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參考歷史資料結合個人觀點進行撰寫,文末已標注相關文獻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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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 知縣)
道光三十年,公元1850年,十二月初九。
地點,是山東博平縣任家莊的一處莊稼地里。
在莊稼地里呢,老百姓發現一具無名男尸。
發現尸體之后,幾個百姓馬上就跑到縣衙去報案了,當時博平縣衙的知縣,是胡秋潮。
胡知縣馬上就派出衙役仵作,保護現場,勘驗尸體,經過檢驗,死者大概三十多歲,頭戴皮帽,身穿藍色布襖,白布纏腿,不像是本地人,而像遠道而來,旅客啊,或者做生意的。
尸體的臉上有刀斧造成的傷痕,全身多處也有打擊傷,像是木棍一類的東西打的,男尸的體格也比較強壯,五大三粗,個子也高,感覺如果要把這么個人給殺了,一個人估計夠嗆,八成是團伙作案。
現場保護了,尸體查驗了,胡秋潮又行文周邊州縣,營汛協助緝拿。
可是說緝拿,也拿不了,因為被害人的身份都不能確認,談何確定嫌疑人呢?只能說本案的線索太少了,胡秋潮他也是沒辦法,案情是毫無進展,一拖就是一個多月。
而且,當時還正趕上各衙門封印放假。
封印,就是把衙門的印信給封存起來,停止鈐蓋使用,放假,就是說各衙門都停止辦公了,官吏也放假了。
這個制度源于明清時期,一般是在農歷年末到次年的正月進行。
這意味著什么?這就意味著包括博平縣在內的很多衙門,都停止辦公了,都放假了,訴訟不受理了,公文不簽發了,哪怕是一些重大的案件,比如人命案,都會暫緩推進,當然緊急事務除外,比如軍情,災害,那也得臨時取消休假,趕緊回來上班。
但是像這種無主的命案,肯定是要等到過完年了。
大家都放假,沒有人配合,支持,幫助胡秋潮的工作了,這把胡秋潮給急的啊,根據他自己敘述:
《問心一隅》:自念一生官政尚屬勤明,何至逸犯遠飏,卒難就獲...常時伏枕踟躕,耿耿不寐...
我自認為,做官一生,還算勤勉清廉,怎么會讓逃犯遠走高飛,逃脫制裁呢?
胡秋潮因為自己沒能把案子給破了,眼見就成懸案,他急的晚上在床上輾轉反側,他都睡不著覺。
好不容易有一天,翻來覆去,終于小憩了一會,胡秋潮昏昏入睡,進入夢鄉。
是真的進入了夢鄉,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恍惚間,胡秋潮來到了一座金碧輝煌的殿堂,這殿堂,朱門洞開,大致就和城隍廟差不多吧,但是這個殿里邊供奉的卻不是城隍,而是一個白面書生,書生什么打扮呢?就是本朝文官的官服樣式。
要說這胡知縣還真是盡職盡責,哪怕是在夢中,他也惦記著辦案的事情呢,他進到殿中來,趕緊就向神像頂禮禱告,又是作揖又是磕頭,完事之后胡秋潮還發現,神像腳下有個簽筒。
既然有簽筒,那就擲一簽吧?
一陣搖晃,從簽筒里掉出一簽,胡秋潮打開一看,上書十六個大字:
鑼鳴時候,搜索根由,非刀非刃,甲午出頭。
胡秋潮正盯著看呢,殿里突然刮起一陣狂風,一下子就把他給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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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游仙廟)
有讀者看到這里,說你就胡說八道吧,你個歷史博主你在這給我們講上志怪故事了。
冤枉冤枉,實在冤枉,因為接下來作者要講的,將會更加離奇,更加魔幻,但這不是作者胡說,因為這個案子就是胡秋潮在自己的書里記載下來的。
胡秋潮,道光年間的官員,他在博平做知縣的時候,辦了很多案子,他都記錄在了自己的著作《問心一隅》中,作者的所有描寫都來自于胡知縣的敘述,至于胡知縣是否有志怪弄玄的成分,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胡秋潮從夢中驚醒時,天還沒亮,但是他卻沒法兒繼續睡了,他睡不著了,他就坐在床上,想了一夜,想夢里的簽詞,可思來想去也想不明白,天一亮,他又到廟里去求簽解,結果廟里根本就沒有他這個簽詞,解不了。
時光飛逝,轉眼間二月也過去了,三月都到了,案子還是毫無進展,胡秋潮越來越著急了,他愁容滿臉,每天在衙門里是唉聲嘆氣,正犯難呢,忽然進來兩個衙役,說上官,門口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頭白色的騾子,這騾子立于衙門前,是引頸長鳴,一直在那叫,趕它呢,它也不走,喂它東西呢,它也不吃,現在很多老百姓都在那圍著看騾子呢,大街上都亂套了。
胡秋潮說還有這樣的事情,讓衙役馬上把騾子牽到衙門的院子里來,等到騾子牽進來,胡秋潮走過去一看,那騾子竟開始對著胡秋潮點頭低昂,那動作就好像是有話要和胡秋潮說一樣。
胡秋潮正嘖嘖稱奇呢,衙役又帶進來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衙役報告,上官,這個人在門外喊叫,說這是自家的騾子跑丟了,現在過來認領了。
你看騾子和胡秋潮在一起待著的時候,也不叫了,還很溫順,可是這漢子一進來,騾子頓時是雙耳直豎,對著漢子連踢帶咬,還發出陣陣怒鳴。
胡秋潮很懷疑,說這是你家的騾子,怎么好像不認識你一樣?
