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2022年還有十幾天即將結束,在年初的規劃里,從來沒有想過,居然在一年中去了3次殯儀館,目睹或親歷了一場場生離死別。
01
4月21日凌晨不到5點,放在床頭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我睡眼朦朧的拿起電話,Z總打來的。
“老李,公司項目現場昨天晚上一個同事出事了,人已經沒了。別人不太合適,你開車去接上LJ,再去保定接家屬,回北京坐飛機去重慶現場。還沒有和家屬直接說實際情況,一定做好家屬安撫工作!”
我本來還半睡半醒狀態,聽完這些激靈一下就醒了。趕緊和項目總監老W、LJ、人力部門SJ又溝通了一圈,確認事件經過和現狀。在媳婦的埋怨聲中,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下樓開車上了機場高速直奔市里。
接LJ上車后,我對他說:“咱們要準備好,沒準到保定后會挨揍!無論怎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逝者為大。”LJ應該沒有經歷過這種情況,聽完我這么說,表情中既有茫然也有疑惑。
從北京到目的地,230多公里,走京港澳高速,開了不到2個半小時。
路上不斷和逝者他姐夫、叔叔在溝通情況,也和老W不停確認和反饋進度,最終還是決定見到家屬后直接說出實情。即使我們不說,如此興師動眾,家屬此刻也大概猜出了嚴重程度。
他叔叔在村子入口處開車給我們帶路,把車在院子門前停好,剛進到大門就聽見了屋里傳來的哭聲。我和LJ推門進去,他父母一看到我們,情緒瞬間崩潰。我蹲下來扶著他父親,LJ蹲在他母親身邊,能做的只是陪著一起流淚。
等父母稍微平復下,我和他叔叔回到院子中,商量下一步事宜。
他父親心臟不太好,去重慶期間需要他姐夫隨時陪在身邊。他叔叔整個聊下來是話事人,經歷過家族中的各類此種場面,會去主持大局。還有一位堂叔,也一起去輔助處理相關事宜。
他叔叔自己在村里開了一家小型工廠,出發之前我和LJ被請到這里,和他堂哥又聊了一下他的情況。
逝者家中姐弟兩人,90年出生。年初才來的公司,圖的北京機會多、工資高,父母本來也不是很同意。有一位同住了幾年的對象,本來說好五一放假回來,要舉辦婚禮的。堂哥說到此處落淚,我們唏噓不已。
11點半,家屬收拾好行裝,我們準備回京。正常的話,下午3點之前應能到機場,好趕上當天航班去重慶。
我繼續負責開車,4位家屬同行,車已經坐不下,LJ只能改從高鐵回京。疫情之下,家屬核酸結果仍未出具,回京高鐵能否上車都不明朗,帶著種種不確定性,我啟動車子準備上路。
沒想到車里空調居然失靈了!
來保定之前,空調可是正常運轉的。
4月底的天氣,還沒有熱到不可忍受,路途中開著天窗通著風倒也無妨。
北京疫情正在嚴格執行“動態清零”政策,進京車輛所有人員都要掃碼,持有48小時核酸陰性報告,行程碼綠碼,且不能去過高風險地區。
檢查站的工作效率和車流量完全不匹配,直接導致出京只有兩個半小時的車程,回京開了足足11個小時。路途中,他父親還是無法相信兒子走了的事實,不時老淚縱橫。
距離檢查站不到10公里時,車走走停停油量已較低,剎車后再啟動,車突然抖了起來,直接熄火,再啟動還是如此。
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比空調失靈還要詭異。
他叔叔和我換下位置,把車啟動后掛在空擋,踩幾下油門,情況有所好轉。過了檢查站加完油,車好像又沒有了問題。
趕到大興機場已夜里快11點,去重慶的最晚航班已經沒有,只能住下等待乘坐22日一早的飛機。
把家屬都安排好,我和LJ在他叔叔房間待了20多分鐘。
他叔叔剛經歷了一場死里逃生。
視頻里看到他騎著電動車和人對撞,沒有戴頭盔,頭直接撞在地上導致重度昏迷,病危通知書都下了兩次。昏迷中,他率領地球部隊抵抗外星戰艦,彈盡糧絕,最后時刻他大喊一聲:“QNMD,老子給你們拼了!”,發射了所有氫彈、核彈準備同歸于盡。
然后人就醒了過來。
無論怎樣悲傷,他叔叔和我們都十分清楚,到了重慶除了處理后事,剩下的就是商討后續賠償金額。
雖然生命無價,但是最終讓逝者安息,生者平復的,還是那串殘酷的數字。
22日坐早班東航到重慶江北機場時,剛10點左右。
LJ在機場租了一輛別克GL8。在停車場交接時,我去旁邊小賣店買了一些水、香煙和零食。
回到車上放下東西,一摸口袋發現備用的榮耀手機丟了。再打電話,已經關機!跑回小賣店找尋無果,備用手機資料又都存在云盤,沒再多想,直接奔赴現場。
