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哥哥臨終囑托,邢亦恒逼我讓了嫂子二十年。
廠區分房子,他讓我把好不容易分到的好房子讓給嫂子,搬回老屋。
我和嫂子同時生產,他讓我把去醫院的車讓給嫂子,自己走去衛生所。
嫂子產后不下奶,他把嫂子的兒子放我身上,讓我幫忙哺乳。
兒子滿月后,他變本加厲,繼續給兒子灌輸謙讓表哥的思想。
考試時,他讓兒子做錯幾道題,把第一名讓給表哥。
比賽時,他讓兒子在最后一刻跑慢,把金牌讓給表哥。
兒子生日當天,他再次提議,讓兒子把唯一的保送名額讓給表哥。
沒等我開口,當了十八年萬年老二的兒子終于忍無可忍,摔了筷子。
“我的成績本來就比邢錦安好,憑什么要一直讓著他!”
音落,剛剛還其樂融融的餐桌一片死寂。
邢亦恒頓時沉下臉。
他訓了十五年的兵,眼角細密的紋路更添幾分急風驟雨的肅穆。
一開口,氣氛更加密不透風。
“這不是讓不讓的問題,這是一個人的道德問題。”
“邢錦安不僅是你的表哥,更是你大伯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血脈。”
“當年你大伯為了供我讀書,在煤廠里累成了肺癌晚期,你表哥沒出生就走了。”
“既然你是我的兒子,就應該償還這個恩情。”
“不用說了,名額這件事就這么定了。”
這些話,我聽了二十年,兒子聽了十八年。
以往,邢亦恒只要確定一件事,我和兒子只能乖乖服從命令。
但今晚,兒子似乎真的不準備忍了。
他還保持著站立的姿勢,雙手緊握,不甘到眼眶泛紅。
“還還還!!我從小到大還得還不夠多嗎?”
“哪次得了考試我沒讓過邢錦安?哪次比賽我沒輸給邢錦安?”
“你知道周圍的人都怎么說的嗎?”
“說我再努力也沒用,永遠都只能給邢錦安當陪襯!”
“就連我的生日,你都是先給邢錦安過,再回家給我過!”
兒子的每一句都像尖針戳在我早已麻木的心臟上,痛的我血色全無。
原來這些年,不止我受了無數委屈,兒子也同樣遭受了許多非議和委屈。
我下意識看向邢亦恒。
他此刻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鐵青來形容。
仿佛下一秒就會掄起棍子。
用武力教育孩子,是他一直堅守的教育風格。
因此,兒子鮮少叛逆,懂事的讓人心疼。
可我見過邢亦恒教育邢錦安。
每當周漪抄起掃帚,他總是第一時間抱起孩子閃躲,笑著說。
“嫂子,孩子是用來疼的,不是用來打的。”
我注視太久,邢亦恒壓迫的視線落在我蒼白的臉上。
像是終于找到了宣泄口,猛然拍了聲桌子。
聲音大到我心肝一顫。
“喬言心,看看,這就是你教育出來的孝順兒子!”
“我知道這些年你受了點委屈,但你可以說出來,讓我補償你,沒必要教孩子說這些話!!”
“好好一個生日被你鬧得雞犬不寧!”
我神情怔忡。
第一反應竟然不是二十年婚姻,在男人眼里我竟然是一個挑撥離間的妻子。
而是原來他一直都知道,知道我的委屈。
我撐著桌子緩緩起身,后腰一陣酸脹的疼。
這是產后留下來的老毛病了。
當年,邢亦恒的軍長提了很多補品,特批邢亦恒一個月的長假,照顧我坐月子。
他一口應下,卻轉頭帶著補品和剛熬好的雞湯去醫院照顧周漪。
唯一回來那兩次。
一次是拿換洗衣服。
一次是把餓得哇哇哭的邢錦安放在我身上。
我月子沒坐好,又同時哺乳兩個孩子。
久而久之,落下了病根。
諸如此類的事還有很多。
我張口,想質問、宣泄。
那些委屈卻堵在喉嚨里,像沉重的棉絮。
讓我如鯁在喉,說不出話。
兒子擋在我身前。
“你別拿媽出氣,這些話都是我的心里話!”