漢子回答,的確是我的,只不過這是家父刁申才從外地買的,跟我們還不熟悉,所以跑脫了。
胡秋潮又問,說你父親叫刁申,那你叫什么?
漢子說,回大人,我叫刁牛。
對上了,這回全對上了。
胡秋潮是猛然驚醒,恍然大悟,非刀非刃,那就是刁字,甲午出頭,甲出頭是申字,午出頭就是牛字,這不正說的是刁申和刁牛這對父子么?
至于鑼鳴時候,鑼和騾同音,指的不就是眼前的白騾子么?
胡秋潮反應非常快,當下呼來一群衙役,將刁牛當場控制,又遣人把刁申給捉了過來。
刁氏父子叫屈啊,說我們來認騾子,也沒犯王法,大人鎖拿我們做什么?
胡秋潮拍案大喝,說任家莊的無名男子被殺,正是你們父子所為,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今天叫本官把案子給破了!
刁氏父子聽胡秋潮這么說,那是如遭雷擊,兩人渾身發抖,語不能言,嚇壞了。
我們知道現代辦案是要講證據的,你不能說靠做夢來斷案,但是當時又是知縣拍案,大呼小叫,又是衙役們兩排站,嘩啦啦的往地上鑿那個水火棍,這場面一下子就把刁氏父子給鎮住了。
胡秋潮順勢展開心理攻勢,說冤有頭,債有主,死者饒不了你們,連這畜生也不饒你們,你們還敢抵賴,趕緊從實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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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騾鳴)
刁氏父子畢竟只是平民,心理素質不行,直接就撂了。
那根據二人供述,說死者叫做盧尚有,是山東章丘人,去年和刁氏父子一起在口外幫人種地。
這個口外具體是哪里,作者不太清楚,大概是長城關口以外的地區,那就多了去了,反正他們是在外地掙錢,算是工友。
去年的十一月份,仨人把活干完了,回家過年,路上結伴同行,盧尚有掙的比較多,人家還有騾子,能騎,還能馱行李。
刁氏父子眼饞啊,到了山東地界,他們見財起意,父子合力將盧尚有殺死,搶了他的銀錢,騾子,行李,最后拋尸而去。
我們看記載:
《問心一隅》:乘其黑夜無人,一同下手,將其致死,取得行囊、騾匹,回家輕易不敢出戶。
這對父子還非常的狡猾,殺人害命之后,他們返回家中,深居簡出,目的就是為了躲避衙門的追查。
案發數月之后,本來刁氏父子都感覺沒事了,能脫罪了,結果他們一個疏忽,叫騾子給跑出來了。
這騾子也稀奇,別的地方不去,是直奔縣衙,刁氏父子沒辦法,只能到衙門去討要,沒成想,自投羅網,被胡秋潮逮個正著。
案件告破,把刁氏父子關起來之后,胡秋潮又聯系上了章丘衙門去找盧尚有的親人,還真找到了。
哎,也是苦命人。
盧尚有的妻子吳氏雙目失明,兒子盧玉琢也不過十五歲,還在讀書,母子聽聞噩耗,匆忙趕來,那是泣不成聲,胡秋潮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原來,這盧尚有離家已有十三年,辛苦積攢銀錢,本來想著回家團圓,結果卻被畜生不如的刁氏父子給害死了。
胡秋潮把騾子還給了這對母子,要說這騾子,真是通人性,見到吳氏母子,頓時是神態溫和,搖尾乞憐,和之前怒視刁氏父子之狀那簡直是判若兩騾。
臨走,胡秋潮還叮囑盧玉琢,說本官無能,為你父親伸冤血仇的,卻是這騾子,你以后要好生喂養它。
至于刁氏父子,胡秋潮把兩個人都判了死刑,但他畢竟只是知縣,無權擅自結案,他還得往上報,報到府衙這一層,知府就把案子給改判了,刁牛處死,刁申減為了流放。
胡秋潮對這個結果非常不滿,只是他無力改變,只好在自己的書中狠狠的寫下此句:
《問心一隅》:嗚呼!刁申可謂漏網也已。
故事終究是故事,就算大體是真的,恐怕也難免有胡秋潮潤色虛構的成分,但是作者查過本案全文,胡秋潮作為知縣,在案發后,他已經采取了當時那個時代所能采取的一切手段,比如驗尸,通緝,跨區行文,微服私訪,甚至是立限嚴比,就是限期破案,破不了還要追責。
在技術有限的古代,人們通過信仰,道德敘事乃至文學想象,艱難的維系著對正義的追尋,但案子能破,靠的不是天人交感,神仙托夢,白騾通人(性),而是胡秋潮“常時伏枕踟躕,耿耿不寐”那份責任和執著...
參考資料:
《問心一隅》
《重輯楓涇小志》
徐婧宜.清代封印制度研究.廈門大學,2022
森田成滿,魏敏.清代斷獄程序中的附隨性處分.法律史譯評,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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