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象征著百萬大軍指揮權的軍刀,在遞出去之前,岡村寧次最后一次緊緊握住。
刀柄上的纏繩,冰涼,堅硬,和他此刻的身體一樣,一動不動。
南京中央軍校的大禮堂里,鎂光燈閃得人睜不開眼,但他什么都沒看,也什么都沒聽見,耳朵里嗡嗡作響,像是有一千只蟬在叫。
這是1945年9月9號,他作為日本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官的最后一天。
十個月前,他踏上這片土地時,手里攥著的是整個帝國的最后一張牌,現(xiàn)在,他親手把它交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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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倒回到1944年底,岡村寧次走馬上任南京。
那會兒,東京大本營的日子已經(jīng)很不好過了。
太平洋上,美軍跟下餃子一樣把軍艦往海里送,塞班島一丟,B-29轟炸機從家門口起飛就能把東京變成一片火海。
可是在中國大陸這片戰(zhàn)場上,情況看著完全是另一個樣子。
岡村寧次翻開地圖,從北平到廣州,帝國軍隊控制著所有的大城市和交通線,號稱百萬大軍,看起來穩(wěn)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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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人,不是那種只會哇哇叫著沖鋒的莽夫。
他一輩子都在研究中國,從說話的腔調到人情世故,他自認為了如指掌。
早年在東北,他搞的那些“治安肅正”,后來在華北演變成“三光政策”,一套一套的,把殘酷的手段包裝成精密的軍事行動。
正是因為這份“了解”和“穩(wěn)重”,在帝國四處漏風的時候,東京才把這塊最后的壓艙石交到他手里。
他上任后,立刻發(fā)動了豫西鄂北和湘西會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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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打得不算漂亮,沒能一口吃掉中國軍隊的主力,但確實是把對方的反攻給頂了回去。
這份戰(zhàn)果,讓他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斷:太平洋是海軍的爛攤子,跟我大陸軍沒關系。
只要我把中國戰(zhàn)場這百萬兵力牢牢釘在這里,帝國就不會徹底完蛋,總有坐下來跟盟軍談條件的機會。
他每天在司令部里聽著下屬的匯報,看著地圖上穩(wěn)固的戰(zhàn)線,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讓他對自己這套想法深信不疑。
他沒想過,這支軍隊的槍炮大多是十幾年前的老古董,士兵們在中國打了八年,早就打疲了、打麻木了,心氣兒早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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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的,只是地圖上的一個個符號。
1945年的夏天,南京城悶熱得像個蒸籠。
岡村寧次每天照常辦公,處理文件,聽取戰(zhàn)報。
他似乎活在一個隔音罩里,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他這里卻波瀾不驚。
7月份,盟軍發(fā)了個《波茨坦公告》,讓他趕緊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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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文件往旁邊一扔,覺得這是美國佬在嚇唬人。
戰(zhàn)場上的事,得靠槍炮說了算。
8月6號,一顆叫“小男孩”的東西在廣島炸了。
消息傳到南京,司令部的參謀們臉都白了,一個個交頭接耳,空氣里全是恐慌。
岡村寧次把大家叫到一起,敲著桌子說:“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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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一種新式炸彈嘛,威力大一點而已。
海軍打敗了,不代表我們陸軍不行。
美國人在海上厲害,到了中國大陸,他們一樣抓瞎。”
他這番話,與其說是給下屬打氣,不如說是給自己壯膽。
話音剛落,更要命的消息從北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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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8號,蘇聯(lián)人撕毀了中立條約,上百萬的蘇聯(lián)紅軍,開著坦克,像潮水一樣灌進了東北。
被吹成“皇軍之花”的關東軍,幾天功夫就散了架。
情報送到岡村寧次的辦公桌上,他盯著看了半天,給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傻眼的判斷:“關東軍底子厚,起碼能頂住三個月。”
他天真地盤算著,只要東北能拖住蘇聯(lián)三個月,他就有時間在關內重新部署,把戰(zhàn)線收縮,繼續(xù)耗下去。
他不知道,也可能是不愿意知道,帝國的根基已經(jīng)被徹底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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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島之后是長崎,東北全境的失守也就是一個星期之內的事。
戰(zhàn)爭機器最重要的兩個部分——工業(yè)基礎和戰(zhàn)略后方,幾天之內就全沒了。
可他還在南京的辦公室里,對著那張巨大的中國地圖,研究著他的百萬大軍該如何“決戰(zhàn)”。
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封電報,來得又快又急。
8月11號一早,機要秘書拿著一份“特急”密電沖進他的辦公室,上面只有短短幾個字:“大本營決定接受《波茨坦公告》,全軍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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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完,腦子“嗡”的一聲,一把將電報摔在桌上,幾乎是吼出來的:“胡說!
