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讓我們抬不起頭”

大家好，這里是老長安～

今天要說的事情，可能有些沉重。

但我相信對這種事情的討論是有意義的。

起因是有一位享譽全球的女作家，愛麗絲·門羅，2013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今年5月份剛剛去世。

我不知道你們熟不熟，我是挺熟悉的，去年上課的時候老師剛帶我們讀過，基本上學習寫作尤其是短篇小說的寫作，這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厲害作家。

但可能還是那句話，很多時候（或者說絕大多數時候），作品和作者要分開看。

前幾天，門羅的女兒突然寫了篇長文，控訴自己這位作家母親。

根據門羅女兒斯金納的敘述，她在9歲時被繼父，也就是門羅再婚后的丈夫性侵，性侵一直持續到她十幾歲。

這不是她單方面的指控，這件事是坐實了的，2005年，38歲的斯金納起訴繼父，繼父認罪，被判緩刑兩年。

而這件事，身為母親的門羅早就知道。

斯金納在25歲時就寫信告訴過她，當時門羅當即離開了自己這個丈夫。

但后來她又回去了……

不僅回去了，還繼續著和這個罪犯的婚姻生活，直到這個男人去世。

這真讓我看不懂了。

按時間線，一次被女兒親口告知，一次女兒起訴繼父，兩次門羅都是知情的，而且起訴在2005年，男方2013年去世，中間還有八年的時間。

在明知道女兒被自己丈夫性侵的情況下，對女兒不管不顧，還能接著跟這個男人一起生活？

除非門羅回去是為了給這男人投毒的，不然我實在理解不能。

就不說作家不作家，一個普通人知道這種事，不把這繼父剁了都算善良了，至少也是立刻割席遠離，怎么做到還能相濡以沫白頭到老的？

這又不是出軌之類的私德問題，也不是沒錢沒生存能力、離開男人活不下去的困境，這是一個早就聲名在外的作家，對性侵自己女兒的男人保持了詭異的沉默和縱容。

不管她是誰，這都很可怕。

門羅給的理由是，“她太愛了”。

……我也是無話可說。

更要命的是，斯金納的生父，也就是門羅的前夫，比門羅更早知道這件事，但他也保持了沉默。

于是這個故事就是，一對離譜的生父生母，一個罪犯繼父，和一個獨自背負了幾十年心理創傷的女兒。

當然最垃圾的是這個繼父，但這對親生父母也不遑多讓，尤其是考慮到，門羅在小說里不斷書寫著女性想逃離痛苦的婚姻、又被困于婚姻的兩難處境，她本人卻上演了一出與虎謀皮。

更大的女性困境發生在她女兒身上，可她假裝看不見。

這也是為什么，這件事曝光后，門羅受到了更多的質疑和指責，雖然最大的惡并不在她身上，但這真的讓人很難接受。

至少我自己是很難接受，女兒9歲時被繼父性侵，25歲才鼓起勇氣向媽媽尋求幫助，這位媽媽卻冷漠對待，最后還回到了罪犯的身邊，甚至知道女兒的遭遇后依舊在表達她對這個罪犯的愛。

但這種事似乎又不少見。

一種常見又悲哀的現象就是，當遭遇傷害的女兒，向父母尋求幫助的時候，得到的不一定是安慰、心疼和對犯罪者的怒火，也可能是冷漠、遮掩和對女兒的責罵。

前陣子的熱劇《玫瑰的故事》里，出現過同樣的情節，萬茜飾演的蘇蘇被繼父性侵。

她的母親知道后，第一時間選擇的是隱瞞，蘇蘇長大之后，再提起這件事，媽媽的反應依然是“別讓別人知道”。

當蘇蘇質問當初媽媽為什么不保護她的時候，得到的是“以后你怎么見人”、“我這也是為你好”。

甚至于“你活該”。

這一段情節播出來的時候，有人說這種情節很“俗套”，為什么要拍。

我……啊？

這是俗套不俗套的事情嗎？

這是很多女生都可能會遭遇的傷害和困境。

性侵害本身就是一個很嚴峻的問題，而被傷害的女性在尋求幫助時，從家人那里卻得不到關注和支持，是更嚴峻的問題。

有很多女生都在網上傾訴過自己小時候或者年少時被性騷擾、性侵害的遭遇，其中多數人也都提到，當她們長大后終于有勇氣告訴父母，等來的都是“不可能”、“你撒謊”或者“這么丟人的事就不要說了”。