人力SJ和律師、甲方協助人員昨天已提前抵達當地,在入住酒店等我們一行6人。安排辦理完入住,已經快下午1點,帶家屬去簡單吃頓午飯。
坐下一拉凳子,我左手食指上就扎進了一小塊玻璃,冒出血來,還好不是很深。
考慮到他父親的身體狀況,和他二叔商量后,一致同意下午只去看下事故現場,暫不去殯儀館,緩沖一天后再去。
因為發生了安全事故,工廠已經全面停工。還有甲方防疫的相關要求,我和LJ就沒有下車,家屬和協助人員進入到事故現場查看。
各類信息匯總下來,事故經過如下:
逝者是電工,20日晚上估計9點左右,在單獨調試一臺設備。設備有卷簾門裝置,卷簾軸和墻體之間有空隙。他電路調試起身時,人處于空隙之中,卷簾軸突然啟動,人就被卡在中間,瞬間窒息。
現場項目負責人當時也在調試其他設備,等回到住處才發現少了一人,電話沒有打通。回到工廠尋找,等看到時逝者人已經涼了,在場的人都被嚇傻。項目負責人被嚇得在后來電話溝通中多次大哭。
看到現場,他父親再度崩潰,不能相信兒子把命留在了這里。悲痛到人已經癱軟,上車后趕緊讓他姐夫給遞過去“速效救心丸”含在嘴里。
他二叔還是比較理性,讓我們開車直接回酒店休息。在路上他父親逐漸恢復,還是堅持要去殯儀館,去看看兒子。他二叔看他父親確實狀態還可以,最后也同意了這個要求。
兩輛車在依山而建的路上,緩緩開進了當地的殯儀館。
下午4點多,整個殯儀館靜謐肅穆。靈堂已經設置好,逝者躺在冰棺中,面色安詳,猶如沉睡。
一進到靈堂,他父親就撲在冰棺上,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還邊數落著兒子把他們留在了身后。他姐夫攙扶著父親,也是淚流滿面。
一路比較冷靜的二叔,此時難掩悲痛,走出靈堂在外面山腳下空地處,邊打電話邊哭。
給逝者燒了紙錢后,他二叔陪著父親,在工作人員的協助下,打開冰棺,讓他父親最后再摸了摸兒子的臉龐。
回酒店的路上,他父親感覺比較差,呼吸不暢。一路飛機和坐車,再加上事故現場和殯儀館的兩次沖擊,正常人都受不了。我們一看情況不對,直接把車開到了人民醫院急救中心門外。
一直到醫生給掛上點滴,看著他父親臉色逐漸好轉,大家才放下心來。等輸完液,他父親血壓、心率才恢復了正常。
從醫院出來,在酒店旁邊的餃子館安排家屬吃飯。人力SJ在飯桌上開了一瓶啤酒,笑著和他二叔說了一聲:“大哥,您隨意,我干了!”然后仰脖直接撅了一瓶。
事情尚未處理完善,此種不著四六的舉動,讓人大跌眼鏡。
吃飯期間,在項目負責人是否出面見家屬的問題上,我和老W的觀點也和公司發生了不一致。我們兩個認為家屬執意想見他的話,也沒有大問題,見了只是溝通情況而已,家屬也不會對他怎樣,當然不見最好。
而Z總竟然說:“他也是受害人之一,我們要保護他!”
本來還和工作組商量著,人員怎么分工配合,好快速和家屬就賠償達成一致。沒想到公司給定了23日一早返京的機票,要求LJ和我全都回京。此種安排雖無法理解,卻也只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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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后回到酒店,帶著不著四六的SJ去他二叔房間做完簡單交接,回到房間就開始收拾東西。
23日一早到北京大興機場,先去停車場取了車,直奔4S店。空調和車抖動的狀況,得查清楚原因。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車空調壓縮機和高壓油泵全壞了,維修就得一個星期。
回到家中,把家里的另外一臺舊華為手機拿出來,登陸云端下載資料,順便查找手機。發現手機已經開機了,定位就在我們住的酒店,還換上了別人的手機號。我打過去一看號碼,TMD是人力SJ的號碼。
電話接通我沒有揭穿,說:“我手機可能落車上了,去幫忙找下。”然后把數據清空,看他怎么回復。一片謊言之后,他回到北京才把手機還給我。
車輛大部件無端損壞,手機丟失被同事占為己有,手被扎出血,他二叔ICU大戰外星人,這些事情越想越邪性。但是更邪性的,我如今寫下來背后還感覺一陣冰涼。
逝者出事那天晚上:
4月20日。
他父親的身份證為了辦事我們都拍了照片,出生時間我看了一眼:
4月20日。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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