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剖析梵高和他的《 星夜》，在夢想即將達成的前一刻舉槍自盡

1889年5月8日， 文森特· 梵高住進了普羅旺斯圣雷米郊外的一家精神病院，在那里梵高度過一年多的時間。

原先的計劃是他將住進馬賽的一所大型公立病院，那里有超過一千名病人，坐落在城區的中心。

如果他去了那里，他如今完成的杰作將絕無可能出現。

在圣雷米的小精神病院里，只有41名病人作伴，在這里梵高得到了友善和理解。

圣雷米的醫生們很快就意識到，使梵高活下去的唯一辦法就是讓他得到創作繪畫的空間和自由，藝術讓他得以生存。

當其他病人在夜里尖叫時， 梵高的創造力和工作熱情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烈。

他把所有清醒的時間都用來畫畫，作品大多也都是積極的。

他作畫的速度總是飛快，經常在幾個小時內就完成一幅畫。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在精神病院逗留期間至少完成了150幅畫，這意味著大約每隔一天就有一幅畫作完成。

1889年6月18日，梵高畫下了《 星夜》。

01

在大眾流行文化中， 文森特· 梵高經常被看作是瘋癲藝術家的典型，盡管他確實會經歷極端的狂躁癥發作，但大部分時間他都是清醒、理性的。

梵高本人極度聰慧并且博覽群書，他對藝術和藝術家的知識非常淵博。

他口齒伶俐，會說四種語言，亦有時常通信和見面的終身摯友，但他卻苦苦找不到自己在這個世界里的位置。

在與保羅·高更渡過一段沖突不斷的時期后，他遭受了一次急性狂躁癥發作，嚴重時出現了幻覺和幻聽，這也使他割下了自己的耳朵。

精神病院的醫生給出的診斷是癲癇，他很可能還患有我們今天所說的雙相情緒障礙癥并且會躁癥發作，有幻聽，他還染上了梅毒。

他稱他的病友們為"患難之交"。

但一些發現表明梵高可能是圣雷米醫院里最清醒的病人，總體上，精神病院對他產生了積極的影響，讓他在75%的時間里狀態都能作畫。

一位來訪者在看望梵高時，發現他的身體和精神都十分健康。

離開精神病院后，梵高去巴黎看望他的弟弟西奧，西奧的妻子喬也說他看起來很健康。

在精神病院里，他喝酒要少得多，不再痛飲苦艾酒，也沒有復雜的戀情，只過著一日三餐的規律生活，與世隔絕對他來說是件好事。

擺脫了外界干擾，一向勤奮工作的梵高將他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他的作品中。

當我們想象19世紀的精神病院時，大都認為它們是陰森可怕的場所，但圣雷米精神病院的創始人是一位進步人士，他相信被自然環繞有益于飽受困擾的精神，也因此種植了寬闊繁茂的花園，他還相信藝術和音樂的療愈效果。

當然，住院對梵高來說并不容易，當他無法作畫時，他曾遭受躁郁癥的發作。

但情況本可能會糟糕得多，他的弟弟西奧為此次治療付費并堅持要求精神病院允許梵高作畫。

最后他有了一個專門的畫室，他的畫常常被看作是通往瘋狂的階梯，但他的作品實際上卻驅使著他，使他充滿活力。

他是與病情對抗中創作了這些畫作，而非是在受病情啟發。

當梵高在第一天被帶進他那空蕩蕩的病房時，他一定很害怕，但同時也會欣慰地發現盡管他的窗口安有鐵柵欄，風景卻十分壯麗。

麥田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橄欖樹和葡萄園延申至遠處的山麓下，那便是低矮的阿爾卑斯山山脈。