說辭自然有很多，比如傳統的糟粕觀念里，女性的“貞操”、“清白”高于一切，性侵害有時候不會給侵害者帶來多少污點，卻會給被害者帶來巨大的羞辱，加害一方沒什么損失，受害一方卻成了“丟人”、“讓我們抬不起頭”的那一個。

甚至很多這類事情都是熟人作案，家長為了自己的面子和利益，寧可假裝事情沒有發生。

或者說，假裝問題不大，假裝看不見聽不見，就可以逃避這份痛苦，畢竟，指責孩子“撒謊”或者“都過去這么久了為什么要提”，比直面這份慘痛要輕松許多。

門羅大概也是一樣的。

承認自己愛的人是個罪犯，是個對小孩子下手的畜生，不如無視女兒的苦痛，于是日子可以照過，女兒的處境就永遠只是女兒的處境。

這種掩耳盜鈴的做法，這種“苦了她一個，放過所有人”的心態，最終讓被侵害的女生成了犧牲品。

說到底，沒有人在乎這個“女兒”怎么想，他們只在乎他們自己的人生不要被打擾，只在乎不要“讓我們抬不起頭”，只在乎偽裝那個體面良善的人際假象。

所以我不覺得《玫瑰的故事》對蘇蘇這個角色的設置是“俗套”，這是很有意義的設定，也許就能敦促到更多人去正確看待這類問題。

電影《不能說的游戲》里，女主小時候被鄰居家看上去體面、溫和、友好的叔叔侵害，后來長大的她和父母說出了當年的遭遇，媽媽的反應如出一轍：別說了，別用這種事折磨我。

悲憤的女兒終于爆發了，“我只是想得到一點安慰”、“痛苦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很難說“性侵害”與“周圍人的冷漠”，哪一個給人的傷害更大，但至少后一種傷害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我們不可能一勞永逸地解決性侵害和性犯罪，對罪犯的懲處也永遠只能在事情發生之后，但至少當受害的女生向家人求助時，她們可以和應當得到更多信任、安慰和保護。

不是“你這樣讓我們很丟臉”，丟臉是因為錯誤的性觀念和性別觀念，站在女兒這邊并不丟臉，幫女兒維權、幫她走出這道陰影也不丟臉。

不是“如果你沒有……”，性侵害并不分場合、時間，和受害者做了什么穿了什么也沒有關系，一切只和侵害者有關，也和長久以來對性侵害的漠視有關。

當然女生是可以自己走出來的，電視劇里的蘇蘇能走出來還能把繼父繩之以法，現實里門羅的女兒能走出來也能直面自己的創傷，但不能因為她們自己可以，做父母的就能心安理得。

向加害者追責、讓他付出代價，給女兒正向的引導、告訴她她是受害者她不需要為此覺得羞恥，始終和女兒站在一起解決問題、讓她知道她被在乎被關心被珍視……可以做的太多了。

而不是在她受了傷害之后，再用漠視和鄙夷傷害她一次。

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本文封面圖來自電視劇《玫瑰的故事》）

多說一點

《玫瑰的故事》

處理得很好的一點在于

蘇蘇最后

不僅把禽獸繼父送進監獄

也和生母做了割席

終于不再是“和解一切”的結尾

本來也不該存在

粉飾一般的和解

加害者理應受到嚴懲

受害者理應受到關心

也希望不再有那么多幫兇

打著“為你好”的旗號

無視女兒的苦痛

這同樣是一種惡

另外

最近公號展示邏輯又有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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