著像六十出頭。平時頓頓青菜面條,肉是稀客,只有過年才割二斤五花肉,燉一鍋,倒上半斤白酒,一個人從傍晚喝到半夜。醉了就倒,醒了還是空屋子,連個說話的影子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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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紅白喜事,他們是一定會去的。不是圖熱鬧,是想看看別的人家是怎么過日子的。看著人家孩子滿地跑,媳婦端菜上桌,老人咧嘴笑,心里那點(diǎn)酸澀就泛上來。可酒席一散,他們又默默走回自己的破瓦房,門一關(guān),啥聲音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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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候誰沒想過娶個媳婦,生個娃,熱熱鬧鬧過日子?可家里窮,爹娘沒啥本事,自己又沒趕上好時候。等終于攢了點(diǎn)錢,彩禮漲得更快。一次兩次失望,次數(shù)多了,心就死了。現(xiàn)在村里的年輕人全跑光了,留下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他們連個搭話的人都難找。每天最大的樂子,就是蹲村口小賣部門口,聽人聊誰家孩子考上了大學(xué),誰家媳婦又添了個胖孫子,然后低頭笑笑,說一句:“我的命,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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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背越來越駝,頭發(fā)越來越白,話越來越少。你問他們將來咋打算,他們就擺擺手,說還能咋樣,就這么著吧。沒人知道他們夜里睡不著的時候都想些啥,也沒人真愿意坐下來,聽他們啰嗦幾句心里話。
對吧?有時候人不是不想活得好,是被日子一點(diǎn)點(diǎn)碾碎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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