最初，他描繪的是他在房間里看到的世界，這也是在圣雷米創作的許多畫作的主題。

在他到達精神病院的第二天早晨，梵高走進圍墻內的花園，他擺好畫架在午餐前就畫下了《鳶尾花》，這就是他在精神病院時期的第一幅杰作。

02

梵高大體上是位自學成才的藝術家，他直到30歲才拿起畫筆，僅僅七年之后，他就溘然長逝。

在他生命的最后四年里，他才進化出后世為人所熟知的風格，而這也是他最多產的幾年，他一找到道路就盡力彌補從前荒廢的時光。

梵高在巴黎居住了兩年，直到1888年2月，這被廣泛認為是他后期獨特風格打下基礎的時段，他受到來自莫奈和畢沙羅等印象派畫家的影響。

也受到了來自年輕一代藝術家的影響，包括保羅·西涅克 埃米爾·伯納德和圖盧茲·勞特累克，他們也都成為了終生摯友。

像那一代的許多人一樣，梵高受到了日本版畫的影響，這與他的巴黎歲月一起對他的作品產生了變革性的影響，并為《 星夜》這樣的激進作品奠定了基礎。

梵高是葛飾北齋的《神奈川沖浪里》的推崇者。

如果將兩者比較能看出相似之處不僅僅是在構圖上，北齋筆下波濤洶涌的大海采用的豐富多樣的藍色調，這也被用在《 星夜》中卷曲動蕩的天空，在他職業生涯的最后五年里，明亮的新色彩搭配取代了他以前的暗淡的色彩選擇。

這一時期恰好是許多新的合成顏料的發明時期，梵高充分利用了這種便利。

色彩是梵高首要的視覺表達詞匯，在梵高的后期作品中，我們看到越來越多受到日本影響而畫成的大片純色，暗色輪廓，不畫陰影，不尋常的景別和扭曲的視角。

03

“今天早上，在日出前很久我就從窗戶看到了鄉間的景色，除了看起來極大的啟明星外一無所有。”

梵高在不少與友人的通信中都提及了夜空，包括星夜描繪的是從精神病院樓上的窗戶望出去的景色。

他已經畫過幾十次這樣的景色，但這一次是一幅夜景而他不能在黑暗中作畫，這意味著這幅畫是他白天在一樓工作室憑記憶畫的。

梵高窗外外畫作

他從窗口畫出的景色都有這樣的對角線構圖，從右上至左下，描繪了低矮起伏的山丘，在現實中，這些柏樹要小得多，而且在遠在麥田的圍墻之外。

在《 星夜》中， 梵高把樹拉得更靠近畫面，這讓人想到在日本版畫中能看到的緊湊景別。

柏樹是梵高新選擇的一個繪畫主題，同時它在地中海文化中也被視為死亡的象征。

在《 星夜》里，柏樹直沖云霄，連接著天堂和人間。

像印象派畫家一樣， 梵高向來堅持直接從大自然中取材創作，但幾個月前，保羅·高更曾試圖說服他用自己的想象力作畫，梵高當時拒絕了。

但由于精神病院內的自由度有限，用想象力作畫成了梵高唯一的選擇。

《星夜》富含感情，他將用顏料創造出一些我們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一些非物質的東西，他將用顏料展示出一個激蕩閃耀的天空，這就是我們想象中的夜空的樣子。

當時是藝術的關鍵時期，藝術家們正在從描繪他人轉向表達自我。

梵高的作品為現代藝術鋪平了前方的道路，在創作的時間節點，《 星夜》是否是對星圖的準確描繪？

天文學家研究出，那晚的月亮實際上幾乎是滿月，而不是我們在《 星夜》里看到的新月。

而畫中最亮的星星——啟明星，只有在黎明前才能看到，而那時從梵高的房間里已經看不到月亮了。

在《 星夜》上，我們同樣可以看到白羊座的幾顆星。

《 星夜》是他窗外的午夜與黎明景致的綜合描繪，天空是用梵高標志性的短筆厚涂畫出的，我們可以看到他是如何運用厚涂法的，畫得很厚，有時顏料直接從管子里擠上畫布，再用調色刀像涂抹黃油一樣涂開。

