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國潮·新青年 | 當千年牙雕變身“可隨身攜帶的藝術”，非遺青年正破圈

在南京江寧，有一處寶藏藝術館，城市的喧囂在這里被“一鍵靜音”，一件件精美的牙雕（猛犸象牙）作品靜靜陳列：象牙的溫潤，華麗的雕工，藝術的留白，讓來訪者的心不自覺地沉靜了下來。讓人想不到的是，這些巧奪天工的作品背后，藏著的是一個腦洞大開的年輕藝術家，南京仿古牙雕第五代傳承人王寬。從童年作坊里的敲敲打打，到成為讓千年技藝煥發新生的守護者，王寬用二十年光陰，書寫著一段關于傳承與創新的故事。

指尖的啟蒙：從劃傷的雙手到“迷之自信”

1992年，王寬出生在南京江寧區一個牙雕（猛犸象牙）世家。他的童年記憶里，總飄著象牙打磨時的淡淡粉末——1999年父親從解散的南京工藝雕刻廠走出，創辦了自己的牙雕作坊，而這里也成了王寬兒時的“游樂場”。

“小時候看父親畫圖、下料、雕刻，只覺得那些作品美得驚人?！蓖鯇捇貞浀?，自己最早的手藝課是偷偷拿起刻刀模仿父親的動作，稚嫩的雙手被工具劃傷是常事，但他卻樂此不疲。那些在工作室里敲敲打打的日子，不僅讓他早早與象牙結下緣分，更悄悄埋下了一顆種子，“學生時代的手工課、繪畫課上，我總帶著一股‘外掛般’的自信，實在搞不定的時候就找父親。”

這份童年的耳濡目染，成了他與南京仿古牙雕最初的羈絆。那時的他還不懂，父親手中的刻刀，雕琢的不僅是象牙，更是一門延續千年的技藝——從7000年前河姆渡遺址的象牙鳥形匕，到明清時期精工細作的宮廷貢品，象牙雕刻早已是中國傳統工藝美術的璀璨明珠。南京仿古牙雕，更是這顆明珠上獨特的切面：在老藝人的不斷鉆研下，獨創出模仿古象牙色澤、包漿、龜裂紋的技法，象牙雕刻（南京仿古牙雕）2009年被列為江蘇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守藝者采用猛犸象牙等替代材料延續技藝傳承。

轉身的勇氣：從展廳設計師到非遺代表性傳承人

2014年，王寬以藝術設計專業第一名的成績從大學畢業，卻一頭撞上了現實。彼時的南京象牙雕刻行業，正陷入前所未有的落寞。經濟快速發展催生了大量新興行業，手藝人紛紛轉行；在外來文化的沖擊下，傳統牙雕因缺少傳播逐漸邊緣化；年輕一代對這門古老技藝的認知，更是少得可憐。

“父親的工作坊還在，但訂單越來越少?！蓖鯇捙c父親深談后意識到，傳承絕非僅憑一腔熱血。他選擇暫時放下刻刀，進入一家展覽展示設計公司，一待就是四年。這段經歷，成了他意想不到的“修行”，參與設計展館空間、布置藝術家作品、籌備省級工藝美術博覽會，讓王寬得以站在行業高處，看清傳統工藝的生存困境，“老一輩固守的模式里，很多作品追求元素堆砌、體量龐大，卻忽略了美感與市場流通性，很難打動新時代消費者?！?/p>

他敏銳地發現，當下早已不是“重器藏于深宅”的時代，而是“高審美快消品”的時代。2018年，帶著對市場的洞察和對牙雕的牽掛，王寬毅然辭職，回到父親身邊。這一次，他準備好了，他要讓南京仿古牙雕更加“鮮活”。

破局的智慧：讓千年技藝走進尋常生活

“牙雕不該只躺在博物館里?！被貧w后的王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傳統牙雕“減重”。

在他的主導下，工作坊里多出了一批“小而美”的新物件：手機掛墜上刻著簡化的傳統紋樣，毛衣鏈綴著小巧的象牙雕件，手串、戒指融入極簡設計，每一件都透著生活氣息?！斑@些小件兼顧傳統元素與現代審美，強調趣味性，年輕人愿意戴在身上，牙雕文化才能真正融入生活。”

而中大型作品，則玩起了“場景化組合”。他打破原材料造型限制，創作的文房茶器系列、文人清供單體作品，既能成套組合成大場景展示，營造藝術張力；又能單件銷售，滿足不同消費者的需求?！氨热缫惶住吨聱Q文房》，硯臺、筆架、鎮紙可以單獨買，也能整套收藏，既實用又有藝術性?！?/p>

這些創新很快得到市場回應：小巧的掛件成了年輕人的“新寵”，場景化作品走進了更多家庭的書房。王寬認為，牙雕創作的表達，不是個人的孤芳自賞，一定是多聽市場的聲音，要打造個人的文化IP，要凸顯個人審美，增強辨識度。

創新的決心：當仿古牙雕遇見當代藝術

在工作室里，《星火燎原》《清風拂面》《晴空》等獲獎作品格外醒目。與傳統牙雕常見的人物、山水、花鳥不同，這些作品更像當代雕塑：《星火燎原》以靈動的線條勾勒革命火種的蔓延，《晴空》則利用留白傳遞鶴起飛時的飄逸之感，少了仿古的“復刻感”，多了創作者的個人表達。

“守正出奇，才是傳承的真諦?！蓖鯇捠冀K記得父親的話。他堅持“古為今用、與時俱進”的理念，從生活體驗、社會事件、自然可持續等多元視角尋找靈感。近五年來，他每年必出一件代表作，帶著作品跑遍國家級、省級博覽會，拿下多個金獎。有人問他，跳出傳統會不會“丟了根”？他總會分享道：“技法上，我們仍延續南京仿古牙雕融南北兩派的特色——有北派圓雕的立體，也有南派透雕、深浮雕的細膩；但題材和表達上，必須與時代對話。”

在他看來，南京仿古牙雕的“古”，不是簡單模仿古人，而是吃透傳統的文化內核；“新”，也不是盲目求變，而是讓千年技藝與當代人產生情感共鳴。

2023年11月，王寬被認定為南京仿古牙雕區級代表性傳承人。這份榮譽背后，是更重的責任。這幾年，王寬帶著牙雕走進校園課堂、走進旅游景區、進駐博物館美術館，全面提升南京牙雕藝術的社會影響力。

從童年作坊里的懵懂少年，到如今站在傳承一線的匠人，王寬手中的刻刀，刻著對傳統的敬畏，也刻著對未來的期待?！拔幕敲褡宓撵`魂，象牙雕刻走過了七千年，我希望它能在我們這代人手里，走向更久的未來?！?/p>

現代快報/現代+記者 宋經緯/文 劉暢/攝 王子軒/后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