“你本來就偏心大伯母和表哥,有時候我真覺得,他們才是你的老婆和兒子!”
在兒子吼出最后一句話的同時。
邢亦恒舉起巴掌,用力揮向兒子。
“混賬!”
我想也沒想,推開兒子。
邢亦恒手勁兒極大,加上用盡全力。
巴掌落在我臉上的瞬間。
我的脖子清脆一響,重重跌倒在地。
臉上迅速掀起火辣辣的疼,鼻尖一熱。
與此同時,我心里一直緊繃的弦,終于被這一巴掌扇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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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
兒子慌忙把我扶到沙發上。
我能感覺到整個左臉都腫了起來,只是輕微扯動嘴角,就太陽穴脹疼。
“媽!你怎么樣?!”
兒子紅著眼眶,抽出紙巾慌不擇路擦拭我不斷涌出的鼻血。
我有輕微的凝血障礙。
是懷兒子那年留下來的老毛病。
當時,我被評為廠里優秀員工,分到了一套不錯的房子。
搬家當天,邢亦恒卻體諒周漪懷著孕,離廠太遠不方便,要我把房子讓出去。
他說軍區給他分配了更好的房子。
我在那間偏僻潮濕住了五年,也沒等到他嘴里的好房子。
平常,血一會兒就停了。
今天卻流個不停。
像是借此機會,把我積壓在心底二十年的淤血流個痛快。
邢亦恒掌心發燙,見狀,在客廳里翻找醫療箱。
他從沒做過家務。
也不清楚家里東西的擺放。
不但沒找到醫療箱,反倒把柜子上,抽屜里的東西翻得亂七八糟。
叮叮當當的聲音傳來,我盯著他無措的背影,沒由來心酸、好笑。
這就是我結婚二十年的丈夫。
軍隊里人人敬仰的邢首長,也是我眼中無所不能的男人。
可現在,竟然連個醫療箱都找不到。
我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沒意思極了。
邢亦恒找不到醫療箱,猛然轉身,叉著腰訓斥。
“知道自己什么毛病還往上湊!”
罵完我,又指著給我止血的兒子。
“你媽身體本來就不好,你還故意氣她,現在鬧成這樣,滿意了?”
兒子火燒眉毛,直接忽略他的風涼話。
“爸,我錯了,你快送媽去醫院,快!”
邢亦恒讓兒子背我下樓,他去開車。
剛到車庫,他的手機響了。
是周漪打來的。
女人無助的聲音清晰傳進我和兒子耳中。
“亦恒,小安不見了!”
邢亦恒頓時臉色劇變,一邊安撫周漪,一邊上車。
我無力地拽了拽兒子。
他背著我,用力拉動鎖住的車門,焦急聲在車庫里回蕩。
“爸!邢錦安都十八歲了,能出什么事?當務之急是送媽媽去醫院!”
邢亦恒降下車窗。
掃過趴在兒子背上,一直流鼻血的我。
有片刻恍惚,最終被電話里周漪的哭聲壓了下去。
“你伯母就小安一個兒子,不能出任何事。”
“至于你媽,老毛病了,肯定沒事兒。”
他開著車揚長而去。
我拽著兒子的手垂了下去。
覺得自己和兒子就像是個笑話。
兒子背著我追了好幾步,在原地定了兩秒,繼續背著我打車去醫院。
他沒再說話,只有肩膀在劇烈顫動。
我意識到兒子在哭。
剎那間,我心如刀割。
兒子已經很久沒哭得那么傷心。
他五歲那年,我因為低血糖暈倒。
小小的他以為我死了,他趴在我身上嚎啕大哭。
那天邢亦恒在干什么呢?
他正帶著周漪和同樣五歲的邢錦安去市區新開的動物園。
邢錦安回來時對兒子炫耀。
那天晚上,兒子第一次對我說。
他不喜歡爸爸。
當時我還能安慰兒子,爸爸會變好的。
現在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邢亦恒,不僅不配當我的丈夫,更不配當兒子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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