正是這些厚重的、直接的筆觸將梵高與其他后印象派畫家區分開來。

幾周前， 梵高在一次躁狂癥發作時，他曾試圖通過吞下顏料和松節油來服毒自殺，真正的用顏色自殺。

而如今相同的顏料被用在了《 星夜》上，顏色是梵高的交流方式。

他對那些濃郁，表現力強的色彩，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甚至稱得上前衛的偏好。

他是在看了魯本斯派，特別是德拉克洛瓦的畫作之后才了解到互補色彩理論的。

在巴黎， 梵高去看了盧浮宮里德拉克洛瓦的天花板壁畫——《阿波羅戰勝巨蟒》，這讓他對如何能搭配好鮮艷的對比色大開眼界。

梵高閱讀了所有關于德拉克洛瓦色彩理論的資料，具體說即在色輪上使用相反的顏色，這種組合能產生強烈的對比和沖擊。

例如：紅色和綠色，或藍色和橙色。

巴黎的印象派畫家帶給了他更松弛、輕巧的筆觸，而點彩畫派的修拉則給他以視覺混合的啟發，純色彩點通過視覺渲染出一個完整的圖像。

他的兄弟西奧后來說《 星夜》的風格大于內容，但梵高的漩渦狀星系到底有多大的個人風格成分？

如果我們看一下漩渦星系的現代圖像能看出這與梵高的畫作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但他在1889年就知道螺旋星系了嗎？

懸浮在山丘上的白色區域幾乎很大可能是晨霧，當他畫出《 星夜》時，他已被允許外出在鄉村間獨自探索。

正是在一次散步中，他畫下了這幅村子的鳥瞰圖，他把村子放置在畫中的山谷內，盡管從梵高的房間和畫室都看不到它，而且村子實際在窗子的相反方向。

他畫出了十幾座房子，而事實上有幾百座，他讓這些房子被極度明亮的煤氣燈照亮，作為一種平衡明黃色星星的手段。

梵高畫了一個理想化的村莊，它與真實的村莊毫無相似之處，甚至教堂與圣雷米的圓頂教堂也不相像，他所描繪的斜頂更讓人聯想到他所熟悉的荷蘭教堂。

不知道梵高是否也想到了小時候，他父親當傳教士的那個紐南小教堂。

像所有偉大的畫作一樣，《 星夜》也有很多解釋，不少都關于他的宗教信仰。

雖然梵高在20多歲時成為了一名福音派傳教士，他后來卻退出了基督教。

但是，當梵高失去信仰時，他把自己的許多思想轉移進了他的藝術中，在他成長的新教傳統中艱苦勞作與親近自然，被看作是對上帝的敬奉的一部分，他的藝術一直強調季節流轉中的革新之力。

再沒有比梵高更勤奮的藝術家了，不到十年內，他創作了約2100件作品，包括約860幅油畫

其中大部分都出自他生命中最后兩年。

他心中的藝術是一種新宗教，一種撫慰人的方式，而《 星夜》尤其反映出這些信念，大自然對他來說是無限的創作源泉，而群星則具有深刻的精神意義，當他在病房里凝視著夜空時，那些星星一定曾帶給他莫大的安慰。

04

梵高曾把自己最著名的畫作斥為"失敗"，他若活得更久，可能像他通常對“失敗"那樣，他也會在《星夜》上再次作畫覆蓋。

他被從精神病院釋放后，搬到了巴黎以北20公里處的奧維爾村。

兩個月后，他開槍自殺。

開槍后又過了三十六個小時梵高才死去，這意味著西奧這位在經濟與感情上支持他的弟弟在他臨死時得以陪在他身邊，西奧自己也在梵高死后6個月就離世。

梵高生前不為人知其實是大眾的誤解，他當時已被同輩視為一個重要的藝術家，他的作品曾在布魯塞爾的一次展覽中展出，一起展出的還有圖盧茲·勞特累克、塞尚和雷諾阿。

畫作《紅色的葡萄園》賣出了絕不算低的400法郎，一位重要的藝術評論家剛發表了一篇關于他的文章。

而在他去世前的兩個月，他的十幅作品在巴黎的一個大型展覽上展出，法國總統也出席了展覽。

文森特· 梵高與成功已近在咫尺，而在夢想即將達成的前一刻他終結了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