這是誰的命令?”
他把手下的高級參謀全都叫來,手指頭在地圖上戳得梆梆響,嘴里顛三倒四地重復著:“我們還有一百多萬人!
華北、華中,我們的防線固若金湯!
為什么要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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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要投降!”
他當場口述了一封回電給東京,措辭強硬,要求大本營收回命令。
他甚至提出了一個現(xiàn)在看來完全是瘋了的計劃:把天皇接到東北,依托中國大陸,跟盟軍打到底。
這封電信發(fā)出去,就像一塊石頭扔進了大海。
兩天后,東京的回電來了,比上次的還短,只有四個字:“天皇已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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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四個字,像一把錘子,把他作為軍人、作為武士的所有精神支柱,砸得粉碎。
他可以不聽大本營的,但他不能不聽天皇的。
那個他從小就被教育要為之獻出一切的“神”,親口告訴他,仗打完了,放下武器吧。
那一夜,他一個人在辦公室坐到天亮。
他重新翻看那些積壓的戰(zhàn)報,那些以前被他忽略的細節(jié),現(xiàn)在全都冒了出來:彈藥庫存告急、士兵私自逃亡、后方物資根本運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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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以為穩(wěn)固的防線,其實早就是個空架子了。
8月15號中午,司令部里所有人都圍著一臺收音機。
裕仁天皇那種帶著哭腔、含混不清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恚x著那份《終戰(zhàn)詔書》。
當廣播結束時,岡村寧次一直挺得筆直的腰,終于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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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輸了,輸給了他根本沒放在眼里的原子彈,輸給了他以為不堪一擊的蘇聯(lián)紅軍,也輸給了他自己一手營造的幻覺。
可一個賭徒,就算褲子都輸?shù)袅耍掷镞€捏著一張牌,他就不會離開賭桌。
當天下午,他秘密召集自己的心腹,策劃了最后一搏。
他下令,讓華北、華中的主力部隊,立刻向山東半島集結,說是要“保存有生力量,以待時局變化”。
這道命令,實際上就是軍事嘩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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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命令發(fā)下去,部隊卻動彈不得。
參謀長一臉死灰地回來報告:“下面的士兵聽說戰(zhàn)爭結束了,都想著回家,沒人愿意再打了。”
他這才徹底明白,他手里那一百多萬所謂的“皇軍”,已經(jīng)不是一支軍隊了,只是一百多萬等著回家的日本人。
最后的掙扎失敗后,他的算計開始轉向怎么保全自己和手下這批人。
他一邊給中國方面發(fā)電報,表示“絕對服從命令”,姿態(tài)放得極低;另一邊,又以“協(xié)助維持地方秩序”為借口,讓部隊原地待命,武器裝備暫時不要上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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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把這百萬殘兵當成籌碼,和國民政府討價還價,至少能為自己爭取一個體面的結局。
他最后的盤算,都在9月9號那天,隨著那把軍刀被放到桌上而徹底落空。
他后來作為戰(zhàn)犯被審判,但因為復雜的政治原因,最終被國民政府宣判無罪,于1949年被釋放回國。
回到日本后,他閉門謝客,很少與外界來往,在回憶錄里也對在中國的罪行含糊其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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