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畫,從國庫走到拍場,用了半個多世紀。6800元出門,差點8800萬回歸。冷不冷。
人還在盯真假。《江南春》到底是不是仇英。輿論已經越過了這道門檻。焦點變成另一句更扎心的話——捐過的東西,怎么能悄無聲息地“調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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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拉回到今年5月,北京春拍現場。圖錄上標著8800萬元起拍,行家們圍著議論。臺下忽然站起一位中年女士,拍場一下安靜。她叫龐叔令,龐萊臣的后人。六十年前,祖輩把137件精品捐給了南京博物院。承諾寫在紙上。保管、永久保存、不轉移。結果呢,這幅《江南春》躺在拍賣大廳里等槌音。誰不沉默。
清單一核對,137件里少了5件。包括這幅。龐家當場舉報,拍賣公司緊急叫停。南博給出解釋。五六十年代里有過鑒定。早期名家張珩、謝稚柳看過,說非仇英親筆。水平不低,明代佳作。幾年后又重鑒定。隊伍換了人,結論變“贗品”。接著進入“依法調劑”。然后就有了1997年的院內流轉簽字。2001年,江蘇省文物總店賣出,價簽6800元。價格像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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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人浮出。徐湖平。1973年入南博,1985年起當副院長,后來當院長,2008年退休。1997年的那張“出門條”,簽名在他名下。更巧的是,他還是江蘇省文物總店的法人代表。左手批。右手收。流程閉環,天衣無縫。記者找上門,他一句“不懂鑒定,不經手,我早不問世事”。撇得干凈。可簽名擺在那,哪有這么巧。
“我八十多了,有病,近二十年只養病”,他反復這樣說。網友開始翻照片、會議名單、協會任職。江蘇省收藏家協會首屆會長,論壇評審、展覽致辭、合影一大把。還在圈里。還在說話。裝不裝病,大眾心里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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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索還牽到另一路。江蘇收藏家陸挺,及其夫人丁蔚文公開寫過文章。稱《江南春》來自龐氏后人,帶龐萊臣明印。這跟“贗品處置”的官方敘述,對不起來了。更諷刺的是,這幅曾被打成“贗品”的畫,如今成了藝蘭齋的鎮館之寶。價值曲線翻山越嶺。這就尷尬了。
風向開始變硬。江蘇省文旅廳調查組進駐。國家文物局受理舉報。龐家走起訴程序,要求南博交出捐贈物完整流轉資料。一步步往紙面上掀。誰簽的字。誰做的評。錢去哪了。鏈條會露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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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問,這是不是法律的灰區。不是。1982年就寫入了法律:國有館藏不得出售。哪怕是重復件、一般性標本,也要走嚴密審批。2014年國家文物局又出了《博物館藏品管理辦法》,出入庫、調撥、修復、借展全鏈條留痕。這幾年還在推藏品登記信息化。規矩不缺。缺的是在地執行與問責鏈條。更缺對捐贈人權益的硬性保護條款。
回頭看那句“依法調劑”。這詞在計劃經濟年代是褒義。流通不暢,用“文物商店”把民間老貨收上來,再向國家機構“調撥”。真是歷史回旋鏢。當年是托底系統。今天卻被用成了出口。口子一開,國有館藏和市場挨得太近。風險直線飆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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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了就等于交給國家”。這是上一輩人的樸素信任。龐萊臣那批人,把家底往博物館里送,是添國庫的厚度,也是給社會一點體面。若制度管不住內部手。若信息不公開。下一位愿意捐嗎。很難。
也別說全是壞消息。有些館這幾年在補課。對外上墻公示捐贈協議。附帶“不得處分條款”。建立捐贈人聯系機制。每年發藏品狀態報告。借展、修復、拍攝全留痕。還有的把館藏賬本做成可檢索數據庫,時間軸、審批鏈、責任人一目了然。做法不神秘。就是真正把“誰簽名誰負責”落到紙面和系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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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這次。真實走向還在抽絲。調查、問責、舉證,每一步都磨人。可有些話現在就能講清。“近二十年只養病,不問外事”,這條已經垮了。視頻、照片、發言記錄,疊在一起。公眾的耐心下降到冰點。
文物不說話。賬會說話。等賬出來。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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